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兩萬里 第60章 南極 (1)
    我激動地沒有和尼摩船長打招呼,就飛奔上了平台。

    是的,眼前是可以自由通行的海面,在諾第留斯號兩側,只有一些散亂的冰塊和漂浮的冰層。遠方海天一色,空中群鳥飛翔,水底下是魚類的世界。海水的顏色隨著深淺而變化,從深靛藍到橄欖綠。我明顯感覺海風輕柔和溫暖了許多,溫度表指著攝氏三度。冰山後面彷彿換了一個世界,在幾十公里的北方還是酷寒之地,這裡雖然更接近極點,卻春意撩人。

    「船長先生,我們還在南極嗎?」我疑惑地問著船長,因為太過興奮,心還在怦怦亂跳。

    「應該在,但我不能確定。」他回答說,「中午的時候我來測量一下方位。」

    「太陽能穿過這些雲霧嗎?」我抬頭望著灰色的天空說。

    「露出一點就足夠了。」船長回答。

    在諾第留斯號南邊兩海里的海面上,有一座孤立的小島,島上最高的地方越兩百米。我們向小島駛去,諾第留斯號的速度很慢,顯得很小心,因為這海中遍佈暗礁。一小時後,我們到達小島,又用了兩個小時環繞小島一周。島的周長大概有四五海里,一條狹窄水道把它和一片大陸分割開。這個大陸也許就是一個大洲,一眼望去,看不到它的界限。

    這片陸地的存在證明莫利的假設是正確的,這位美國學者指出,在南極點和南緯60度中間,海上浮動著大量的冰群。這些冰群都非常巨大,但是在大西洋北部卻從不能碰到它們。根據這個事實,他得出一個假設性的結論,即南極圈中有大片的陸地。因為冰山不能在大海中間形成,只有在靠近陸地的邊緣才能存在。按照他的計算,覆蓋南極的冰群形成了一個球形的圓蓋,寬度可達四千公里。

    諾第留斯號為了避免擱淺,停泊在距離這片陸地六米的海水中。小艇被放入海中,船長、兩個船員、我和康塞爾以及一些器械上到艇中。這時是上午十點,加拿大人沒有露面,他本想看船長的笑話,一定不願意承認到達了南極。小艇很快上了沙灘,康塞爾正要上岸時,我拉住了他,並對船長說:

    「我認為人類第一次踏上這塊陸地的光榮應該屬於您,船長先生。」

    「是的,我認為自己是有資格的。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人的足跡留在這片土地上。」

    說罷,船長輕輕一跳,落到了沙灘上,他隨即攀上一塊岩石,站在那裡,用熱切的眼光掃視著這片處女地。我相信在這一刻,他的心已沉浸在極度的歡樂中,並默默地把自己封為這片陸地的主人了。五分鐘後,他平靜過來,轉身向我們喊道:

    「教授先生,你們請也上岸吧。」

    我和康塞爾跳下小艇,兩個船員留在艇中守候。

    走到沙灘的盡頭,我首先留意了腳下的這塊陸地的土壤。這裡的土質大多是鍺紅色的凝灰巖,看上去就像一層層的磚石結構。另外,火山活動產生的浮石和石屑遍佈地上,看來這塊陸地的產生也是火山運動的結果。在某些地方還有輕微的白色煙霧噴出,發出濃重的硫磺氣味,證明這塊陸地內部仍然有火山活動,而且蓄勢待發。我攀上一座高聳的懸崖,極目望去,半徑幾海里之內並不見火山的蹤跡。眾所周知,在南極,英國探險家詹姆斯·羅斯曾在東經160度,緯度77度32分上,找到了十分活躍的愛列貝斯和鐵羅爾火山口。

    這個荒涼的大陸因為氣候惡劣,植物物種極其稀少。分佈最廣是生長在黑色岩石上的苔蘚品種,還有某種微生的草木和原始的硅藻以及兩片貝殼間聚集的石英質的細胞類植物。另外,還有隨著潮水沖到岸上的黑角菜,所有的這些構成了這片荒蕪之地的整個植物界。

    做完地質學和植物學方面的研究,我開始留意海岸邊的一些軟體動物,有小蜆、海蛇、心形的光滑貝以及長方形的有兩個圓突的耳葉形成的觸鬚貝。我曾在北方海域中看到無數的觸鬚貝,每個有三厘米長,普通尺寸的鯨魚一口就能吞食一大群。植蟲類動物的主要種類是珊瑚,根據詹姆斯·羅斯的記載,這些珊瑚樹在南極海中可以一直生長到一千米深的海水中。另外,還有屬於海胞類的小翡翠珊瑚以及散佈在地上的許多海星。

    這裡最豐富的物種就是生活在空中和地面上的鳥類,抬頭望去,無數種類繁多的海鳥在空中翱翔,它們的鳴叫聲十分嘈雜,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還有成群的鳥類站立在岩石上,它們不怕人類,看到我們走近,很親熱地聚攏過來,這些鳥是企鵝,它們在水中捕食,在岸上休養繁衍。

    我看到了南極水鳥,跟鴿子的大小差不多,通體白色,長著錐形的短喙,眼睛周圍有紅色的圈。康塞爾捕捉了好幾隻南極水鳥,只要烹調得當,這種飛禽的肉味道很鮮美。空中有巨大的信天翁飛過,它們的翼展有四米多寬,有人稱它們為海鷲,這個名字很恰當,因為信天翁喜歡憑借身強體壯在空中搶奪別的鳥類抓到的食物,是不折不扣的「海上禿鷲」。海燕的品種也很多,其中有種弓形海燕,兩翼呈拱形,最喜歡吃海豹肉。海棋鳥就像小鴨子,身上是白色和黑色混雜。另外有種灰白色的海燕很特別,它們是南冰洋的特產,翅膀的邊緣是栗子色的。我跟康塞爾說:「這種灰白色的海燕身體的油脂很多,在費羅哀群島,人們捕捉到它們後,會在它們腹部放上燈芯,就可以直接點燃。」

    「希望這種鳥以後少去費羅哀群島,」康塞爾說,「話又說過來,費羅哀那個地方人也真會想像,他們是不是希望讓造物主給這種鳥身上準備一個燈芯,那它們就完全是會飛的油燈了。」

    我們又往前走了半海里,地面上出現了很多短翼潛水鳥的巢,它們的巢是雌鳥下蛋用的。當我們走過的時候,巢裡飛出很多潛水鳥。這種鳥的肉食黑色的,可以食用。後來,等我們回去後,尼摩船長讓船員們用獵槍打死了好幾百隻潛水鳥,作為船上的肉食儲備。這些潛水鳥外貌還算漂亮,石板色的身體,白色的腳爪,脖子上長著檸檬色的花紋。

    快十一點的時候,雲霧並未散去,太陽也遲遲不露頭。沒有太陽,就沒法做各種觀察和測量,來確定我們是否踏在南極的土地上,我心中不免有些著急。

    等我走回到尼摩船長的身邊,他正用一隻胳膊撐在岩石上,望著天空,悶悶不樂。他的心中也同樣期盼著陽光的出現,但我們無法像征服海洋那樣去指揮太陽的動作。

    中午時分,太陽還是沒有如約而至,我們甚至找不到它藏身的方位,天空仍舊被雲霧籠罩。不久,隨著氣溫的降低,霧氣變成了雪花。

    「我們明天再來。」船長當機立斷,做完這個不算艱難的決定後,我們都同時看了看停泊在遠處的諾第留斯號。

    我們上岸做徒步考察的時候,諾第留斯號的船員抓緊時間把漁網下到了海水中。我們回到船上時,正趕上他們撈第一網,我對他們的捕獲的魚類很感興趣。南極的海水中有很多喜歡長途遷徙的魚類,它們往往是為了躲避低緯度海洋中的風暴,轉移到南冰洋的淺水層裡。但這裡並非沒有威脅,海豹和企鵝都是海中的捕魚能手。打撈上來的魚中,有南極的刺鰭魚,

    它們一般長十厘米,灰白色,是軟骨魚類,身上有斜的淡白條紋,並生有尖刺。另外,還有軟骨奇魚,身子很長,足有三英尺。長著銀白色、光滑的表皮,圓頭,背上長有三支鰭,臉部的最前端是一支向嘴邊彎過去的喇叭管。這種魚的肉平淡無味,但康塞爾和我的觀點不同,他就很喜歡吃。

    隨著飄落的雪花,風速越來越大,後來刮起了暴風雪,我們都退回到艙中。惡劣的天氣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我在溫暖的客廳中記述了這次南極大陸的游擊,耳邊不時傳來海燕和信天翁的鳴叫,它們冒著風雪在空中飛翔,這裡的天地是屬於這些強者的。諾第留斯號並沒有停止不前,它沿著海岸繼續向南行駛了十海里。

    3月20日,暴風雪過去了,氣溫下降了一些,濃霧也被風吹賽,希望今天能有個陽光燦爛的天氣,我們好測量方位。

    尼摩船長沒有露面,我和康塞爾先坐小艇來到陸地上。這裡的土質和昨天的一樣,都是火山噴發的產物,以火山岩、玄武岩為主,同樣,我還是沒找到火山口在哪裡。頭頂上空和岩石上,無數的鳥類給這片陸地增加了勃勃生機。和鳥兒一起居住此地的,還有一大群海洋哺乳動物,這是些各種不同海豹,它們從沒有見過人,所以看我們的眼神非常溫和。它們有的躺在地上,有的臥在傾斜的冰塊上,半仰起身子。有些海豹剛從海中捕食歸來,有的剛要興沖沖地衝到海中去。在南極,它們在食物鏈中佔據了很高的位置,以魚類和企鵝為食。它們看見我們走到近前,並沒驚慌逃走。這裡的海豹差不多有上萬隻,可以裝載好幾百艘船。

    這時正是早晨八點,距離我們利用陽光觀測方位還有四個小時。我和康塞爾向一處寬大的海灣走去,這個海灣被花崗岩的懸崖所圍繞,外形像一輪彎月。

    這片海灣的所有空地上,都擠滿了海豹。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希臘神話中的牧人普羅德,他是負責給海神看守家畜的。海豹也不全是擠成一堆,它們大概地形成了幾個大群體。在海豹群中,雄海豹是首領,它負責守衛一個族群的老小,母海豹負責哺育幼年的海豹。已經長大的青年海豹們在隨意地走動,它們在陸地的時候身體笨拙,遠沒有在海水中靈活自如,它們用不發達的肉鰭來支撐身體,通過身軀的伸縮,一跳一跳地前進。在海水中,它們身軀狹長,身體遍佈油光的毛皮,確保它們在冰冷的海上中維持基本的體溫,這樣的身體特徵,使它們成為游泳的健將。總體來說,它們外形雖然滑稽,但不失可愛。

    我跟康塞爾說,海豹是十分聰明的動物,它們的大腦很發達,除了人類和靈長類動物,沒有其他的哺乳動物有如此發達的腦神經。所以,很多人在馴養海豹,讓它們接受某種程度的教育,成為家養的寵物或者馬戲團的表演明星。此外,我同意某些生物學家的意見,可以把海豹訓練當作打魚的幫手,就像古老的東方國家的漁民訓練魚鷹為他們捕魚。

    海豹休息的時候,喜歡趴在岩石或沙地上,它們的外部特徵和海獺有明顯的區別,就是沒出突出的外耳。在這個海灣,我同樣看到了一些海獺的變種,長有三英尺,白色的毛皮,頭長得和獵狗很像,上下顎共有十枚牙齒,其中四枚門牙,還有兩枚百合花形的大虎牙,這些都是海獺啃咬食物的利器。在海獺中間,我看到有海象爬來爬去,這應該是南極動物中體型最巨大,它們長十英尺,長著活動的短鼻筒。看我們走近,它們毫不理會。

    「它們從不攻擊人類嗎?」康塞爾問我。

    「不,」我回答,「除非是人類主動攻擊它們,當一頭海象保衛它的子女時,它是很可怕的,它可以把漁人的小船咬成碎片。」

    「我的天,不過那是它正當的自衛權利。」康塞爾感歎著說。

    「絕對正確。」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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