蝸牛 第4章 無雪之冬 (4)
    不等張青染說什麼,劉儀猛然記起一件事來,說,提起叭兒狗,我正要告訴你一樁怪事。這事若不是發生在我們單位,誰說我也不敢相信。我單位有個女的,快四十歲了,平時看去也文文靜靜,正正經經的。她男人是跑採購的,常年在外。她家養了一條狗,打扮得漂亮不過了,天天不離身。昨天你猜怎麼了!她同狗做那事,拔不出來了,痛得她做鬼叫。也不知在家折騰了多久,深更半夜弄到醫院才拔出來。嘖嘖,這不要羞死人?

    張青染卻說,這不,你常講要餵狗喂貓的,幸好我不同意。不然,只怕要引狼入室了。

    劉儀氣呼呼地站了起來,指著男人鼻子叫道,張青染你別太過分了。你別老是這樣,我告訴你,什麼事情都往我身上攤。你為什麼就不可以把我往好裡想?

    劉儀叫罵著。張青染漸漸腦子木了,閉著眼睛躺在沙發一角,一副死牛任剝的樣子。

    一個多月下來,麥娜居然拍了四個廣告。想不到麥娜在電視裡還要漂亮些。

    麥娜比原來忙了許多,白天不敢再睡懶覺,早早就得出門,有時拍廣告,有時也要應酬。晚上去夜總會串場子也不能放棄。接琪琪和做家務就顧不過來了。張青染夫婦商量一下,只得請了個保姆。

    張青染見麥娜忙忙碌碌,心裡就踏實了許多。麥娜真的像一位創業者了。

    但下一步怎麼走,張青染還沒有想好。前些年三天兩頭選這小姐那小姐的,現在怎麼總不見有人來組織?若是有機會讓麥娜參加個什麼大賽,促成她獲得個好名次就行了。只要有個由頭,就可以策劃一些人物專訪之類的文章,找有關係的報刊發一發。這樣要不了多久,麥娜就會大紅大紫的。

    正愁著這事,在晚報社當新聞部主任的舒然之跑到他辦公室來閒侃。這位仁兄有侃癮,隔一段就跑到張青染辦公室磨上半天。

    李處長見舒然之來了,就敷衍幾句,說聲你們老同學聊吧,我辦個事去。

    兩位老同學東扯西扯,不知怎麼扯到麥娜的事上來了。舒然之搖頭晃腦了半天,輕輕敲了幾下桌子,說,老同學呀,你天天坐在政府機關辦公室,怎麼還不開竅?

    張青染聽了摸不著頭腦,問,怎麼了?

    舒然之詭譎道,麥娜沒有參加過任何大賽,但我可以讓她獲得大賽名次。

    張青染越發不明白了,直問這是怎麼回事。

    舒然之卻不急,慢慢抿了一口茶,目光幽幽地望著張青染,說,老同學了,也不瞞你。現在有些熱鬧一場,就是我們這些人製造出來的。既然是你的妹妹,又有這麼好的條件,我們不妨創造一個奇跡。這樣吧,你今天就算請我的客,我到你家吃晚飯,同麥娜見一面,隨便扯扯。我保證一個星期之內我們晚報發個像模像樣的報道。看時機,我再聯繫幾家報刊雜誌也發一下。對了,讓她找幾張漂亮些的照片給我,有藝術照最好。

    張青染雖然急於求成,但還不敢相信可以按舒然之的辦法現一手。他有些猶豫。

    怎麼了?怕我吃了你家飯,還是怕我打你家表妹的主意?舒然之玩笑道。

    張青染只好說,好,試試吧。不然你要說我小氣了。

    舒然之同劉儀熟識,見面不多客套。張青染把舒然之介紹給麥娜,說明了意圖,弄得麥娜很不好意思。

    舒然之說,沒關係的,也不叫什麼採訪,我也不做筆記,隨便聊聊。

    大家就這麼在茶飯之間隨便聊了一通。

    晚飯後,麥娜清了幾張照片給舒然之,稍坐一會兒,道了歉意,就去夜總會了。

    舒然之仍閒話了一會兒。張青染深感納悶,問,你這麼聊了一通,就可以炮製文章?不瞞你說,我同麥娜朝夕相處,現在要我來寫她都還不知從哪裡起筆哩。

    舒然之哈哈大笑,說,寫這樣的文章,就是要同寫作對像有一種疏離感,看得太真切了反而寫不好。

    張青染怎麼也理解不了。

    三天之後,張青染接到舒然之電話。青染你注意明天的晚報,我寫麥娜的文章明天見報。

    次日晚報一到,張青染馬上翻到副刊。只見麥娜的壓題照片高貴、飄逸、神秘。舒然之大作的標題是《與夢同在——名模麥娜從昨天走向未來》。

    這個舒然之,麥娜怎麼就成了名模了?

    麥娜有許多的夢。她說,小時候,常夢見自己在飛,在飛,四周是漫無邊際的彩雲。多年之後,當她榮膺南國小姐桂冠的時候,面對掌聲、鮮花和輝煌,她記起了兒時的夢……面對麥娜,你常常會產生一種時空錯覺,不知她來自何方,又將隱蹤何處。麥娜是神秘的,她從線裝本《詩經》中走出,一路輕歌曼舞,路旁長滿蓬蓬森森的湘妃竹……麥娜有許多的夢,有許多關於飛天的夢。

    才兩千字的文章,張青染看了一個多小時。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往往讀完一句又要重讀一次。通篇文字撲朔迷離,麥娜幾乎成了一位雲中君。

    他馬上打電話,想找找舒然之。那邊接電話的說舒然之不在,外出採訪了。

    剛放下電話,舒然之推門進來了。

    舒然之很得意,笑得有點像在惡作劇。張青染說,然之,你也太膽大了,盡搞些子虛烏有的東西。你寫的麥娜,我都認不得了。還有什麼南國小姐!

    舒然之仍是笑,說,青染,你也許是本世紀最後一個誠實孩子了。前幾年各種選美活動眼花緣亂,現在誰也弄不清了。我也沒有說她是哪一年在哪裡獲的獎,由他們猜去吧。你只要告訴麥娜,讓她學會應付,搪塞就行了。

    事情哪有這麼簡單?麥娜又不是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她有那麼多熟人,誰不知道她?張青染說。

    舒然之卻大搖其頭。張青染哪,你還不懂什麼叫名人。我跟你講,別說我在給你上課。麥娜有多少熟人?一百?二百?三百?我敢斷定,依她的年紀和閱歷,完全瞭解她的人不可能超過三百。但她一旦是名人了,知道她的人就是百萬、千萬,甚至億萬!相比之下,區區三百人算什麼!要知道,名人是生活在成千上萬的陌生人當中的,無數的陌生人會讓名人擁有一切。對了,我記得你說過,麥娜這個名字也還不是你表妹的本名,這對她也是有利的。

    舒然之一席高論似乎也可信,但張青染心裡總不踏實。說白了,這其實就是在搞陰謀詭計,弄虛做假。

    張青染說,這事哄得了別人,只怕哄不了王達飛吧。麥娜這會兒正在他那裡做事,他要是看了你的文章,會怎麼樣?

    他能怎麼樣?舒然之很自負的樣子,說,今天晚上我就去找他,他要感謝我才是!

    這話怎麼說?張青染問。

    舒然之說,王達飛你還不清楚?精得很!麥娜的廣告我看了,的確不錯。這麼說吧,我敢這麼放著膽子寫麥娜是看見王達飛肯用麥娜。王達飛講同學情分,這我也清楚。但他也不會在自己賺錢的大事上勉強遷就。麥娜會是他王達飛的一棵搖錢樹的。這他不感謝我?

    下班回家,張青染讓麥娜看看舒然之的大作。麥娜邊看邊搖頭。這哪裡是我?這哪是我?讓熟人看見了,我怎麼好意思?

    張青染悄悄開導麥娜,他將舒然之的那一套邏輯又完善充實了一下,細細教給了麥娜。最後,反覆囑咐道,一定要學會遮掩、搪塞,做到左右逢源,滴水不漏。

    劉儀看了那篇文章,說,難怪人們講報紙只有日期和訃告是真的。

    劉儀還想著那篇文章,說,不過舒然之的文章還可以,我看了都愛上麥娜了。

    第二天上午,張青染接到王達飛電話。王達飛說,舒然之真是個冒失鬼,比我們電視記者膽子大多了。但都是老同學了,我就賭一回,認了這個名模了。不過麥娜真還可以。我初步考慮,把麥娜作為我們公司的牌子,打出去。現在廣告公司太多了,競爭激烈,我這碗飯也不好吃,也需要為自己廣告廣告。

    張青染這下放心了。

    果然,幾天之後,電視上打出了宣傳達飛廣告公司的廣告。先是卡嚓卡嚓推出一幅幅商品照片,然後打出字幕:優秀的品牌。緊接著卡嚓卡嚓推出楚楚動人的麥娜,又打出字幕:美麗的麥娜。馬上就是雄渾的男中音:麥娜創意,達飛廣告!

    麥娜創意是什麼意思?劉儀問男人。

    張青染笑笑,說,我相信王達飛也不清楚。

    張青染沒想到,舒然之這麼玩一手,麥娜就喜劇地成名了。這同他最初的設計在思路上差不多,只是舒然之節奏快了一些。張青染是想循序漸進,水到渠成。想來自己是不合潮流了。

    王達飛的生意越來越紅火。主要街道兩旁的路燈桿上清一色的達飛文字廣告。現在他們不論做什麼商品的廣告,都要打出「麥娜創意,達飛廣告」的旗號。王達飛夠朋友,給麥娜的報酬,除了按片計酬外,每月還給她1500元固定工資。

    麥娜好像一股富有魔力的風,在大街小巷沒日沒夜地刮著。不多久,麥娜家喻戶曉了。有些人甚至說不清麥娜是人還是物,只是盲目感覺著一種潮流、一種時尚、一種信賴。

    王達飛鬼精鬼精,讓他們電視台《每日焦點》欄目策劃了一次關於麥娜現象的專題報道。記者在街頭採訪,群眾回答提問時五花八門。有位大學生很有學問的樣子,說,麥娜創意嘛,好像是目前國際上流行的一種廣告業經營方式,它是用一位名叫麥娜的女創始人的名字命名的。

    主持人最後發表述評說,很多觀眾都知道,麥娜是近年來逐步成熟起來的廣告演員。其實,麥娜是誰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麥娜創意所體現的一種廣告經營思想,這——就是把廣告宣傳的優秀品牌同廣告公司本身的良好信譽緊緊聯繫在一起,對企業負責,對用戶負責,也對自己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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