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話 第58章 誰最幸運
    「玫瑰花真漂亮啊!」陽光說道,「每一個花苞,都將綻放同樣美麗的花朵。它們都是我的孩子!我用吻給了它們生命!」

    「它們都是我的孩子!」露水說道,「是我用淚水把它們撫養大的。」

    「我認為我才是它們的母親!」玫瑰籬笆說道,「你們只是它們的乾爸乾媽,你們只是在它們取名字的時候,憑你們的能力和好意送了一些禮物而已。」

    「我美麗的孩子們!」他們三位齊聲說道,同時祝願每一朵花都能得到幸福,但是只有其中一朵花是最幸福的,而同時也會有一朵花得到最少的幸福。它們之中究竟誰最幸運呢?

    「我一定會瞭解清楚!」微風說道,「我會去到所有地方,就連最小的縫隙我也會鑽進去,任何事情我都能瞭解的清清楚楚。」

    每一朵盛開的玫瑰花、每一朵待放的花苞全都聽到了這些話。

    這時,一位穿著黑色喪服,滿含著悲傷與慈愛的母親走到了花園裡,她摘下了一朵玫瑰,這朵玫瑰花剛開了一半,花朵嬌艷欲滴,在她看來,它似乎是所有玫瑰花裡最美的一朵,她把這朵花拿到了一間安靜的小屋子裡。屋子裡放著一具黑色棺材,幾天以前天真活潑的女兒還在這裡蹦跳,但是現在她就像一個睡著的大理石像,僵直地躺在了棺材裡。母親吻了吻死去的孩子,又吻了吻那朵半開的玫瑰,然後把它放在了女兒的胸口上,彷彿花兒的香氣和母親的親吻能讓她的心臟再次跳動一樣。

    這朵玫瑰花似乎積攢了一股力量,要繼續綻放一樣,每一片花瓣都因為快樂和幸福而顫抖著:「現在人們給了我一條愛的途徑,我彷彿成為人間的一個孩子,得到了母親的親吻與祝福;我即將進入未知的國度,在死者的胸口上做夢!很顯然,我是姐妹之中最幸運的一個!」

    花園裡,為花鋤草的老婦人走到了那棵玫瑰樹旁,她也看見了這棵美麗的玫瑰樹,她的雙眼凝視著一朵盛開的玫瑰,再有一次露水、一天溫暖,花瓣就會凋落了。老婦人看見了這一點,她覺得花兒已經完成了美的任務,現在可以讓它做一點有用的事情了。於是,婦人把那朵花摘了下來,包在了一張報紙裡。她準備把它帶回家,和其他一些凋落的花瓣放在一起,做成混合花保存起來。於是,它和那些叫做薰衣草的小孩們混在了一起,並用鹽將它們永遠地保存下來,製成只有玫瑰和國王才能用到的香膏。

    「我是最光榮的!」當鋤草的婦人摘下這朵玫瑰的時候它說道,「我是最幸運的!我會永遠被保存下來!」

    有兩個年輕人來到了花園裡,他們一個是畫家、一個是詩人。他們每人摘下了一朵他們覺得最好看的玫瑰花。

    畫家把那朵盛開的玫瑰花畫在了畫布上,玫瑰花還以為在鏡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像。

    「這樣一來,」畫家說道,「它就可以在人間一代代活下去,而在這漫長的時間裡,不知會有多少玫瑰凋謝、死掉!」

    「我是最受寵的!」這朵玫瑰花說道,「我得到了最大的幸福!」

    詩人看著他的那朵玫瑰,寫下了一首讚美它的詩。他所歌頌的是他從玫瑰花的花瓣上所能看出的《愛的畫冊》,是一首不朽的詩!

    「我與這首詩永垂不朽了!」玫瑰花說道,「我是最幸運的一個!」

    在這棵美麗的玫瑰樹中,有一朵玫瑰花幾乎被其他的花遮擋住了。但也許是一個偶然,或者是幸運,這朵花兒有一個缺陷,它並不是直直地立在花莖上,而是歪到了一邊,它兩邊的葉子也不對稱,而且花蕊上還長著一片畸形的小綠葉。有時,玫瑰花也會出現這種現象。

    「可憐的孩子!」風兒說道,並在它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這朵玫瑰以為這是一種讚美、一種祝賀。它感覺自己與眾不同,因為它的心中長出了一片綠葉,而這正是它奇妙的地方。一隻蝴蝶飛到它的身上,吻了吻它的花瓣,原來這是一個求婚者,於是它讓蝴蝶飛走了。後來又來了一隻粗暴的蚱蜢,蚱蜢穩穩當當地坐在另外一朵玫瑰花上,同時滿懷深情地把自己的脛骨搓了搓,這是蚱蜢求愛的方式,但是它坐著的那朵玫瑰花不明白這一點;然而那朵與眾不同的、長著一片小綠葉的玫瑰花明白,因為蚱蜢在看它,好像在說:「我非常愛你,愛得幾乎可以一口吃掉你!」熱烈的愛情已經到了如此深厚的程度,愛一個人就要把他吃到身體裡!不過這朵玫瑰卻不願意被蚱蜢吃到身體裡去。

    在滿天星斗的夜裡,夜鶯唱著歌。

    「這是為我而唱的!」那朵有缺陷的,或者說那朵有某種獨特之處的玫瑰花說,「我在各個方面都比我的姐妹們獨特,我是最有特點、最幸運的花兒!這是為什麼呢?」

    兩位抽著雪茄的紳士來到了花園裡,他們在談論玫瑰和煙草。據說,玫瑰是不能被煙熏的,煙會讓它們立刻改變顏色,變成綠色的。他們說這倒很值得試一試,但是他們不忍心在最漂亮的玫瑰花身上做實驗,於是摘下了那朵有缺陷的玫瑰。

    「這是一種新的榮耀!」有缺陷的玫瑰說道,「我真是太幸運!非常非常幸運!」

    於是,這朵有缺陷的玫瑰在自滿中,被煙霧熏成了綠色。

    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也許是玫瑰樹上最漂亮的一朵,在園丁紮成的一個精緻的花束裡佔據了重要位置。它被送給一個神氣活現的年輕主人,它隨著他一起坐進了馬車裡。它在其他的花兒裡,在一片綠葉之中顯得格外美麗。它被帶去參加了一場歡樂的聚會,那裡的女士和先生都打扮得光鮮亮麗;在燈火通明的劇院裡,在動聽的音樂裡,人們開心地交談著。在雷鳴一般的掌聲中,一位最受人愛戴的年輕舞蹈家輕盈地走上了舞台,一連串的花束,像雨點一樣拋落在她的腳下。那束被紮在重要位置的玫瑰花束也落了下來,那朵玫瑰花感到無以名狀的幸福,它覺得它正飛向了光榮與榮耀。當它剛剛碰觸到舞台地面時,就立刻舞了起來,它跳著從舞台上滾了下來,跌斷了它的花莖。它沒有去到那位年輕的舞蹈家手中,而是滾到了幕後邊。道具人員把它撿了起來,看見它那麼美麗、那麼芳香,只是花莖折斷了,於是他把它放進了衣袋裡,晚上回家之後,把它放進了一個小酒杯浸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道具人員把它放在了祖母面前,年老的祖母無力地坐在一張靠椅裡,看著這朵殘破而美麗的玫瑰花,欣賞著它的芬芳。

    「啊,你沒有去到那些漂亮、有錢的小姐的桌子上,而是來到了一個窮苦的老太婆身邊。你就像一棵玫瑰樹一樣圍繞在我的身邊,你太可愛了!」

    於是,祖母懷著孩童一樣快樂的心情看著這朵花,同時回憶著已經逝去的青春時代。

    「窗玻璃上有一個小縫隙,」風兒說道,「我能很輕鬆地鑽進去。我看見那個老婦人煥發青春光彩的眼睛,我還看見那朵浸在酒杯裡的殘破而美麗的玫瑰花。它是所有玫瑰花中最幸運的一朵!我看得出來!我敢這麼說!」

    花園裡那棵玫瑰樹上的玫瑰花,都有它各自的故事。每一朵玫瑰花都相信自己是最幸運的,而這種信心讓它們都感到很幸福。但是最後的那朵玫瑰花,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

    「我比其他姐妹活得都久!而且我是最後一朵,是媽媽最喜愛的孩子!」

    「我是它們的媽媽!」玫瑰籬笆說。

    「我是它們的媽媽!」陽光說。

    「我才是!」露水說。

    「你們都有份兒!」風兒說道,「你們每個人都有份兒!」於是,風兒把葉子吹到了籬笆上,吹到了露水、陽光都能去到的地方。「我也有我自己的一份兒!」風兒說,「我知道所有玫瑰花的故事,我會把這些故事傳播到世界各個角落!那麼請告訴我,它們當中誰最幸運?啊,該你們說了,我已經說得夠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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