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 第3章 無雪之冬 (3)
    吃過晚飯,劉儀勸麥娜今晚就不去算了。麥娜卻搖搖頭,說,不去不行,毀了合同不好辦的。劉儀還是放心不下,說,那就讓你哥陪你去,再同你一道回來。麥娜說不用,又不是一天兩天,哥哪有那麼多時間?再說哥也不是三頭六臂,就是碰上歹徒他也沒辦法的。

    劉儀望著麥娜出了門,禁不住潸然淚下。

    一連幾天,麥娜也不見有什麼事。罰款的事也真的不了了之。張青染夫婦懸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麥娜看上去也平靜了,在家也有說有笑的,只是有時會突然冷下來。她本來就是一個很情緒化的人,張青染夫婦見怪不怪,也不太放在心上。

    這天,麥娜給張青染夫婦每人買了一件雪豹牌皮衣,張青染心裡喜歡,卻嫌太貴了。劉儀也說太貴了,哪是我們穿的?

    麥娜只是笑。張青染知道她的收入很可觀,比自己兩口子的還多。但也不好多問。兩人穿上試試,都很合身,款式也好。劉儀心裡歉歉的,說,你要自己積點錢,今後好有個靠啊。哪知這麼一說,麥娜臉色又陰了下來。我哪有什麼今後?我是過一天算一天。劉儀責怪起來,說麥娜你老是這個樣子不行啊。你才二十出頭的人,怎麼就這麼灰心?麥娜強扮笑臉,說,不講這個了,我會很好的。

    晚上,劉儀無意間說到男人有好幾件衣服的確不能再穿了,早過時了,下次全部捐給災區吧。張青染說,可以捐幾件,但不能全捐了。人怕倒霉呀!天知道我們今後會怎樣?居安思危啊。劉儀不相信自己真的會落到連衣服都沒得穿的地步。最多比別人穿得差一點。她便怪男人沒志氣,太不中用。

    張青染卻認真起來,說,居安思危,這是千年古訓。你就開始嫌我不中用了?我們有個同事的老婆,年紀同你差不多,在涉外賓館工作,收入本來也不錯,可是不知足啊。她上個月到香港出了一趟差,見了大世面,馬上就覺得自己男人不中用了。回來不到半個月,就搭上了一個六十多歲的台胞。我那同事氣死了,但為了孩子,還是想破鏡重圓,去勸那女人。那女人說,我不怕別人講我賤骨頭。現在從地下挖出一塊人骨來,你知道這骨頭是賤是貴?不知道!我們今後死了,都要挫骨揚灰,連骨頭都還找不到哩!

    劉儀罵道,才清靜幾天,你又發神經了。

    張青染說,我才不發神經哩!你是說我不中用,我才講的。我真的到了衣服都沒得穿了,你怎麼辦?

    劉儀哭笑不得,說,你又是這個邏輯了。硬要我回答?那要看你是怎麼窮的。若是天災人禍,我認了,跟著你受窮。若是你四體不勤,我就帶著琪琪離開你。

    張青染馬上追問,到哪裡去?

    劉儀說,你無聊不無聊?要不然……唉!

    張青染不顧女人氣惱,還陷在他自己的情緒中。他長歎一聲,說,男人哪,就怕戴綠帽子。我那同事,自從老婆跟了別人,他人像矮了一節,說話底氣都不足了。

    劉儀聽這話,冷冷笑了一聲。說,我也學你的邏輯,來問問你。你到底是把我看得重,還是把你的面子看得重?你顧的只是面子,那麼假如我對你不忠沒有傷你的面子,你就不在意了?

    張青染一下子變了臉,說,怎麼?你想過這事。

    劉儀馬上固守防線,說,你別倒打一耙,我是依你的邏輯說話。你別想混,你說你是我重要,還是你的面子重要?

    劉儀這麼一追問,張青染內心尷尬起來。他不敢否認女人不重要,但他想得更多的是自己的面子。

    見張青染一時不語,劉儀生氣了。是啊!我早看出來了,我在你心目中是越來越沒有地位了,你考慮的只是你男子漢的面子。不是我說你,你這種男人自我膨脹起來了,就自以為很偉大了,好像可以主宰一切。自暴自棄起來了,又覺得自己一文不值,老婆都守不住了。你只看重自己面子,我如果不傷你的面子,又能為你掙很多錢,難道你就由我怎麼樣了是不是?

    剛才張青染本來已開始反省自己,可劉儀越講越刺耳了,他又憤怒起來,說,你敢,你敢。我告訴你,我張青染只可能在兩種情況下殺人,一是自己和家人受到侵害而法律又不能為我討回公道的時候,一是老婆對我不忠的時候。

    劉儀憤然道,我知道你這麼狠,你殺我好了,你殺我好了,你現在就殺了我!

    張青染氣得眼睛充血,說,那你是說你真的要那樣?

    劉儀說,我才不會偷人養漢哩!你看好你自己!

    張青染回道,我憑什麼?一無權,二無錢,誰會挨我?

    劉儀抓住男人的話,緊逼過來,說,那麼你今後發達了,有錢有勢了,就要三妻四妾?

    劉儀嚷完,兩人都不講話了。

    夜已深沉,也不知麥娜是不是該回來了。琪琪突然格格笑出了聲,想必正在做一個很美麗的夢。窗簾上的樹影魑魅般狂舞著。外面一定寒風刺骨。

    張青染懵懵懂懂,想不清剛才同女人到底爭了些什麼,更想不起是從什麼事上開始爭吵的。多沒意思。

    男人不理不睬,劉儀暗自飲泣。她弄不明白,自己同男人本來可以平平靜靜過日子的,可怎麼稍不小心又硝煙四起,好像他們生活的角角落落佈滿了地雷。這樣的日子有個盡頭嗎?

    張青染感覺女人肩頭在微微抖動,知道女人在哭。心裡不忍,摟過女人安慰。女人卻哭出了聲。

    麥娜今天心情好,在家也化了妝,柔美如水。

    劉儀很高興,說,麥娜你要是天天能這樣,我們就放心了。

    張青染感覺這是化妝的效果,就正經問起這事來。

    麥娜眉間就凝上一絲愁雲,說,我在化妝上確實很講究。在家要麼不化妝,化妝就化得溫柔可愛一些。晚上出去,面對的是人慾橫流,我化妝就化得讓人感到可望不可即,美麗之中帶點冷氣、傲氣、煞氣。你們不知道我的外號,我的外號叫青面鬼。

    劉儀聽著又唏噓不已。

    張青染後悔自己不該提這事,好好的又弄得大家心裡不快。

    麥娜總是這個樣子,太可怕了。他知道自己沒法同麥娜講什麼道理,任何道理在現實面前都是蒼白無力的。麥娜在外碰到的事情也許太多了。解脫麥娜,只有改變她的環境。

    張青染突然想起前些天在一本雜誌上看到的一篇報道,介紹一位名模,也像麥娜這樣,先是同幾位夥伴自己搞起服裝表演隊,後來慢慢就出人頭地了。

    他忽發奇想:麥娜也完全可以造就成名模!

    來不及細想,他就把自己念頭講了出來。

    劉儀疑惑道,你頭腦發熱了?

    麥娜卻只道,名模了又怎樣?

    張青染思路慢慢清晰起來,說,麥娜你這就不懂了。真的成了名模,你就出頭了。我沒有傳統偏見,你也別小看了自己從事的工作。你這份工作,也完全可以看作一份正兒八經的事業,只要操作得好,是可以有所成就的。這在你也是有可能的,你有這份天資,又有愛好。人的天資、愛好同事業結合在一起,就是成功的一半!

    劉儀問,你講的好像也有道理,只是這事談何容易?

    麥娜仍然沒有多大興趣,只說,成了名模也不見得怎樣。

    那就不一樣了。張青染說,成了名模,你就天寬地闊了。事業也成功了,那些流氓地痞也不敢對你怎麼樣了,你可以離開那些納污藏垢的場所。真的那樣,你就可以獲得你所希望的一切。

    劉儀問,這事這麼容易?

    張青染說,不容易,但也並不是沒希望。現在很多什麼星呀、家呀,怎麼成的?靠電視、靠報紙、靠雜誌!我在這方面也有幾個同學,可以試試。

    麥娜沉吟片刻,說,那就聽哥的,試試吧。

    張青染想了一會兒,說,我有個同學,叫王達飛,在電視台工作,承包了電視台的廣告公司,也就是現在的達飛廣告公司。看他能不能幫幫忙。我這就打個電話給他,看你的運氣了。

    一打電話過去,王達飛也正好在家休息。張青染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說了。王達飛說他那裡需要兼職廣告演員,可以讓麥娜去試試。

    張青染把王達飛的意思告訴麥娜,說,明天你去就叫他王總就是了。若能先拍拍廣告片,就盡力發揮好。這是第一著棋,到時候相機行事。

    次日張青染下班一回家,就問麥娜去找了王總沒有。

    麥娜似乎很少有這麼高興,說,哥你那位同學很講義氣,說是張青染的妹妹,沒說的。他讓我試了鏡頭,很滿意,讓我明天就去拍一個化妝品廣告。他說報酬方面也不會虧待我的。

    麥娜晚上還得去夜總會串場子。劉儀爭著去收拾廚房,說麥娜在外跑了一天也挺辛苦的。

    張青染今天感覺極佳。自己在創造奇跡。終將有一天,麥娜會成為光彩奪目的人物,她將擁有自己的小洋樓、小汽車,有自己的律師。從自己的設計中,張青染看到了自己的才能,頗為得意。

    劉儀仍有些將信將疑,問,真的會成功嗎?

    張青染似乎很有把握,說,事在人為。

    劉儀有心無心地詢問,唉,對麥娜,我們也是盡心盡力了。她今後真的有出息了,還記得我們嗎?俗話說,人一闊,臉就變。到時候,她只怕是個成天摟著叭兒狗的冷血動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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