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話 第19章 接骨木媽媽 (2)
    說著,她從床上把孩子抱起來,摟進自己懷裡。鮮花盛開的接骨木樹枝向他們聚攏,他們就像坐在茂密的樹蔭裡,而接骨木樹正帶著他們一起向空中飛去。這一切太夢幻了!接骨木媽媽變成一位漂亮的少女,不過她身上的衣服跟之前一樣,也是綠色的,上面點綴著白色的花朵。她的胸前有一朵真的接骨木花,她黃色的卷髮上戴著一個接骨木花做成的花環,她的眼睛很明亮,像藍色的海水一樣深邃。啊,她真是太美麗了!現在小男孩變成跟她相同的年紀,他們互相親吻著,快樂極了。

    他們手牽著手走出這片樹蔭,來到家裡美麗的花園裡。在新鮮的草坪旁邊,爸爸的手杖拴在一根木柱上。在他們眼中,手杖是有生命的。當他們騎到手杖上面時,光亮的手杖頭變成在嘶鳴的駿馬頭,黑色的馬鬃順風飄揚,四條瘦長而結實的腿在不停地踢動。這匹駿馬既強壯又很精神。他們在草坪上馳騁,真是太精彩了!

    「現在,讓我們騎著它去更遠的地方吧!」小男孩說道,「去去年我們曾到過的那個美麗的大莊園。」

    他們在草坪上不停地奔馳,那個小女孩子,也就是接骨木媽媽在不停地叫著:

    「我們已經來到鄉下了!你看見那所房子了嗎?大麵包爐從牆壁裡凸了出來,就像路邊放著一隻巨蛋。屋頂長滿了接骨木樹枝,公雞在來回地走動,它在為母雞找食物呢,你看它昂首挺胸的神氣樣子!噢,我們就要到教堂了。它就在山頂的樹叢中,可惜那裡幾乎有一半的樹木都枯死了。我們到鐵匠家了,你看熔鐵爐裡火真旺呀,那些赤著胳膊的人正在打鐵呢,濺出的火花真漂亮。快點,我們去那個美麗的大莊園裡!」

    小女孩所描述的一切,都一一出現在他們眼前,但實際上他們一直都在草坪上奔馳。現在,他們在小路邊玩耍,在地上圈出一個小小的花園來;接著,她從自己的頭髮上摘下一些接骨木花,把它們種在地上,很快它們就長大了,就像我們之前講過的新區那對老夫婦小時候所種的樹一樣。他們手牽著手散步,和那對老夫婦兒時一模一樣,只是他們並沒在圓塔上玩耍,也沒有去費列的裡克斯堡公園。小女孩摟著小男孩的腰,飛遍了整個丹麥。

    他們度過了春天,接著夏天來臨,很快又進入了秋天,最後冬天到了。在他們的眼裡和心裡,印下了成百上千的景物。小女孩總是對他不停地唱著:「你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切!」

    在他們整個旅行中,接骨木花一直散發著香甜的氣味。他們還聞到了濃郁的玫瑰花香,和清新的山毛櫸香,不過接骨木花的香味更加獨特美妙,因為花朵就在女孩的心上,在他們旅行期間,男孩的頭就依偎在這些花朵上。

    「這裡的春天真美啊!」小女孩說。

    他們站在山毛櫸林裡,樹上剛剛長滿新鮮的葉子;腳下的車葉草散發著陣陣香味。在這一片綠色中,淡粉色的銀蓮花顯得格外嬌艷。

    「啊,希望春的氣息永遠留在丹麥山毛櫸林中!」

    「這裡的夏天也很美!」小女孩說說。

    他們騎馬穿過騎士時代的建築。小河裡有紅色牆壁和鋸齒形山牆的倒影,水面的天鵝正仰著脖頸瞭望安靜的林蔭大道,田野裡的小麥此起彼伏,像海浪似的,田邊長滿了粉紅色和淡黃色的花朵,籬笆上爬滿了盛開的牽牛花和蛇麻。夜晚來臨,月亮爬上了天空,草坪上的乾草垛散發著清香。

    「沒有誰能忘記這美麗的地方!」

    「這裡的秋天美極了!」小女孩說。

    這時的天空顯得格外明朗、格外高闊。綠色的樹林已經染上一層紅黃相間的顏色。獵犬在相互追逐,雁群受到驚嚇發出淒厲的尖叫聲,向古墓上空飛去,古墓上爬滿了雜亂無章的荊棘叢。深藍色的大海上點綴著一些白帆。打麥場上坐著老人、少女和小孩,他們把剝出來的蛇麻果扔進了一隻大桶裡。年輕人正在高歌,老人在給小孩講有關小鬼和妖精的故事。

    「沒有比這裡更好的地方了。」

    「這裡的冬天也很美麗!」小女孩說。

    樹枝上蓋滿了厚厚的白霜,像白色珊瑚一樣別緻。人們就像全都穿上了新靴子,踩得腳下的雪發出清脆的響聲。流星一個接著一個從天而降。溫暖的屋子裡,聖誕樹上燈光一閃一閃。這裡充滿了快樂和驚喜。鄉間的農舍傳來悠揚的小提琴聲,孩子們正玩著搶蘋果的遊戲。即使最貧窮的孩子也說:「冬天真是太美好了!」

    是的,這裡真的美極了!小女孩把所有事物都指給小男孩看,接骨木花始終散發著香味,白十字紅旗[   白十字紅旗,即丹麥國旗。

    ]也始終飄揚在空中,住在新區的老水手就是在這面旗幟下完成了每一次航行。小男孩慢慢變成一個英俊的小伙子,他將走向更廣闊的天地,去到長滿咖啡豆的熱帶國家。在離別的時候,小女孩將她胸前的接骨木花摘下來送給他留念。他把花朵夾在了《讚美詩集》裡,當他在海上航行時,每次打開這本詩集,總是翻到夾著花朵的那一頁。他越是注視這朵花兒,花兒就越發鮮艷,他彷彿聞到了丹麥樹林裡新鮮的空氣。就在這時,他看見花瓣中間漸漸地浮出小女孩的臉龐,女孩的藍眼睛依舊那麼深邃。她正低聲說道:「這裡的春夏秋冬都是那麼美麗!」於是,成千上百的畫面在他腦海裡浮現。

    許多年過去了,他變成一個老頭兒,現在正跟他年老的妻子一起坐在開滿鮮花的接骨木樹下。他們牽著彼此的手,就像住在新區的那對老夫婦一樣,他們也在談論著過去的日子,談論著金婚紀念日。那位有著一對藍色眼珠、頭戴接骨木花環的小女孩在樹上坐著,對他們說:「今天是你們的金婚紀念日!」於是,她從頭頂的花環上摘下兩朵花兒吻了吻,花兒最初閃著銀光,然後變成金色。當她把花朵戴到老夫婦的頭上時,花兒變成了金色的皇冠。他們像國王和王后一樣,坐在散發著香味的接骨木樹下。他對自己相伴一生的老妻子說著有關接骨木媽媽的故事,他把自己兒時聽到的那些全都全都講了出來。他們覺得很多地方都和自己的經歷很像,而最相似的那一部分是他們認為最美好的。

    「是的,事情就是這樣!」坐在樹上的小女孩說道,「有人叫我接骨木媽媽,有人叫我樹仙,但是我真正的名字叫做『回憶』。坐在樹裡的我不停地生長,我能記住所有過去的事情。讓我看看,那朵花你還保留著嗎?」

    老頭兒打開他的《讚美詩集》,翻到夾著接骨木花的那一頁,花兒還是那麼鮮艷,就像剛剛放進去的一樣。「回憶」點了點頭,頭戴金色皇冠的老夫婦安靜地坐在金色的夕陽裡,他們閉起眼睛,於是——童話就結束了。

    躺在床上的小男孩,不明白自己是在做夢,還是聽了這樣一個童話。茶壺仍然放在桌上,但是裡面並沒有長出接骨木樹,講童話的那位老人已經走到了門外。

    「真是太美了!」小男孩說道,「媽媽,剛才我去一趟熱帶國家。」

    「是的,我相信!」媽媽回答,「當你喝完兩杯滿滿的熱接骨木茶後,你當然會去到熱帶家裡!」她替他蓋好被子,避免他受涼。「當我正坐著跟他爭論到底那是一個故事還是一個童話時,你已經睡著了。」

    「那麼接骨木媽媽究竟在什麼地方?」小男孩問。

    「她在茶壺裡!」媽媽回答,「而且她會一直待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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