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兩萬里 第61章 南極 (2)
    我們繼續往前走,兩海里過後,我們就被一道尖岬擋住了。這個尖岬靠海矗立,能夠保護港灣避免南風的吹打。這裡海浪飛濺,伴有隆隆的吼叫聲發出,就像一群牛羊反芻時發出的聲響那。

    「那是什麼?」康塞爾問,「是水牛嗎?」

    「不,」我說,「是海獅的音樂會。」

    「它們在打架嗎?」

    「有可能是打架,也可能是在嬉鬧。」

    「先生,我們應該去看看。」

    「是的,康塞爾,這些動物並不是平常就能看到的。」

    我們跨過亂石,腳踩著那些被海水打得很濕滑的碎石子,走過灰黑的岩石地帶。我腳下不穩,滑倒了不止一次,結果弄得腰部酸痛。康塞爾不同於我,他也許比較小心,或者因為他身體結實,腿腳有力,所以並沒有摔過。

    他把我扶起來,說:「如果先生不要那麼紳士,走路的時候把兩腿張開一些,就能夠保持身體的平衡了。」

    等我們來到尖岬的山脊處,眼前是一大片平原,生息著成群的海獅,剛才聽到的吼叫聲,不是它們憤怒的嚎叫,而是快樂的聲音。

    海獅從外形上看,和海豹很像,它們的下鄂沒有虎牙和門牙,臉部最大的特徵是上鄂那對長約八十厘米的虎牙,這些牙的質地緻密無疵,比象牙還堅硬,也不容易變黃,是人們爭相索求的珍品。所以這些海獅被一度被濫殺濫捕。因為獵人的盲目屠殺,對懷孕的母海獅也毫不留情,每年獵殺的數目超過四千條,很快就消減到要滅種的地步。

    從這些的動物旁邊走過,我可以放心、從容地觀察它們。它們的皮很厚,表面有多皺紋,色調是類似褚紅的茶褐色,皮上的毛很短,並且很稀疏。最大的海獅長達四米,這裡的海獅品種比北冰洋的安靜,可能是這裡缺乏天敵,它們悠然自得,並沒有派專門的哨兵來看護它們露營的周圍。

    走過這片海獅的生息場所後,我想該回去。時間是十一點,如果氣候條件允許,尼摩船長就可以進行觀測了,我要到他面前,看著他做。可是,現在的天氣還是很糟糕,重重的濃雲積壓在天邊,上天好像過分地珍惜太陽,不願意讓它光臨這片人跡不能輕易到達的地點。

    我和康塞爾沿著懸崖頂的一條狹窄的斜坡下去,到十一點半的時候,我們已經回到小艇送我們登陸的地方。我看見船長站在一塊玄武岩上,測量的器械就放在他身旁,他的眼睛注視著北方的天空,那裡仍舊是濃霧籠罩。

    我靜靜地站在他身邊,沒說什麼,正午來臨時,太陽依舊躲在濃雲背後,觀測又泡湯了,如果明天還是這樣不走運,我們就要放棄了。

    明天就是3月21日春分,在南極從春分開始,太陽就要一路下降,直到完全沒入地平線下,那就是極圈內的長夜了。知道9月23日的秋分那天,太陽才會從北方的天邊出現,逐漸上升,直到12月21日到達最高點。這時,南冰樣地區進入夏至日,之後白晝逐漸縮短,黑夜逐漸增長。就這樣,一年四季,週而復始。

    我把自己的判斷和顧慮告訴了尼摩船長,他說:

    「您分析得很有道理,教授,如果明天我們不能測量太陽的高度,六個月內就沒法再測量了。不過,我們逆向考慮一下,如果不是有這次航行,我們無法在3月21日來到南極的海中,如果明天出太陽,那我們就很容易測量方位了。」

    「船長,您的理由呢?」

    「我們在地平線上測量空中的太陽,如果想得到確切的數據,是很困難的,除非在幾個特定的時間,比如夏至、春分等。明天正好的是春分,如果太陽的圈輪正好被北方的水平線成切兩半,那我就是在南極點上了。」

    「您分析得很對,」我說,「不過,如果根據嚴格的數學理論,這個方法也不是完全精確的,因為春分的時間不一定是在中午12點。」

    「教授,理論上您是對的,但是我的方法產生的誤差不會超過一百米,這對於這顆表面積足有五億多平方公里的星球來說,這一百米真的不算什麼。好了,讓我們明天再來。」

    尼摩船長先行回到船上,我和康塞爾留下來繼續做些研究。我們在海灘上跑來跑去,不想放過這種腳踩大地的寶貴時光。我們沒有什麼的收穫,只撿到一顆海鳥的蛋。這顆蛋很大,表皮是淺黃色,上面有類似象形文字的線條和花紋,這讓它看上去如此地與眾不同,一個收藏家可能會出一千多法郎來收購它。我把這個寶貝交給康塞爾保存,他把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像拿著一件珍貴的中國瓷器。看得出,康塞爾很緊張,他懸著的心直到5點鐘我們回到船上才放下來。

    我沒有私藏這件東西,而是把它放在陳列室的一個玻璃櫃裡,供大家欣賞。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讓我的胃口很好,晚餐的時候我吃了一塊海豹肝,味道鮮美得像豬肝。上床睡覺時,我學著印度人的方法,祈求明天能太陽明媚。

    3月21日如期而至,我起得很早,清晨五點的時候就登上了平台。船長已經在上面了,他說:

    「天氣放晴了,太陽出來的可能性很大。我們吃完早飯就上岸,選擇個地點,提前做好觀測的準備。」

    定好計劃後,我就去找尼德·蘭,想拉他一同去,這些天他總是離群索居。但是加拿大人還是很頑固,他的壞脾氣和沉默在與日俱增。我有些惋惜,岸上的海豹太多了,本該拿它們來誘惑這個漁民的。

    昨晚,諾第留斯號又向南行進了幾海里,我們現在的位置距離岸邊足有一海里。早餐後,我們登上小艇,艇上除了我、船長和兩名船員外,還有一些測量儀器,比如航海計時器、望遠鏡和晴雨表等。從小艇上,我們可以看到岸上聳立的幾座四五百米高的尖頂山峰。

    小艇駛過的海面上,有許多鯨魚在悠閒地出沒,它們分別屬於南極特有的三種鯨。平直鯨沒有背鰭,駝背鯨的肚腹有很多褶皺,背部高高隆起,但並沒有形成翼。鰭背鯨的身體是黃褐色的,也是最活潑的鯨科動物之一。我們從遠處就聽到了這些龐然大物發出的鳴叫聲,它們正在把混有氣體的水柱有力地噴向高空,遠遠望去,好像是噴出了一陣陣的濃煙。這些鯨科類的哺乳類動物在安靜的海水中往來玩耍,為了躲避狂殺濫捕,南極的海水已經成為這些鯨魚的避難所了。

    我們的小艇在九點時靠岸,這時天空中的濃雲已經盡數飄向了南方,水面的霧氣也漸漸散去,天空變得晴朗乾淨。尼摩船長選擇了一座山峰作為他的觀測點,晨光中,他帶領我們開始攀登。空氣中充滿了火山氣體獨有的硫磺味道,我們蹬著尖利的火山石和浮石層,艱苦地向上攀登。船長長期生活在海洋中,應該早已不習慣踩踏陸地,但是他在這些最陡峭的斜坡上卻身手輕便,腳下生風。和他相比,我是遠遠不及的,就是那些擅長追趕山羊的獵人也要向他讚歎上一兩句。

    我們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才登上這座由雲斑岩和玄武岩構成的山峰,登高遠眺,我們的眼中浮現出一片廣闊的洋面,肉眼能清楚地望到北方天際的界限。我們的腳下,遍佈耀眼的冰場,頭頂是令人心曠神怡的蔚藍天空。久違的太陽已經懸掛在北方的天空中,它的輪盤像一隻火球,被水平線的鋒刃削開了一角。陽光映在海面上,蕩漾著一片片美麗的噴水花束。諾第留斯號也是清晰可見,它停在海面上,就像一條沉睡著的鯨科動物。在我們身後,東方和南方都延伸著一片廣闊的陸地,上面遍佈著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岩石和凌亂的冰群。

    尼摩船長站在峰頂,用晴雨表測量著山峰的高度,為了盡量精確,山峰的高度也要考慮進去。

    差十五分十二點時,從折光的效果看,太陽像座渾圓的金盤一樣,它即將落入這人跡罕至的海面,把最後的光輝灑向這片荒涼的土地和那些渴望溫暖的生靈們。

    尼摩船長舉起了望遠鏡,利用鏡面來改正折光作用,我知道他在觀察那條拖拉得很長的對角線和漸漸沉入水面的太陽。我拿著航海計時器,心跳得很厲害。如果太陽輪盤的一半隱沒的時候正值正午,就說明我們站在南極點上。

    「正午十二點!」我高喊道。

    「南極點!」尼摩船長的聲音嚴肅中帶著穿透力,他把望遠鏡遞給我,鏡中的太陽正好被水平線切成完全相等的兩半。

    這時,峰頂的陽光已漸漸隱去,夜色開始從峰巒的南邊漫過來。

    尼摩船長做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親熱動作,他用手扶住我的肩頭,激動地對我說:

    「先生,1600年,荷蘭人葉裡克被海浪和風暴所吹到了南緯64度,發現了南設得蘭群島。1773年1月17日,著名的庫克船長沿著東經38度,到達南緯67度30分;1774年2月30日,他在西經109度上,到達了南緯71度15分。1819年,俄國人伯林哥生到了南緯69度上;1821年,他在西經111度上,到了南緯66度。1820年,英國人布蘭斯菲爾在南緯65度上止步不前。同年,美國人莫列爾,我認為他的記述不可靠,他說他從西經42度一路向南,在南緯70度14分的地方發現自由流動的海。1825年,英國人鮑威爾到達南緯62度,再也無力前行。同年,一個打海豹的漁民,英國人威德爾,在西經35度上,一直進發到南緯72度14分,在西經36度上,到達了南緯74度15分。1829年,英國人福斯特指揮香特克利號來到南緯63度26分,西經63度26分的南冰洋大陸。

    1831年2月1日,英國人比斯哥在南緯68度50分發現恩德比這個地方;1832年2月5日,他在南緯67度發現了阿地拉衣;2月21日,在南緯64度45分發現格拉罕。1833年,法國人杜蒙·居維爾在南緯62度57分的冰山腳下停住,記載了路易·菲力浦的位置。兩年後的1月21日,他到達了南方的另一個尖點,即南緯66度30分,他稱那裡為阿德利;8天後,他到了南緯64度40分,他命名為克拉利海岸。1838年,英國人威爾克斯在東經100度上前進到南緯69度。1839年,英國人巴連尼在南極圈的邊界上發現了沙布利鄧。最後,1842年,英國人詹姆斯·羅斯登上了愛列貝斯山和鐵羅爾山,1月12日,在南緯76度56分,東經171度7分他發現了維多利亞這個地點。同月23日,他測定了南緯74度的方位,27日他到達南緯76度8分,28日,南緯77度32分,2月2日,南緯78度4分,這是當時人類到達的地球最南端了。那麼,現在,我,尼摩船長,1866年3月21日,我到達了南極點,也就是南緯90度,我是第一個在真正意義上佔領這塊土地的人!」

    「那麼,船長,您想用誰的名字來命名這塊土地呢?」

    「教授,我的名字!」

    說罷,尼摩船長掏出一面黑旗並把它展開,旗子中間有一個金色的「N」字。隨後,他豪情萬丈地轉過身來,面對著海平面上太陽的最後光輝,大聲喊道:

    「再見了,太陽!光輝的金球!沉下去吧,盡情敵在這個自由的海底沉睡吧,讓六個月的長夜遮覆我的新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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