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葉集 第4章 銘文 (3)
    小伙子在趕著快車,(雖然我不認識他,但是我愛他;)

    混血兒將他的跑鞋系了起來,准備參加賽跑,

    老人和青年們為西部射火雞的活動所吸引,有的倚著槍,有的坐到了木料上,

    射擊手自人堆裡面走了出來,站好了位置,舉槍瞄准;

    剛到的一群群的移民將碼頭或是大堤都站滿了,

    鬈發的人在甜菜田裡面鋤地,監工的在馬鞍上對他們進行著監視,

    舞廳裡面的喇叭響了,男的跑過去尋找他們的舞伴,跳舞的彼此朝對方鞠了一躬,

    青年人睜著眼睛躺在松木頂的閣樓上面,聽著那音樂般的雨聲,

    陷阱被密歇根人布在了注入休倫湖的小河灣那裡,

    裹著黃色鑲邊布圍子的那些印第安婦女在兜售鹿皮便鞋以及珠子串成的錢包,

    鑒賞家們沿著展覽廳的長廊在仔細進行觀看,他們半閉著眼,哈著腰,

    水手們則拴牢了輪船,將一塊厚實的木板為上岸的乘客們搭了起來,

    妹妹伸手將一束線撐開,姐姐將它繞成團,不時停下來將疙瘩解開,

    結婚僅一年的妻子在恢復體力,因為在一周前生了頭胎而感覺幸福,

    頭發干淨的揚基女孩操作著縫衣機,或者在工廠還是車間裡面干活,

    築路工人倚著自己那柄雙把木槌,而新聞記者的鉛筆則在順著筆記

    本飛馳,畫招牌的人在用藍金雙色對字母進行著塗寫,

    運河上的少年踏著步在拉著纖索走,會計員在桌子旁坐著算賬,鞋匠在為他的麻線打蠟,

    指揮在為軍樂隊打著拍子,全部演奏員都跟隨著他,

    孩子接受了洗禮,新進教的人正在宣講自己的初步心得,

    比賽的船只滿布海灣,比賽已經開始,(白帆上的金光閃閃發亮!)

    趕牲口的在看守著自己的牲口,哪幾只走散他便張口吆喝,

    小販的背上扛著包,身上流著汗,(買東西的人在對那一分錢的零頭斤斤計較;)

    新娘抹平了自己的白色禮服,時鍾的分針在慢吞吞地移動,

    吸鴉片的人的頭僵直著,微張著口,斜躺著,

    妓女們胡亂地披著圍巾,她的軟帽顫悠在她那醉醺醺且又長滿小瘰疬的頸脖上,

    眾人對她的下流咒罵進行嘲笑,男人們也嗤笑她,還互相擠眉弄眼,

    (可恥!我絕對不會笑話你的咒罵,也不會對你進行嗤笑;)

    總統在召開內閣會議,他的身邊是那些部長大人們,

    廣場上有三個莊嚴而又友好的中年婦人彼此挽著臂膀在走路,

    一群小漁船上面的捕魚人在船艙裡面一層層地鋪放著比目魚,

    那個密蘇裡人跨越了平原,攜帶著自己的貨物以及牛羊,

    收票員走過車廂裡的時候,讓手裡的零錢發出響動來吸引注意,

    地板工人正在鋪地板,鉗鐵工人正在蓋屋頂,泥水匠正在吆喝著要灰泥,

    工人們都各自肩扛著灰桶魚貫而行,

    歲月如梭,難以形容的擁擠人群已經集合起來,這是七月的四日,

    (聽那禮炮以及輕武器的鳴響聲!)

    歲月如梭,耕田的在耕田,割草的在割草,冬天的種子落到了土地裡面;

    在大湖的那邊,捕捉梭魚的人守候在冰洞旁邊,

    新開辟的土地上面到處都是密布的樹樁,開地的用斧子大力地砍伐著,

    臨近黃昏的時候,平底船的船夫們將船在那些白楊或是胡桃樹的附近拴住了,

    尋捕浣熊的人走遍了紅河地區或是阿肯色河地區或是那些被田納西河所汲干的地方,

    在恰塔胡支或是阿爾塔馬哈,四周的黑暗當中照亮著火炬,

    長輩們坐在那裡用晚餐,兒子、孫子以及曾孫們陪在他們身邊,

    在土坯牆內,篷帳下,經過一天的追逐之後,獵戶們以及捕獸者都在休息,

    城市入睡了,鄉村入睡了,

    活著的,該睡的時候睡了,死了的,該睡的時候睡了,

    年老的丈夫睡在妻子身旁,年輕的丈夫也睡在妻子身旁;

    這些全部內向進入了我的心,而我則是外向臉朝向它們,

    按照目前的光景,我爭取多少同它們一樣,

    我為了其中的每個以及全體在編織著這首自己的歌。

    十六

    我年老而又年輕,愚昧無知而又大賢大智,

    不關心別人,卻又永遠在關心著別人,

    是慈母也是嚴父,是孩子也是成人,

    塞得滿是粗糙的東西,又塞得滿是精致的東西,

    是由許多民族所組成的民族中的一分子,最小的與最大的全都是—樣的,

    是北方人的同時也是南方人,是一個漫不經心且又好客的種地人,居住於奧柯尼河畔,

    是個准備照著自己的方向行商的揚基人,有著世界上最柔軟也最堅硬的關節,

    是個腿上裹著鹿皮綁腿行走於艾爾克洪河谷的肯塔基人,是路易斯安那人或是佐治亞人,

    一個航行在湖上,海灣或是沿海的船夫,一個“鄉巴佬”,

    “七葉樹”,“鑽地獾”1;

    習慣於腳穿加拿大雪鞋或是在叢林地帶活動或是同紐芬蘭附近的漁夫們在一起待著,

    習慣於在—隊冰船裡面同其他人共同航行,隨風勢去轉換方向,

    習慣於在位於佛蒙特的丘陵地帶或是在緬因的樹林裡面或是在得克薩斯的牧場上,

    都是加利福尼亞人的朋友,自由自在的西北人的朋友,(熱愛他們魁梧的體格,)

    撐筏人以及運煤工的朋友,所有共進酒肉、握手言歡的人們的朋友,

    最為質樸的人的學生,最有頭腦的人的導師,

    一個初學步的學習者,又是個歷經了無數個寒暑的行家,

    我隸屬於各類不同色彩以及不同等級,各種級別以及宗教,

    是個莊稼漢、技工、紳士、藝術家、水手、貴格會2教徒,

    拉客者、囚犯、魯莽漢、醫師、律師、牧師。

    我抵制那些可能會將我自己壓倒的多樣性的一切,

    吸進空氣,不過還為人們留下許多,

    我並不自負,而是將自己的位置占著。

    (飛蛾以及魚子安於自己的位置,

    我看得清的明亮星球以及我看不清的昏暗星球占著它們的位置,

    可捉摸的占著它的位置,無法捉摸的占著它的位置。)

    十七

    這些其實是每個時代、每個地區、全部人們的思想,並不是我的獨創,

    如果只是我的思想而不是你的,那便沒有任何意義,或是等同於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不是謎語也不是謎底,它們也便將會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它們不是既近又遠,也便毫無意義。

    這便是在有土有水的地方所長出來的青草,

    這便是沐浴著全球的共同空氣。

    十八

    讓雄壯的音樂伴隨我前來,響著的是我的號與鼓,

    我不僅為公認的勝利者演奏進行曲,也為戰敗以及被殺者演奏。

    你曾聽說過大獲全勝是好事,是嗎?

    我說潰敗也同樣是好事,戰役的失利以及勝利出自同一種精神。

    我替死者擊鼓奏樂,

    我用管樂器的吹口為他們吹奏最為響亮歡暢的管樂。

    萬歲,失敗的人們!

    戰艦在海裡沉沒的人們萬歲!

    自己也同樣在海裡沉沒的人們萬歲!

    在戰役中失利的所有將軍們以及被征服的英雄們萬歲!

    無數的無名英雄以及最偉大的知名英雄絕對是完全平等!

    十九

    這頓飯分配得很平均,這些肉是為饑餓的人們准備的,

    不僅是為正直的人,也是為惡毒的人,我同所有的人都訂下了約會,

    我決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受到怠慢或是被遺漏,

    在此,我特別邀請了那被人供養的女人,白吃飯者,以及竊賊,

    那個厚嘴唇的奴隸和性病患者都受到了邀請;

    他們將同其他人之間毫無區分。

    這是—只害羞的手在進行按捺,這是頭發在散發著香味,在飄動,

    這是我的嘴唇同你的相觸,這是充滿了愛慕的低語,

    這種非常遙遠的深度以及高度將我自己的

    面龐映了出來,

    這是深思之後我自己的化

    入以及再輸出。

    你猜我有什麼復雜目的嗎?

    是,有的,因為四月裡的陣雨是有目的的,巖石旁的雲母也有。

    你覺得我有意令人驚奇嗎?

    日光令人驚奇嗎?紅翼鳥一早就在樹林裡面鳴囀又會怎樣?

    我比它們格外令人驚奇嗎?

    此刻我說出了一些知心話,

    我並不一定對每個人都說,但我要對你說。

    二十

    誰在那裡來回走動?如饑如渴,神秘,粗野,而又赤身裸體;

    為什麼我能夠自我所吃的牛肉當中攝取力量?

    人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是什麼東西?你是什麼東西?

    一切我標明屬於我自己,你就該用你自己的來把它抵消,

    否則聽信了我便是浪費時間。

    我不會同有些人那樣四處抽鼻子,

    感覺歲月空虛,地上僅有污泥以及糞垢。

    啜泣以及獻媚同藥粉包在一起是用來給病人吃的,恪守陳規只適用

    於非常遠的遠親,

    我是否戴著帽子出進,全靠我自己情願。

    我為什麼祈禱?我為什麼虔誠而又恭敬?

    對各個層次進行了探索,分析到了最後的一根毛發,向醫生們進行請教,

    計算得不差毫厘,

    我發現僅有貼在自己筋骨上的脂肪才最香甜。

    在全部人身上我能夠看到自己,不多也不少,

    我所講到的自己的好壞,也都是指他們所說的。

    我知道自己結實而又健康,

    宇宙間自四處匯集攏來的事物,都在不斷朝我流過來,

    全部都是寫給我看的,我必須要理解它們的含義。

    我清楚自己是不死的,

    我清楚自己所遵循的軌道是不能為木匠的圓規所包含的,

    我清楚自己不會像一個孩子自夜間所點燃的一支火棍畫出的花體字那樣轉瞬即逝。

    我清楚自己是莊嚴的,

    我不去耗費精神替自己申辯,或是求得人們的理解,

    我清楚基本規律是不需申辯的,

    (我估計自己的行為實在不比蓋自己那所房子的時候所用的水平儀更高傲。)

    我就按照自己這樣存在足矣,

    假如世上沒有其他人意識到此,我不會有異議,

    假如每個人都意識到了,我也不會有異議。

    有一個世界意識到了,並且對我來說也最博大,那便是我自己,

    不管我今天是否能夠得到應得的報酬,還是需要再等萬年或是千萬年,

    現在我便能夠愉快地將—切接受,也能夠同樣愉快地繼續等候。

    我的立足點便是同花崗石接榫的,

    我嗤笑你那所謂的消亡,

    我清楚時間有多寬廣。

    二十一

    我既是肉體的詩人還是靈魂的詩人,

    我既占有天堂的愉快還占有地獄的痛苦,

    前者我將它嫁接到自己身上令它增殖,後者我將它翻譯成為一種新的語言。

    我既是男子也是婦女的詩人,

    我這是說作為婦女以及男子都同樣偉大,

    我這是說再沒有誰比人們的母親更偉大。

    我歌頌“擴張”或是“驕傲”,

    我們早已低頭求免得夠了,

    我這是在說明體積也只是發展的結果。

    你早已遠遠超越了其他的人嗎?你是總統嗎?

    這些微不足道,每個人都會越過此點繼續前進。

    我是那同溫柔而漸漸昏暗的黑夜共同行走的人,

    我向那被黑夜掌握著一半的大地以及海洋呼喚。

    請緊緊靠攏,將胸脯袒露的夜啊——請緊緊靠攏吧,富於力以及營養的黑夜!

    南風的夜——帶著巨大疏星的夜!

    寂靜而又打著瞌睡的夜——瘋狂而又赤身裸體的夏夜啊。

    啊!微笑吧,妖嬈而又氣息清涼的大地!

    生長著飽含液汁而又沉睡著的樹木的大地!

    夕陽已經西落的大地——被霧氣覆蓋了山巔的大地!

    滿月的晶體稍帶藍色的大地!

    河內的潮水掩映著光照黑暗的大地!

    為我而更加明澈的灰雲籠罩著的大地!

    遙遠的高山連著平原的大地——開滿蘋果花的大地!

    請微笑吧,你的情人到了。

    浪子,你給了我愛情——所以我也給你愛情!

    啊,無法言傳的、熾熱的愛情。

    二十二

    大海啊!我已將自己托付給了你——我猜透了你的心意,

    在海灘邊,我看到了你那屈著發出邀請的手指,

    我確信你沒有撫摸到我是不會回去的,

    我們必須在一起進行一次周旋,我脫下了衣服,急急地遠離了陸地。

    請用軟墊托著我,請於昏昏欲睡的波浪裡面搖撼我,

    將多情的海水潑到我的身上吧,我能夠報答你。

    有著無邊無際巨浪的大海,

    呼吸寬廣而又緊張吐納的大海,

    大海為生命的鹽水,也是不待挖掘便隨時可用的墳坑。

    風暴的吹鼓手以及舀取者,任性且又輕盈的大海,

    我為你的組成部分,我也同樣:既是—個又是全部方面。

    我分享你潮汐的漲落,對仇恨以及和解,

    情誼以及那些彼此睡在對方懷抱裡的人們進行贊揚。

    我是那個同情心的見證者,

    (我是否應該將房屋裡的東西列出一個清單卻單單將維持這一切的房屋漏去呢?)

    我不單是“善”的詩人,也從來都不拒絕去做“惡”的詩人。

    有關美德以及罪惡的這種能夠脫口而出的空談是怎樣一回事呢?

    邪惡和改正邪惡都在推動著我,我不偏不倚,

    我的步法表明自己既不挑剔也不否定什麼,

    我將所有已經成長起來的根芽濕潤著。

    你是害怕長期懷孕的時候得淋巴結核症嗎?

    你是否在對神聖的法則還要重新研究並且修訂進行懷疑?

    我發現一面是某種平衡,同它對立的一面也是某種平衡,

    軟性的以及穩定的教義都肯定有益,

    當前的思想以及行動能夠令我們奮起並且及早起步。

    經歷了過去的億萬時刻而來到我當前的此時此刻,

    沒有比它和當前更為完美的了。

    過去行得正或是今天行得正都不是什麼奇跡,

    永遠永遠令人驚奇的是天下竟然會有小人或是不信仰宗教者。

    二十三

    歷代所留下的詞句都不斷展現在眼前!

    我的是“全體”這個現代詞。

    這個詞所標志著的是堅定不移的信仰,

    此時或是今後對於我都是一樣的,我會無條件地接受“時間”。

    僅有它無懈可擊,僅有它能夠圓滿地完成一切,

    僅有那神秘而又令人困惑的奇跡才能夠完成一切。

    我接受“現實”,卻不敢對它提出異議,

    唯物主義貫徹始終。

    為了實證的科學歡呼!精准的論證萬歲!

    將摻和著杉木以及丁香枝的景天草1取過來吧,

    這是辭典的編纂者,這是化學師,這個人編寫出了—部有關於古文字1的語法,

    這些水手令船只自危險的無名海域安全駛過,

    這是地質學家,是手術刀使用者,是數學家。

    先生們,最高的榮譽永遠是屬於你們的!

    你們的事實非常有用,而它們卻並不是我所居住的地方,

    我只不過是通過它們進入了自己所居住的區域。

    我的詞匯裡面涉及屬性的較少,

    更多的是涉及那些未曾揭曉過的生活,自由以及解脫羈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