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 第2章 無雪之冬 (2)
    劉儀打開床頭燈,張青染眼睛瞇了一下,就見粉紅色的燈光下,女人面如桃花。女人一臉嫵媚,想讓男人心情好起來。別想那麼多了,高興一點吧。一邊勸慰,一邊柔柔地撫摸男人。張青染長舒一口氣,合上了眼睛。世界立即縮小了,小得只有這一架溫暖的床。

    張青染撐起身子望著女人。女人眼波迷迷茫茫的,身子微微蠕動著,似乎在慢慢融化、融化,馬上就會變成一汪溫柔的水了。這是他十分熟悉的一種感覺,他知道這一汪水會將他整個兒漂走,漂到雲天外。

    劉儀這時半張著嘴巴,輕聲哼哼著。

    張青染頓時驚夢一般,一下子清醒了。女人從來沒有過這個動作,怎麼回事?

    劉儀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目光清晰起來,問,怎麼了?

    張青染停下來,問,你怎麼做起這個動作來了?

    劉儀睜大眼睛,鬆開了手,全身鬆軟下來。張青染也興趣索然了,只得半途而廢。兩人背靠背躺著,一聲不響。老半天,劉儀嚶嚶哭道,你總是這樣,誰受得了?也不想想,我都快三十歲的人了,誰還要我?

    張青染說,是嗎?如果有人要你呢?

    哪有那麼多如果?劉儀更加氣惱了。

    張青染也不管女人受不受得了,又說,現在有順口溜說,三十風,四十浪,五十正在浪尖上,六十還要浪打浪。你正當年啊!

    那是講你們男人!只有男人才喜歡三妻四妾,喜歡老牛吃嫩草!

    女人不一樣?女人一旦像男人一樣失去制約,同樣會享樂,你看看武則天、西太后!

    劉儀光著身子坐了起來,說,武則天西太后關我什麼事?我只知道我劉儀不偷人養漢!

    不一會兒,劉儀就凍得直哆嗦。張青染可憐起來,抱著女人要她躺下。女人偏不肯躺下,說凍死算了。張青染只得認錯討饒,好不容易讓劉儀躺下,兩人不知怎麼又爭了起來,也沒有爭出個什麼名堂。兩人最後都精疲力竭了,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上午,麥娜打電話給張青染,說她已買了一台電暖器,叫他不要買重了。張青染有些過意不去,怪麥娜不該自己掏錢。要她自己積點錢才是。麥娜只說沒事沒事。

    張青染馬上打電話告訴劉儀。劉儀說麥娜也真是的,怎麼事先也不說一聲?其實他們倆早上出門上班時,都想到了這事,只是兩人都憋著氣,誰也不願先提出來商量。

    張青染回家一推開門,琪琪就飛了過來。抱了兒子,感覺家裡很暖和。他看看電暖器,發現是進口貨,就說大花錢了。

    麥娜說,意大利的,也只要一千多塊。

    劉儀笑笑,說我們麥娜成富婆了,講到錢口氣都不同了。

    麥娜說,姐你別笑話我了。我是掙一個用一個,不留後路。

    張青染聽了,心裡不是味道,看看女人,女人眉尖也皺了一下。

    晚飯後,麥娜匆匆忙忙收拾一會兒,又出去了。張青染三口洗漱完,坐下看電視。

    劉儀望了一眼電暖器,說,比我們原來那個暖和些。

    張青染應道,是暖和些。

    過了一會兒,劉儀又說,要不要關一下再開?

    張青染這下明白了女人的心思。她是怕這玩意兒暖是暖和些,只怕就是太耗電了。見女人這樣子,他就說,電暖器經常開呀關的,不經用。可以先開高擋,等室內暖和了,再調中低擋。說著就起身調低了電暖器,怕女人還不放心,又無話找話,說進口電暖器熱量大,卻省電。

    這時,電視上播著一條無名女屍招認啟事,說今天下午在城南河邊發現一具女屍,死者身高約一米七五,年齡大約二十歲左右。因面部破壞嚴重,已無法辨認。

    劉儀嚇壞了,忙挨緊男人。她立即想起了貓兒,卻不敢說出口。張青染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道,不會的,不可能的。劉儀手都有些發抖,說不會就好,真為麥娜擔心。她頓時感到特別冷,說睡了算了。

    張青染剛準備脫衫,電話鈴響了。張青染過去接了,原來是他在深圳做生意的同學周豪回來了,邀他現在出去玩,在藍月亮夜總會,都是幾個同學。張青染說你有沒有時間概念?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又不早聯繫。好吧好吧,馬上來。

    劉儀見是他們同學邀請,也不好說什麼,只說早點回來,說不定過會兒就要下雪了。

    張青染就加了件衫,縮著脖子出去了。

    第二天並沒有下雪,只是干冷。一家人睡了懶覺,早飯就吃得遲。琪琪吵著要出去玩,劉儀不依他,說你一個人去,凍死算了。張青染也哄了一會兒,琪琪就安靜了。

    麥娜也不出門,大家就坐著說話兒。劉儀問麥娜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麥娜說回來時沒看表。

    張青染說,你昨晚回來很晚,我到家是十二點半。當時你還沒有回來。麥娜覺得奇怪,問,哥你昨天怎麼也那麼晚?

    我昨晚第一次看了你們的時裝表演。什麼藍藍的天,藍藍的海,白色的沙灘上,美麗的少女向您款步走來。這是近年來風靡本市的時裝表演隊,夢幻般的「白狐狸組合」……

    真的?你是在哪裡看的?麥娜問。

    劉儀不等張青染回答,先疑惑道,在哪裡看的你也不知道?

    麥娜馬上笑了,說,姐你真外行。我們每晚串五個場子,怎麼知道他在哪裡看的?

    張青染說,我是在藍月亮看的。

    藍月亮?那是我們最後一個場子。早知道你在那裡,昨晚跟你回來就好了。

    張青染聽麥娜這話,好像昨晚她碰上了什麼事了,就問,昨晚是否有麻煩?劉儀也不安了。是呀,什麼事?你昨晚回來太晚了。真的有事,你就說說。你哥有同學在公安,讓他們關照一下。

    麥娜鼻子一哼,說,別說公安了。我們姐妹要是說誰壞,就說你他媽的比公安還壞。張青染不贊成麥娜這種態度,說她看事情就是偏激。麥娜卻說出一套理論來。她說好警察也許有,比如你的同學。但我從未碰上過好警察。

    劉儀聽得不耐煩了,皺著眉頭說,你們爭這個幹什麼?張青染也不想爭下去。他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麥娜的。岔開話題,說到昨晚看她們時裝表演的事。麥娜你們怎麼叫「白狐狸組合」?怪兮兮的!狐狸的形象可不佳哩!

    麥娜說,現在哪裡還說什麼好和壞?這麼說吧,我們要把從小接受的是非觀念全部顛倒過來就對頭了。要不然就想不通,不瘋了才怪。我們有個姐妹叫胡麗,外號狐狸,我們就這麼命名了。叫什麼表演隊又落俗套,所以就叫「白狐狸組合」,新鮮。現在啊,男人流行醜的,女人流行妖的。狐狸正好天生妖氣。不見我們幾個人的名號?個個牛鬼蛇神。

    張青染想不到麥娜年紀輕輕竟這麼複雜。劉儀也擔心起來,說,麥娜,是這麼個世道了,但你自己要注意點,要有分寸啊。麥娜半真半假地說道,妖嘛,又迷人,又害人。我們可都是好妖,從不傷害好人。

    張青染同女人對視一下,覺得麥娜不對頭了。劉儀問,麥娜你好像不正常哩,有什麼事嗎?麥娜說,沒有,你們放心。

    張青染琢磨著麥娜的表情,說,有什麼事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裡,要同我們商量才是。看得出,你情緒有些不對。

    麥娜眼睛閉了一會兒,才說道,他們可別在我們面前裝人樣兒。狐狸現在只怕還躺在他的床上!

    張青染兩口子嚇了一跳,面面相覷。誰都不做聲了。好一會兒,張青染才說,這種事不要亂說,沒好處的。麥娜無所謂的樣子,說,我才沒心思說這種事,今天是你們問急了。

    劉儀說,哥讓你莫亂講,是免得你引火燒身,你只要好自為之就行了。嗯,你們貓兒有消息了嗎?劉儀不敢提昨晚的認屍啟事。麥娜應道,哪有消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張青染忍不住長歎一聲,心想這世界怎麼了?見女人有意迴避認屍啟事,他也不說了。

    麥娜傳呼機響了。一撥過去,是個騷擾電話。麥娜氣得一臉通紅,罵道,你回去給你自己妹妹****吧,肥水不要落了外人田!狗東西!剛準備放下電話,麥娜僵住不動了,臉色一下子白了。

    劉儀見這樣嚇得要死,忙問出什麼事了!張青染也緊張起來。是呀,你說呀,是不是貓兒……

    麥娜什麼也不肯說,只說沒事,你們放心。

    傳呼機又響了。麥娜身子微微跳了一下,慌忙看了傳呼號碼,見是狐狸的,才緩了一口氣。麥娜撥通電話,也沒好氣。你叫呀叫呀叫個死!哦,不是貓兒?我問你,你把我的傳呼機號碼告訴了誰?不是你是誰?告訴你,從今天起我不用傳呼機了,有什麼事就先天約定。掛了電話,馬上從手包裡取出傳呼機關死了。還不解恨似的,又稀里嘩啦拆下電池。

    劉儀見麥娜這個樣子,不知怎麼安慰她,便問,剛才聽你說到貓兒,貓兒怎麼了?麥娜說道,那天在城南河灘上發現了一具女屍,原來我們猜……今天狐狸她們一打聽,是一家酒店的禮儀小姐。

    當晚,麥娜一出門,張青染夫婦就陷入不可名狀的恐懼之中。劉儀說,我今天很怕,是不祥之兆吧?你要想想辦法,給麥娜另外找個事做吧。她的處境危險了。張青染一籌莫展。我能有什麼辦法?手中無權,兜裡無錢,誰肯幫忙?劉儀斜他一眼,說,你這麼多年就沒有一個好朋友?張青染苦笑道,朋友?如今除了故舊,還能交什麼新朋友?朋友只有越來越少的,這是生活給我的基本經驗。劉儀神色慼然,說,那只有眼巴巴看著麥娜毀滅。

    兩人誰也不講去睡覺,就這麼干坐。凌晨一點了,仍不見麥娜的影子。劉儀更加害怕了,硬要張青染出去找找。張青染為難了,說,這深更半夜的,叫我到哪裡去找?劉儀也不顧這麼多,只是嚷,那好,你讓麥娜死在外面好了。

    夜深了,電壓很足,燈光亮得怪異。張青染低著頭,感覺這滿世界無邊的黑暗都在朝這小屋子擠壓過來,門窗似乎都要爆裂了。

    坐了半晌,張青染見女人那樣子怪可憐的,便說,我到街上轉轉去,你安心睡了,急也是空急。

    張青染騎自行車在街上瞎轉;凡是他知道的夜總會都去了。但所有夜總會都關了門,只有霓虹燈還在懶散地眨著眼睛,就像剛接過客的妓女歪在門口打哈欠。

    他不知轉了好長時間,疲憊不堪地回到家。剛準備掏鑰匙開門,劉儀將門拉開了,問,找到麥娜了?原來劉儀還沒有睡。張青染搖搖頭,不聲不響進了屋。劉儀張大嘴巴,圓睜眼睛望著男人,像是見了鬼。

    兩人只得上床睡覺,可誰也睡不著,望著窗簾上搖頭晃腦的怪影,挨到天明。

    直到下午四點多鐘,麥娜終於回來了。像是從陰間打了個轉,人瘦得脫了層殼。這會兒見了麥娜,劉儀反而來氣,責怪說,急死人了,也不興打個電話。你哥在街上轉了通晚。

    麥娜往沙發上一躺,禁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張青染夫婦知道一定是出事了。麥娜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遭遇從前天晚上就開始了。昨天她流露過,但怕表姐兩口子擔心,什麼也沒說。

    前天晚上,麥娜她們從藍月亮出來以後,各自打的回家,可是一位警察纏住了她,要帶她到一個地方過夜。她擺脫不了,又不肯就範,就乘那警察不備用麻醉手槍打昏了他。那天晚上她就回來晚了。

    昨天白天那個騷擾電話就是這個警察打的。他威脅她,叫她晚上節目完了以後,到九號包廂去,不然後果自負。她嚇壞了,知道這些人是惹不起的。但聽他們的也不會有什麼好處。她就置之不理,聽天由命。當她們表演完了,剛準備離開,幾個人將她們全部扣下了。他們說懷疑她們私藏警械。果然從她們身上搜出了五枝麻醉手槍,這是她們在黑市上買的,用來防身。

    她們被帶到派出所。麥娜想認出那個色狼,但那傢伙沒有露面。狐狸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肆放潑。她說我告訴你們,你們沒看見我們五個姑奶奶個個如花似玉?是誰都可以怎麼著的?要是弄得我們不高興,不論紅對紅黑對黑,都要整得你們拉稀!

    一個人吼道,別虛張聲勢了,你們落到了我們手裡,就別想輕易過去!

    麥娜發現,這些人樣子雖然照樣凶狠,但狐狸講的話他們還是真的聽進去了。他們出去商量了一會兒,回來就將她們分開,草草問了話,給每人開了張五千元的罰款單。

    臨走,狐狸說,罰款我不會來交,你們硬要的話打我的傳呼。我可以給你們留個號碼。

    見狐狸這麼放肆,麥娜膽子也大了,就說,從明天起,我們姐妹們每人帶把水果刀,這個總不是警械吧。若是碰上色狼,我們就把他的鳥雞兒割下來餵狗!

    從派出所出來,她們徑直打的到狐狸住所。這是一套三室兩廳的豪華住宅,所有傢俱一應俱全,很夠檔次。

    麥娜一見這境況,心裡明白了一大半。

    姐妹們洗漱了一下,狐狸說,我今天是萬不得已才帶你們來的。已經太晚了,免得大家再碰上什麼鬼。今後你們誰也不要來這兒找我,也不要對別人講我有這麼一個地方。我想好了,我不想再干了,我原來是捨不得大家,偏要干,他也只有依我。今天受了這種罪,我沒有興趣了。

    麥娜說,人各有志,隨你了,但我們幾個不干吃什麼?水蛇、老鷹、相思豆她們也說要干。

    狐狸說,那就祝姐妹們好運吧。你們今後要是有什麼麻煩可以找我。今天罰款的事你們不要管,自然有人會給他們傳話過去的。

    狐狸又將麥娜拉到一邊,說,只有你知道我跟的人是誰,看在我們姐妹一場分上,千萬不要講出去,那樣等於把我往死裡推。

    麥娜答應保密,不過要她為貓兒的事多留些神。活活一個人,就這麼無影無蹤了。

    麥娜哭泣著說完這些,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劉儀望著男人,說,張青染,你就沒有一點兒辦法?張青染沉默不語,滿腔憤懣。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體會到自己的無能。自己家人的安全都不能維護,還像個什麼男子漢?

    劉儀讓麥娜上床休息,她自己去做飯。沒有買菜,將就著煎了幾個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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