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兩萬里 第59章 冰山 (2)
    「教授,」尼德·蘭說,「我勸您還是放棄這個打算吧,我們已經到了南極,這已經夠了。我們沒法再繼續前進,尼摩船長和這條怪船也同樣動彈不得。不管他內心怎麼想,我們都得掉頭往北走了,回到歐洲和美洲區。」

    儘管我嘴上沒說,但內心不得不承認尼德·蘭是對的,船不要用來在這樣的海面上航行的。在這樣的冰山面前,即使是諾第留斯號,也同樣毫無作為,即使它之前如何努力,如何用沖角來撞擊冰山。在正常的環境下,如果我們前進不了,總可以後退。但是現在情況變了,後退和前進一樣,都不可能實現了,我們身後的水路已經凍住,徹底地封閉了。氣溫低得嚇人,只要船略微動一下,空出的海面就會立刻結冰,我覺得尼摩船長貿然闖入南冰洋的腹地是太草率了。

    我來到平台上,看到船長正在那裡觀察形勢,他看到我,可說:

    「教授,對於目前的狀況,您是怎麼看的?」

    「船長,我想我們是被徹底困住了。」

    「困住了?徹底?我不懂您的意思。」

    「很明顯,我們現在是進退不得,所以我才說『被困住了』,至少我看不出有什麼脫離困境的方法。

    「阿龍納斯教授,您認為我的諾第留斯號沒法脫身了嗎?」

    「很困難了,船長,現在已經是秋季了,靠海水解凍,那還要至少半年時間。」

    「教授,您還是老樣子,」尼摩船長的語氣中帶著諷刺的味道,「您的眼睛更善於發現困難飢餓障礙,我可以向您保證,我的諾第留斯號不僅能脫困,還能繼續前進。」

    「繼續向南馬?」我盯著船長問。

    「對,它的目的地就是南極點。」

    「南極點?」我不禁提高了聲調,藉以表示我的懷疑和不信任。

    「是的,」船長冷冷地說,他對我的懷疑有些不滿,「我要去南極,到地球上所有的子午線相交匯的地方,以前沒有人能做到。您很清楚,我可以讓諾第留斯號做我想做的任何事。」

    「船長先生,您是否已經去過南極點,並發現了它的位置?」我提出了這個埋藏已久的問題。

    「從沒有,先生,」他說,「就讓我們一起去發現,別人失敗和倒下去的地方,我絕不會。我以前從未讓諾第留斯號航行到這麼遠的南冰洋的地方。但我可以確定的是,它還會繼續向前。」

    「我相信您,船長,」我用譏諷的語氣反擊,「是的,我們會繼續向前,不怕什麼障礙,把這愚蠢的冰山撞開就是了,把它撞碎,如果它頑強反抗,我們就讓諾第留斯號從冰山上飛過去!」

    「教授,你說從上面過去?」尼摩船長很平靜,「我沒說過要從上面過去,我的意思是從冰山下面過去。」

    「對啊,為什麼不從下面過去?」我茅塞頓開,船長的計劃使我眼前一亮,我被冰山蒙蔽了雙眼,更阻塞了內心,我怎麼可以忘了諾第留斯號是可以下潛的呢?

    「看來,我們的觀點又開始一致了,」船長微笑地說,「您現在已經能看到,我的這個企圖,或者說是計劃的可行性了。其他任何一隻平常的船都無法辦到,對於諾第留斯號就容易多了。如果南極變成一個大陸,我們會識趣地棄船登岸,但是南極迄今為止還是片自由的大海,那我們就別猶豫了,駕船開到南極點去!」

    「您說的很對,」我受到船長豪情的影響,思路也活躍起來,「海水的密度比它在冰凍狀態時高出一倍,如果海面被完全冰凍住,它的下層應該還是可以通行的,冰山沉入水中的部分和它浮出海面部分相比,應該是四比一。」

    「差不多,確切地說,冰山在海面上如果是一英尺,在水下就有三英尺。那就是說,眼前的冰山據我目測不會超過一百米高,那它在海面下的部分最多是三百米。三百米的下潛深度對於諾第留斯號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不算什麼,船長先生。」

    「我們可以潛入更深的水層,這要比我們待在海面忍受暴風雪要舒服得多。」

    「毫無疑問,先生。」我很激動。

    「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如果我們下潛好幾天,」尼摩船長說,「我們無法上浮更換新鮮空氣。」

    「這個不難,」我說,「諾第留斯號上有很多儲藏庫,如果把這些儲藏庫都裝滿氧氣,就可以在水下待好幾天都不用上浮了。」

    「好主意,教授,」船長微笑起來,「我不想做個獨裁者和好勇無謀的人,我現在把所有可能對我們不利的因素提出來,請您幫忙考慮解決。」

    「難道您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只有最後一個問題,如果南極的海面被完全冰凍,那麼我們即使駛過了冰山的區域,還是不能上浮到水面上來。」

    「是的,船長,您的這個疑慮是有可能存在的。不過您不要忘記諾第留斯號上的巨大沖角,如果海面冰凍,只要不是冰山,我們完全可以沿著對角線向斜上方的水面衝擊,普通的冰層是擋不住我們的。」

    「很好,教授,今天您的點子可真不少!」

    尼摩船長接著說:「您之前還提出很多反對我計劃的意見,現在又在用很多理由來支持我。世間的事真是奇妙啊!」

    尼摩船長的感慨是對的,我正在大膽地說服他去完成這項偉大的計劃,是我在推著他前行。尼摩船長沒有再耽誤,他發出一個信號把大副叫上來,兩個人迅速交換了意見,大副對船長的指令沒有任何詫異的表示,直接去佈置了。當我興沖沖地把我們即將脫困和要到南極點的消息告訴康塞爾時,他所表現的那種神情可以說是冷淡之極,他只說了一句:「先生,隨您的便吧,我跟著就是了。」至於尼德·蘭,他又用那標誌性的聳肩動作來表達一種情緒:

    「教授,您和尼摩船長的偉大計劃,讓我怎麼說呢,我覺得你們很可憐!」

    「尼德,我們要去的是南極點。」

    「可以去,但是你們很可能回不來!」他邊說邊走回艙房,「最好不要出人命。」

    不管康塞爾和尼德·蘭對於此行抱多麼悲觀的態度,這個大膽的計劃還是開始實施了。船上裝備的強大的抽氣機把冰冷的空氣吸入儲藏庫,加上高壓。下午四點的時候,尼摩船長通知我,平台上的嵌板馬上要關閉了,我最後看了一眼前方的冰山,空氣很新鮮,但冰冷刺骨。風停了,氣溫依舊很低。

    十多個船員拿著尖頭鎬走到平台上,鑿開船身上堅固的冰雪,新結的冰還不厚,除冰的工作很快就完成了。我們都回到船艙中,儲水池中裝滿了海水,諾第留斯號很快就下潛了。我和康塞爾坐在客廳裡,通過玻璃觀看南冰樣的下層水面,溫度表和壓力表的指針在慢慢地移動。

    當我們下潛到三百米的深度,像尼摩船長估計的那樣,我們已經到達冰山最下端的波紋狀的水層了。但諾第留斯號沒有改平,而是繼續下潛,直到水下八百米。這時水下的溫度已經由十二度下降到十一度。

    「先生,請原諒剛才我的冷漠,」康塞爾說,「我們一定能通過的。」

    「沒關係,親愛的朋友,我也堅信。」我的語氣很堅定。

    諾第留斯號沿著西經52度,向南極點一路駛去。現在我們處於南緯67度30分的位置,到90度的極點,還要22度半緯度,也就是說,還要五百多里的距離。諾第留斯號這時的速度是每小時二十六海里,按照這個速度行駛,四十小時後我們就能到達南極點了。由於這次下潛具有兩個目標,突破冰山的封鎖和到達南極點,這讓康塞爾和我都既緊張又激動,我們站在客廳的玻璃邊,海底在探照燈電的照耀下,顯得晶瑩雪亮。和南大西洋不同,這裡的海底十分荒涼,很少有生物的蹤影。看來魚類也不喜歡居住在這種監牢般的水下。我們的船行駛得很順暢,從鋼鐵船殼的微小振動中就可以感覺出來。

    凌晨兩點時,我回房中休息,康塞爾也回到房間。我在穿行過道時,沒有看見尼摩船長,我想他肯定在領航員的籠間裡,對他和諾第留斯號來說,這必將是個不眠之夜。

    第二天,3月18日的清晨五點,我回到客廳,測速器顯示,我們的速度減慢了一些。我能感覺出來,船在排出儲水池的水,緩慢地上浮。

    我有些心跳,我們能順利上浮到海面,去呼吸南極的自由空氣嗎?這時,傳來一聲悶悶的撞擊聲,我知道諾第留斯號碰上了冰面。這時我們還在三千英尺的深處,也即是說我們頭上的冰層有四千英尺厚,其中有一千英尺是在水面上。我們是無法突破這種厚度的,我的內心開始有些不安。之後的一整天裡,諾第留斯號嘗試著上浮了多次,總是碰到上層的冰牆。冰層的厚度在逐漸減少,其中一次是在水下九百米的地方碰到的。我小心地記錄著每次上浮碰到冰層的深度,這樣,把每次深度連線後我能看到這條冰山山脈的海底側影。

    到了晚上,我們的處境沒有得到根本改善,通過幾次上浮,我們都是在四百米和五百米的深度碰到冰層。冰層的厚度在減少,但這仍是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晚上八點時,按照以前的習慣,諾第留斯號的內部空氣在四小時以前就應該更換了。尼摩船長很沉著,他沒有放出儲藏庫的氧氣來進行補充,我也並不覺得呼吸有不順暢的感覺。這一夜,希望和恐懼輪流襲擾著我,我無法入睡。中間,我起來好幾次,我能感覺出來,諾第留斯號嘗試的上浮仍在進行。早晨三點左右,我觀察到在水下五十米的深度諾第留斯號才碰到冰層,這說明我們和水面之間也只有一百五十英尺的距離,冰山在漸漸變成冰田。我的兩眼緊盯著壓力表,冰山像腕蜒伸長的欄杆,在一海里一海里地變薄。3月19日的早晨六點是值得紀念的,在那一刻,客廳門被打開了,尼摩船長走了進來,他平靜地對我說:「教授,我們到海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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