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話 第42章 夢在柳樹下 (2)
    克努茲一眼就看盡了這些東西,但是他的眼裡只有約翰妮,她現在已經是一位年輕的小姐了。她的樣子跟克努茲想像的完全不一樣,但是非常美麗。她不再是一個小女孩了,她現在多麼文雅秀麗啊!她用奇怪而生疏的眼神看了看克努茲,但是很快她就向他跑了過來,就好像她要親吻他一樣。但事實上她並沒有那樣做,可是她幾乎就要那樣做了。是的,她見到了孩童時代的朋友,心裡感到非常高興!她的眼睛裡滿含著淚珠,她有很多話要跟他說,她有很多事情要問他,從克努茲父母到接骨木樹和柳樹——她把它們稱做接骨木母親和柳樹父親,就好像它們也是人一樣——她想問他的事情太多了。是啊,就像蜜糕一樣,接骨木樹和柳樹也可以當做人看。

    她還談起了蜜糕,談起了它們沉默的愛情,談到他們如何躺在櫃檯上的盤子裡,最後裂成兩半。這時,約翰妮會心地笑了起來;不過克努茲卻熱血沸騰,他的心跳得比任何時候都快。不,她完全沒有變,一點也不驕傲!他注意到,她特意請她的父母留他玩一個晚上;她還親自倒了一杯茶遞給他。後來,她拿出一本書,大聲地念給他聽。克努茲覺得她念的似乎與他們的愛情有關,因為那些語句跟他的思想剛好吻合。之後,她又為他唱了一首簡單的歌,在她的歌聲裡,這支歌聽起來就像是一個故事,那些歌詞就像是從她的心裡流露出來的話語一樣。是的,她肯定也喜歡著克努茲。淚水從他的臉上流了下來,他無法控制自己,他甚至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覺得自己太傻了,但是她卻拉著他的手說道:「克努茲,你有一顆非常善良的心,我希望你永遠都是這樣!」

    這一夜,克努茲覺得自己幸福極了,他一點睡意也沒有,而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有睡覺。

    在告別的時候,約翰妮的父親對他說:「啊,你不會很快就把我們忘記了吧!你不會整個冬天都不再來看望我們吧?」噢,下個星期天他又可以來了,而他也很願意這樣做。

    每天晚上,當他們在燭光下幹完活兒以後,克努茲都會在這座城市裡走一走。他來到約翰妮住的地方,抬頭看著她的窗子,窗子裡的燈總是亮著的。有一天晚上,他清晰地看見窗簾上出現了約翰妮的身影,這真是美好的一晚!不過,他的老闆娘不喜歡他每天晚上都出去遊蕩,她把他的出去走走叫做遊蕩,但是老闆只是笑笑,說道:「他還是個年輕小伙子呢!」

    克努茲心裡想到:「星期天我們就要見面了。我要告訴她,我的心裡只有她,我要讓她成為我親愛的妻子。雖然現在我只是一個剛剛出世的學徒,但是我可以成為師傅的,至少可以成為一個獨立師傅[   在丹麥的舊行會制度裡,學徒出師後的一段時間內不能招收徒工,這就是獨立師傅。經過數年並得到認可後,才能成為正式的師傅。

    ]。我要工作,我要奮鬥!我要把這些想法都告訴她!沉默的愛情不會得到任何結果,這一點我已經從兩塊蜜糕那裡瞭解了!」

    星期天到了,克努茲來到約翰妮家裡,但是很不幸,他們一家人正準備出門,並且特意當面告訴了他。約翰妮握著他的雙手問道:「你去過戲院了嗎?你一定要去一次!星期三我會上台唱歌。如果那天晚上你有時間的話,我就送你一張票。我的父親知道你的老闆住在哪裡。」

    她的想法真好啊!星期三的中午,他收到了一個封好的信封,信封上面一個字也沒有,但是裡面卻裝著一張票。到了晚上,克努茲有生以來第一次去了戲院。他看到了約翰妮,她真是太美、太可愛了!她和一個陌生人結了婚,不過那是在演戲,是假裝的而已,這一點克努茲非常清楚,否則她不會有勇氣送給他票,讓他來看她和別人結婚的!觀眾們都在喝彩、鼓掌,克努茲也連連叫好

    連國王也在對約翰妮微笑,就好像他也喜歡她一樣。天啊!克努茲感到自己非常渺小,但是他對她的愛是那麼熱烈,而且他認為她也喜歡他,但是男士應該先開口啊!蜜糕姑娘不就是這樣想的嗎?那個故事的意義是很深刻的。

    星期天一到,克努茲又去約翰妮家了。他的心情就像去領聖餐的時候一樣。約翰妮一個人在家,她接待了他;對克努茲而言,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高興的事情了。

    「你來得正好,」她說道,「我原本想讓父親去找你,不過我有預感,今晚你會來的。我得告訴你,星期五我就要去法國了,如果我真的想有一點成績的話,就必須去那裡。」

    克努茲突然覺得整個房間都在打轉,他的心彷彿馬上就要爆裂;不過,他的眼裡卻沒有淚水,但是人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有多麼悲傷。

    約翰妮看到他這個樣子,幾乎就要哭出來了。「你這個老實的、真誠的人啊!」她說道。

    她的這句話讓克努茲有了很大勇氣,他告訴她,他是如何真心地愛著她,她必須做他親愛的妻子才行。當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看見約翰妮的臉色變得很蒼白。她鬆開他的手,嚴肅而悲傷地回答道:「克努茲,請不要把你和我弄得如此痛苦!我永遠都是你的好妹妹,這一點你要相信我。但是除此以外,我什麼也不能給你。」於是,她用她柔軟的手貼到他滾燙的額頭上,「上帝會賜予我們勇氣來戰勝這一切,只要我們有這個意志。」

    就在這時,約翰妮的繼母進來了。

    「克努茲很難過,因為我要出遠門!」她說道,「拿出男子氣概吧!」說完,她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好像他們剛剛只是在談論一次旅行而已。「孩子氣!」她說道,「但是現在你必須得聽話,理智一些,就像我們小時候在柳樹底下玩耍一樣。」

    克努茲覺得自己的世界似乎有一塊塌陷了,他的思想就像一根無依無靠的線在風中遊蕩。他待在那裡沒有離開,他不知道她們有沒有請他留下,但是他們都很和善友好。約翰妮倒了一杯茶給他,並為他唱了一首歌,但是她的聲音卻跟以前不同,不過聽起來特別動聽,這讓他的心都碎了。後來,他們就分手了。克努茲沒有把手伸給她,不過她握了住他的手說道:「我小時候的夥伴,我的哥哥,你一定會與你的妹妹握手告別的!」

    她含著眼淚微笑著,淚水順著她的臉龐流了下來,接著她又重複地說了一遍「哥哥」,於是他們就這樣分別了。

    她坐船去了法國,克努茲常常會行走在哥本哈根泥濘的街道上。鞋店裡的其他夥計都問他為何總是心事重重地走來走去,作為一個年輕人,他應該和大夥兒一起去玩才對。

    他們把他帶到了跳舞的地方,那裡有很多漂亮的女孩,但是沒有一個能和約翰妮比。他想在這種地方把她忘記,但是她的樣子卻更加生動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上帝會賜予我們勇氣來戰勝這一切,只要我們有這個意志。」曾經她這樣說過。這時,他的思想裡產生了一種虔誠的感覺,他疊著雙手一動不動。提琴的演奏聲在耳邊迴盪,年輕的女孩圍成圓圈在跳舞。他突然恐懼起來,他的心裡還深藏著約翰妮,他不應該帶著她到這種地方來,於是他走了出去。他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了約翰妮住過的那個地方,屋子裡一片黑暗,顯得空洞而孤寂。世界在走自己的路,克努茲也在走自己的路。

    冬天來了,水面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整個世界似乎都在準備入葬一樣。

    當春天來臨的時候,當第一艘輪船起航的時候,克努茲的心裡有了一種想要遠行的渴望。他想去到很遠的地方,但是他卻不願意走近法國,於是他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去到了德國。他從一個城市走到另一個城市,一點也不想休息或是停留。直到他來到古老的美麗城市紐倫堡時,他不安的情緒才稍微安靜下來。他決定在這裡住下來。

    紐倫堡是一座稀有的古老城市,它就像是從一本舊畫冊裡剪下來的一樣。街道很隨意地散開,房屋也零散地坐落在城市的土地上,人行道上懸掛著裝飾了小塔、蔓籐和雕塑的吊窗;奇形怪狀的尖屋頂上伸著很長的水槽,看上去就像飛龍或者細長腰的狗的形狀。

    克努茲背著背包站在市場上,他的身邊是一個古老的噴泉池,兩股噴泉的中間立著取自《聖經》裡的莊嚴的銅像。一個漂亮的女僕人正在汲水給克努茲,她想讓他嘗一嘗清涼的水。她的手裡握著滿滿一束玫瑰花,於是她給了他一朵。克努茲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預兆。

    附近的一個教堂裡傳出風琴的聲音,對克努茲而言,這曲調跟他在故鄉格易聽到的一樣親切。他走到了一個大教堂裡,陽光穿過繪著彩色圖案的玻璃窗,照在又高又細的圓柱上面。他的心裡產生一種虔誠的感覺,思緒也變得安靜起來了。

    克努茲在紐倫堡找到了一位很和善的老闆,於是他在那裡住了下來,並開始學習這個國家的語言。

    城市周圍那些古老的壕溝,已經被改建成一個個菜園,但是高大的城牆和尖塔還保留著。在靠近城牆的走廊或者人行道上,有一些搓繩子的人。城牆的縫隙里長出一些接骨木樹,樹上的綠枝搭到了矮小的屋子上。克努茲的老闆就住在這樣的屋子裡。克努茲睡在屋子的閣樓上,接骨木樹的枝子就垂在他的床前。

    一個夏天過去了,一個冬天過去了,當夏天再次來臨的時候,克努茲再也無法忍受了。接骨木樹開滿了鮮花,花香讓他想起故鄉,他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格易的花園裡。於是,克努茲離開了他的老闆,去到城中心一個老闆的家裡工作。這所屋子旁邊沒有接骨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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