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葉集 第5章 銘文 (4)
    所輕視的是中性以及閹割了的事物,所表彰的是機能完備的男人以及婦女,

    還將那號召叛亂的鑼鼓敲起,與亡命徒以及密謀造反的人們共同逗留。

    二十四

    沃爾特·惠特曼,宇宙,曼哈頓的兒子,

    肥壯,狂亂,酷好聲色,能喝,能吃,又能繁殖,

    他不是感傷主義者,從來都不高高站在男人以及婦女們的頭上,或是同他們脫離,

    不放肆,不謙虛。

    將加到門上的鎖拆下來吧!

    甚至將門也自門框上拆下來!

    如果有誰侮蔑別人便是在侮蔑我,

    不管什麼言行都最終歸結到我。

    靈感通過我洶湧澎湃,潮流以及指標也通過我。

    我將原始的口令說了出來,我將民主的信號發了出來,

    天啊!假如不是全部的人也能夠相應的在同等條件下得出的東西,我絕對不會接受。

    借助我的渠道所發出的是許多長久以來都很喑啞的聲音,

    歷代囚犯以及奴隸的聲音,

    絕望的、患病的、盜賊以及侏儒的聲音,

    “准備”以及“增大”輪轉不息的聲音,

    連接著星群的線索,子宮以及精子的聲音,

    被其他人踐踏的人們對權利進行要求的聲音,

    畸形的、渺小的、愚蠢的、平板的、受人鄙視的人的聲音,

    空中的濃霧,轉動著糞丸的甲蟲。

    通過我的渠道所發出的是那些被禁止的聲音,

    兩性以及情欲的聲音,被遮蓋著的聲音而我卻將遮蓋揭開了,

    猥褻的聲音則被我予以澄清並且轉化。

    我沒有用手指將我的口按住,

    我保護著腹部令它同頭部以及心髒四周同樣高尚,

    對我說來性交同死亡一樣並不粗俗。

    我對肉體以及各種欲念都表示贊同,

    視,聽,感覺全都是奇跡,我的每個部分每個附件都是奇跡。

    我的裡外全都是神聖的,不管是接觸到什麼或是被人接觸,我都令它成為聖潔,

    兩腋下的氣味是比祈禱更為美好的芳香,

    頭顱勝似教堂、聖典以及一切信條。

    如果我的確崇拜一物勝過另一物,那將會是橫陳著的我的肉體或是它的某一局部,

    你將會是我半透明的模型!

    你將會是多陰涼的棚架以及休止之處!

    你將會是堅硬的男性犁頭!

    在我地上幫助進行耕種的也將會是你!

    你是我豐富的血漿!你那乳白色的流體是我生命中的淡淡奶汁!

    貼緊其他的胸脯的胸脯將會是你!

    我的頭腦將會是你進行神秘運轉的地方,

    你將會是雨水沖刷過的甜菖蒲草根!怯生生的池鷸!看守著雙生鳥卵的小巢!

    你將會是那蓬松而又夾雜著干草的頭,胡須以及肌肉!

    你將會是那楓樹的流汁,那挺拔的小麥的纖維!

    你將會是那非常慷慨的太陽!

    你將會是那照亮而又將我臉遮住的蒸汽!

    你將會是那流著汗的小溪以及甘露!

    你將會是那用柔軟而又逗弄人的生殖器摩擦著我的風!

    你將會是那寬闊而又肌肉發達的田野,是那常青橡樹的枝條,流連在我的羊腸小徑上久久不去的游客!

    你將會是那我握過的手,親吻過的臉,我所唯一進行過撫摸的生靈。

    我溺愛自己,我包含很多東西,並且都非常香甜,

    每時每刻,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令我歡喜得微微發抖,

    我無法說清自己的腳踝是如何彎轉的,也不清楚自己最微弱的心願來自哪裡,

    也不清楚自己所散發的友誼起因在哪兒,我為什麼又重新接受了友誼。

    我走上了自己的台級,停下來對它是否真的是台級進行考慮,

    我窗口的一朵牽牛花所給予我的滿足已勝似圖書中的哲理。

    竟然看到了破曉的光景!

    龐大而又透明的陰影被小小的亮光沖淡了,

    空氣的滋味真是美好。

    轉動著的世界主體在天真的歡躍中悄然出現,汩汩地放射出一片清新,

    起伏著傾斜著疾駛而過。

    某種我無法看見的東西將色情的尖頭物舉了起來,

    海洋一般的明亮流汁灑遍了天空。

    大地同天空緊貼著,它們每天都連在一起,

    那時候,在我的頭上升起了湧現在東方的挑戰,

    用諷刺的口氣笑著說,看你還能否做得成主人!

    二十五

    耀眼而又強烈的朝陽,它會多快便將我處死,

    如果在此時我不能永遠自我心上也將一個朝陽托出。

    我們也要像太陽那樣耀眼而猛烈地上升,

    啊,我的靈魂,我們於破曉的寧靜以及清涼當中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我的聲音對我目力所不及的地方進行了追蹤,

    我的舌頭一卷便將大千世界以及容積巨大的世界接納了。

    語言為我視覺的孿生兄弟,它無法對自己進行估量,

    它永遠向我挑釁,以譏諷的口吻說:

    “沃爾特,你有足夠的東西,為什麼不將它釋放出來呢?”

    好了,我是不會接受你的逗弄的,你將語言的表達能力看得太重了,

    啊,語言,難道你不清楚自己下面的花苞是如何緊閉著的嗎?

    在昏暗中等著,受嚴霜的保護,

    污垢隨著我預言家的尖叫聲在退避,

    最後我還是能夠,能夠將事物的內在原因擺穩,

    我的認識便是我的活躍部分,它同一切事物的含義在不斷保持聯系,

    幸福,(請能夠聽見我說話的男女們今天便開始去尋找。)

    我絕對不告訴你我的最大優點是什麼,我絕對不洩露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請將萬象包羅,但千萬不要試圖包羅我,

    我只要看你一眼便能擠進你最為圓滑精彩的一切。

    文字以及言談不足以對我進行證明,

    我臉上擺有充足的證據以及其他一切,

    我的嘴唇一閉便令懷疑論者全然無奈。

    二十六

    我現在除去傾聽之外不做其他的,

    將所聽到的注入這首歌,令聲音向它作出貢獻。

    我聽到鳥類的華麗唱段,成長中的小麥的喧鬧聲,

    火苗閒嚼著舌頭,正在煮著我飯食的柴枝爆炸著,

    我聽到了自己所愛聽的人聲,

    我聽到各種聲音同時鳴響著,聯合到一起,相互融入,

    或是互相追隨著,

    城裡城外的聲音,白天以及黑夜的聲音,

    健談的青年們同喜歡他們的人說著話,工人們在進食的時候放聲大笑,

    友誼破裂之後的粗聲粗氣,病人的微弱聲調,

    法官的手緊緊攥著桌子,他那蒼白的嘴唇在對死刑進行著宣判,

    那些在碼頭上卸貨的工人的哼唷聲,那些起錨工人的合聲哼唱,

    警鍾鳴響,大喊失火的聲音,伴著警鈴以及顏色燈光呼嘯疾駛而來的機車以及水龍車,

    汽笛聲,列車漸漸靠近時所發出的隆隆滾動聲,

    在兩人一排的行列前奏著慢步的進行曲,

    (他們前去守靈,旗桿的頭上還蒙著黑紗。)

    我聽到了低音提琴,(這是青年人內心的悲鳴,)

    我聽到了那裝著鍵鈕的短號,它快速地滑入了我的耳鼓,

    它穿過了我的胸和腹,將陣陣蜜樣甜的傷痛激了起來。

    我聽到了合唱隊,這是一出大型的歌劇,

    啊,這才是音樂——正合我的心意。

    一個同宇宙一樣寬廣而又清新的男高音把我灌注滿了,

    他那圓形的口腔還在繼續傾注,並且將我灌得滿滿的。

    我聽到那有修養的女高音,(我的工作又怎能和她相匹配?)

    弦樂隊領著我旋轉,令我飛得比天王星還要遠,

    它自我身上攫取了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所懷有的熱情,

    它令我飄舉,我光著雙腳輕拍,感受著懶惰的波浪的舔弄,

    我遭到了淒苦而又狂怒的冰雹的打擊,令我無法透氣,

    我浸泡到了加了蜜糖的麻醉劑當中,我的氣管受到了繩勒般的死亡的窒息,

    後來又被放松,得以體驗這謎中之謎,

    也就是我們所謂的“存在”。

    二十七

    “以隨便的什麼形式來出現。”那是什麼?

    (我們繞著圈轉,我們都是這樣做的,並且總是返回原地,)

    假如發展僅止於此,那硬殼中的蛤蜊也便足夠了。

    而我身上的卻並不是硬殼,

    不管我是動還是靜,我的周身全都是靈敏的導體,

    它們將每個物體攫取,並引導它安全地在我身通過。

    我只要稍動,稍加按捺,用我的手指去稍稍試探,便幸福了,

    讓我的身體同另外一個人接觸便已夠我消受。

    二十八

    那麼這便是一觸嗎?我在抖顫中成為了一個新人,

    火焰和以太向我的血管沖了過來,

    我那靠不住的頂端也湊了過去幫助它們,

    我的血以及肉發射電光來打擊那同我自己沒有多大區別的—個,

    引發欲念的刺激自四面八方襲來,令我四肢僵直,

    對我心進行壓迫的乳房以求得它不願給予的乳汁,

    向我放肆地行動,不容抗拒,

    就像是有目的地在剝奪著我的精華,

    解著我的衣扣,摟抱著我那赤裸的腰肢,

    令我於迷茫中似乎看到了平靜的陽光以及放牧牛羊的草地,

    毫不羞恥地將其他感官排除了,

    它們為了同觸覺交換地位而加以施賄並於我的邊緣啃嚙,

    絲毫都不考慮我那將被汲干的力量或是我的憎惡,

    對周圍余下的牧群進行召集來享受片刻,

    然後聯合到一起站在岬角上對我進行干擾。

    我的哨兵全都撤離了崗位,

    他們令我面對凶惡的掠奪者束手無策,

    他們全都來到岬角眼睜睜地看著我受難,並聯合起來對我進行反對。

    我為洩密者出賣,

    我說話粗狂並且失去了理智,不是別人,我自己才是最大的洩密者,

    我自己首先登到了岬角之上,我自己的雙手將我帶去。

    你這險惡的一觸!你在做些什麼?我喉頭的呼吸早已特別緊張,

    快打開你的閘門吧,你已經令我無法經受。

    二十九

    盲目、蜜甜的,掙扎著的一觸,藏在鞘內和帽內有著利齒的一觸!

    離開我時你竟然也會如此痛楚嗎?

    離去之後緊跟著的便是再來,不斷積累下的債務必須被不斷地償還,

    豐厚的甘露緊跟著便是更加豐厚的酬報。

    幼芽將根扎下便能夠繁殖,在路邊生長得茂密而又生氣勃勃,

    那種偉然男子氣概般的景色,壯碩而又金黃。

    三十

    全部真理都在所有事物內部靜候,

    他們不急於促使自己分娩但也不抗拒,

    它們不需要醫生的催生鉗,

    對我來說,極微末的也和任何事物同樣巨大,

    (比一次接觸少或是多一些的又是什麼呢?)

    邏輯以及說教從來都不具有說服力,

    黑夜的潮濕更加能夠深入我的靈魂。

    (只有能夠在每個男子以及婦女面前對自己進行證實的才是實證,只有無人能夠否認的才是實證。)

    我的剎那和點滴令我的頭腦清醒,

    我確信濕透了的泥塊將成為情侶與燈光,

    一個男子或是婦女的肉體便是要領中的要領,

    他們對於彼此的感情是頂峰也是花朵,

    他們會自這個教訓當中無限滋生,直到它可以創造一切,

    直至一切的一切都令我們欣喜,我們也令它們欣喜。

    三十一

    我相信每片草葉都是星星創造的成績,

    一只螻蟻,一顆沙粒以及一枚鷦鷯產的卵都同樣完美,

    雨蛙為造物者的一件精心的傑作,

    蔓生植物懸鉤子可以裝飾天上的廳堂,

    我手上的一個最狹小的關節可以令一切機器都暗淡無光,

    任何雕塑都比不過母牛低頭嚼草的形象,

    一只老鼠這個奇跡足以令億萬個不信宗教的人愕然震驚。

    我發現自己的身體裡面包含著片麻巖、煤、果實、谷米、長須的苔蘚以及可口的根芽1,

    遍體粉刷著的走獸以及飛禽,

    滿有理地將身後之物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但在願意時又能夠召回任何一物。

    超速奔跑或者羞怯都是徒勞的,

    火成巖因為我的來到而將它們那古老的烈焰噴射是徒勞的,

    爬蟲縮避在自己已被碾碎的骨粉下面是徒勞的,

    事物遠遠站在邊上以千變萬化的形體來出現是徒勞的,

    海洋在深淵裡潛伏,怪獸藏起來是徒勞的,

    禿鷹以及蒼天住到一起是徒勞的,

    蛇在籐蔓以及木材之間滑行是徒勞的,

    麋鹿躲藏到樹林深處是徒勞的,

    有著利喙的海鳥遠遠北航至拉布拉多是徒勞的,

    我急忙跟上去,直上到懸巖裂縫中的巢穴。

    三十二

    我想自己能夠轉而同動物生活到一起,它們是如此淡泊而又自滿自足,

    我站著對它們進行了很久的觀察。

    它們並不因為自己的處境揮汗並且哀號,

    它們並不因為自己的罪過哭泣而是在黑暗中通宵不眠,

    它們並不議論自己對上帝應盡的責任令我生厭,

    沒有誰感到不滿,沒有誰犯有嚴重的占有狂,

    沒有誰向另外一個屈膝,也不向生活在數千年之前的同類屈膝,

    地球上沒有哪個是體面或是愁苦的。

    它們如此向我表明了同我的關系,我接受了,

    它們為我帶來的是我的各種代號,並且很明確地告訴我已經在它們的掌握之中。

    我很驚訝它們是從哪裡得到那些代號的,

    莫非我曾經很早走過那地方,還漫不經心地將它們丟下了?

    彼時此時甚至永遠,我自己總是在向前移動著,

    一直都在以高速度收集並且展示著更多的東西,

    沒有窮盡,無所不包,它們中間也有同它們類似的,

    並不過分排斥自己的記憶所及,

    還於這裡選中了我自己所喜愛的一個;這個時候同他像兄弟一般共同行動。

    一匹雄壯而又健美的駿馬,精神矍鑠,對我的撫愛作出了反應,

    它額骨高聳,兩耳中間非常寬廣,

    肢體光滑又柔順,尾巴掃地,

    兩只眼睛閃爍著機警,耳朵輪廓俊美,很靈巧地抖動著。

    當我的兩踵抱緊它的時候它張開了鼻孔,

    我們飛跑一圈還歸的時候它那勻稱的肢體因為喜悅而微微顫抖。

    我只用了你一分鍾便即刻將你交出,駿馬啊,

    如果我自己能夠超出你的速度又何須請你代步?

    即便是我在站著或是坐下的時候也比你更加快速。

    三十三

    空間以及時間!現在我才意識到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

    我在草坪上逍遙的時候所猜想的,

    我單獨睡在床上的時候所猜想的,

    還是在清晨那些漸漸暗淡的星星下面、在海灘散步的時候所猜想的。

    我的羈絆以及壓力都離開了我,我的雙肘倚著港灣,

    我圍著鋸齒形的山脈在走,我的手掌覆蓋了大陸諸州。

    我的目力伴隨著自己周游。

    在城市裡面列成方形的房屋旁邊——在木屋裡同木材工人共同露宿,

    沿著關卡的車轍和干涸的峽谷以及河床,

    鏟除著我蔥頭地內的雜草或沿著一排排胡蘿卜以及防風根鋤松土地,跨過草原,於森林中尋路而行,

    去探礦,掘金,將新購進的樹木全部剝去一圈樹皮,

    齊腳踝受到了熱沙的燙傷,將我的小船拖到了淺淺的河流當中,

    那裡,豹子在頭頂的樹枝上走來走去,那裡的牡鹿回過頭來怒氣沖沖地對著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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