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與讚美詩 第16章 婚姻嚮導 (2)
    這次宴會包括兩大部分,先是唱歌、鋼琴比賽和吃鵪鶉骨頭比賽,接下來才是舞會。當那些到處都是的歌譜和鶴鶉骨頭被清理完,二十三個追求者開始爭先恐後地邀請桑普生夫人跳舞。我避開了這個擠得頭破血流的二步舞,請她讓我護送她回家。我這一招果然奏效,她滿口答應下來。

    在回家的路上,望著滿天的繁星,她說:「今晚的星星是不是既明亮又可人,普拉德先生?」

    我說:「是呀,這些星星正在用勁發著光。你看到那顆大星了嗎?它距離我們地球有六百六十億英里。它的光線到達我們這裡需要三十六年。如果給你一個十八英尺長的天文望遠鏡,你就可以看到四千三百萬顆星星,其中有一種亮度為第十三等的星星。如果它們其中一顆現在隕落,兩千七百年後,你仍能看到它的光亮。」

    「是嗎?這些知識,我以前從沒有聽說過。」她驚歎道。

    接著,桑普生夫人又說:「天氣真是太悶熱了。我又跳了那麼多舞,你看,現在渾身都濕透了。」

    「這種現象解釋起來很容易。你身上有兩百萬根汗腺在同時排泄汗液。而每根汗腺長四分之一英吋,如果讓它們首尾相接,全都連接起來,總長度有七英里。」

    「天哪!」桑普生夫人又驚呼道,「這麼說,人體的汗腺就像是一條灌水長渠,普拉德先生,你怎麼這麼博學呀?」

    「夫人,我很愛觀察,觀察可以學到很多知識,」我自吹道,「我不管走到哪裡,總是留意觀察周圍的一切。」

    「普拉德先生,我向來敬重有學問、有涵養的人。這個鎮子上,幾乎都是些愚昧無知的傻瓜和笨蛋,太需要有知識、有文化的人了!和有學識、有修養的紳士談話,真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如果你有時間,歡迎隨時光臨寒舍。」

    通過這種方式,我贏得了黃樓房女主人的好感。每週的週二、週五晚上,我都會如期到黃色樓房裡坐坐,給她講赫基默發現、編撰和收集的宇宙間的奇聞軼事。而艾達赫和鎮上其他企圖不軌的男人只有奮力去爭奪一周其餘的幾天時間。

    一天下午,我提著一籃野生李子去看望桑普生夫人,誰知在半路上碰見了她。她給我講了有關艾達赫的事情,這時我才知道,艾達赫試圖用老柯·謨追求女人的一套慣用伎倆來討好桑普生太太。

    桑普生太太瞪著大眼,用帽子斜蓋著一隻眼睛,火冒三丈地說:「普拉德先生,我想,那個戈林先生大概和您是好朋友吧。」

    「對,我們交往有九年的時間了。」

    「趕緊與他斷交吧,他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為什麼呢,夫人?」我很奇怪,桑普生太太為什麼這麼說艾達赫。「他是一個普通的山裡人,雖然他身上帶著浪子的品行,性格也比較粗暴,不知道節儉,但只要在重要的場合,我認為他的表現還可以呀。喔,他平時確實不怎麼注意自己的形象,裝腔作勢、故弄玄虛,也不注意修飾自己,所以叫人看不順眼。但是夫人,據我和他的交情判斷,他還算正派,不是那種厚顏無恥的浪蕩之徒。我們結識九年了,夫人,我不願意在外人面前講他的壞話,也不願意讓別人詆毀他。」

    桑普生夫人仍然很氣憤,補充說:「普拉德先生,從朋友的角度,你完全可以為他辯護。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不容我們否認,他心懷不軌,企圖佔我便宜,這是任何一位有身份的女士都不能忍受的奇恥大辱。」

    「哎呦!沒想到,艾達赫居然還有這麼一手!我確實太感到意外了。我知道有一件事一直是他念念不忘的。事情的發生完全因為是一場暴風雪。有一次,我們倆被大雪阻在了山裡,他鬼迷心竅一般,迷上了一本富有鼓動性的詩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本詩集,他才變成這樣的。」

    「估計就是那麼回事。」桑普生夫人煞有介事地說,「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他就總是在我面前念一些違背教義的詩句,他說那書的作者叫羅比·奧特,從詩內容來看,那個女人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什麼,這樣說,艾達赫在讀一本新書了。因為我知道他之前看的那本詩集的作者叫荷馬·柯·謨。」

    「不管那麼多了,如果還看原來的詩集,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桑普生夫人惋惜道。「今天早上,他更是無法無天了。他不但給我送了一束鮮花,還在裡面藏著一張有污穢內容的紙條。普拉德先生,你是有見識的人,一定能識別什麼樣的女人是高尚的女人。你知道,在羅薩鎮社交界,我恪守婦道是出了名的。你想,我會帶著一壺葡萄酒和一條麵包到樹林,去和一個男人幽會嗎?平常,我只在用餐的時候喝點紅葡萄酒,但一定不會自帶一壺酒到樹林裡去惹是生非。你不知道,他說,還要帶上他那本詩集。讓他一個人帶上詩集去參加那無恥的幽會吧!或者,他應該帶上那位羅比·奧特,我想,她是非常樂意的。現在,你該看清楚你這位紳士朋友的醜惡嘴臉了吧,普拉德先生?」

    「哦,夫人,」我說,「艾達赫的邀請也許多了幾分詩情畫意,但我敢保證絕無惡意。這些也許就是他們所讚美的比喻性的詩吧。雖然它們的內容似乎有些牴觸宗教和觸及了正常的社會秩序,但只要允許傳遞,就說明詩的含義和你想的不是一回事。如果你原諒他,我將代艾達赫向你道歉了。好了,現在讓我們的情緒從低俗的詩集裡解脫出來吧,一起去欣賞一些高級的、美妙的事實和想像吧。

    「桑普生夫人,你看,今天下午本來是多麼美好呀!我們的想法和想像都應該和自然界的美景相稱才對。我們應該知道,我們這裡是很溫暖的,但在赤道海拔一萬五千英尺的地方卻是終年積雪,北緯四十至四十九度之間的地區,凍雪線是四千至九千英尺。」

    桑普生夫人的神情開始放鬆下來,感慨說:「普拉德先生,在聽過羅比·奧特那污濁不堪的淫詩之後,你說的這些美好事情,確實能夠淨化人的心靈。」

    我抓住機會,趕緊繼續說下去:「路旁有根木頭,讓我們坐下歇歇,不要再去想那個女詩人骯髒下流的詩句了。其實,只有事實確鑿、法律認可的統計數據,才能讓你找到美妙絕倫的東西。就說我們坐著的這根木頭吧,也包含奇妙的統計數據,比任何詩詞都更令人感到神奇。它的年輪顯示它有六十歲了。把它埋在兩千英尺的地下,再過三千年,就會變成煤。世界上最深的煤礦,在紐卡斯爾附近的基林沃斯。一個長四英尺、寬三英尺、厚度為兩英尺八英吋的大箱子可以盛放一噸的煤。如果替一個割斷動脈的人包紮傷口,應該把繃帶繫在傷口上方。一個人的腿骨有三十塊。倫敦塔曾在一八四一年遭遇過火災。」

    桑普生夫人聽得入了迷:「繼續往下說,普拉德先生,這些統計數據比任何東西都美妙,這些理念也頗具獨創性,讓人大開眼界。」

    我真正從赫基默那裡得到實惠的,是在兩周後的那場大火。

    一天夜裡,拚命的「救火」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我馬上跳下床,快速穿好衣服,跑到旅館外面去看發生了什麼事。我發現一處樓房著火了,著火地點正是桑普生夫人的樓房所在處。我大聲呼喊著,用了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就趕到了火場。

    當我趕到那幢黃樓房的時候,它的底層已經成了一片火海。羅薩鎮的所有人和狗都趕來了,將那兒圍得水洩不通,還干擾消防隊員救火。六個消防隊員使勁阻擋著往裡沖的艾達赫,並告訴他整個底層已成火海,誰衝進去都甭想活著出來。

    「桑普生夫人呢?怎麼樣了?」我問道。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見到她。」一個消防隊員說,「她的臥室在樓上。我們想進去救她,可是我們沒有雲梯,上不去。」

    我跑到大火旁,從裡面的口袋掏出《指南》,藉著光亮查找施救的方法。我拿著書,驚喜得差點叫起來,我想我當時太興奮了,甚至有點發瘋了。

    「赫基默,老朋友,」我一邊翻書,一邊對著書祈禱,「你還從來沒有騙過我的,快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當翻到一百一十七頁的時候,幾個「如何處理意外事故」的大字映入眼簾。我用手指書,一行行往下找,終於找到了。老赫基默真是神人,料事如神。書上指示說:「如果吸入煙霧或煤氣引發窒息,就取幾粒亞麻籽放在外眼角處。」

    我把《指南》塞回口袋,順手抓住一個正準備從我身邊跑過的小男孩。

    「喂,小伙子,」我說著並遞給他一些錢,「快,去藥店買一塊錢的亞麻籽。要快,另外的一塊錢是你的小費。」我又衝著人群大聲喊道,「我們一定要把桑普生太太救出來!」沒等說完,我就已經脫掉了外衣和帽子。

    幾個消防隊員和市民使勁攔住我,並且警告我,樓板就要坍塌了,進去一準沒命。

    「胡說!」我大聲喊,「沒有了眼睛,我的亞麻籽放哪兒呢?」我剛說完這句話,自己也覺得好笑,但始終沒能笑出來。

    我用各種辦法試圖掙脫他們的「捆綁」:消防隊員的臉被我重重擊了一拳,一個市民的小腿被我用腳狠狠地踹了兩腳,一個還摔倒在地上了。瞅見有機會,我就忽地一下衝進了正在燃燒的樓房。我當時就想,如果我不幸葬身火海,我就通過信件的方式讓世人知道,沒有比待在燃燒的危房裡更危險的場景了。我就像一隻飯館裡將要被烤熟的燒雞,四處亂撞。我被熏倒兩次,幸虧消防隊員的水龍頭幫了忙。我衝到桑普生夫人的臥室,看見她已經被煙熏得沒了知覺。我迅速用床單把她裹好,把她往肩上一扛,轉身衝出火海。幸虧那樓板還算結實,否則我倆都得死在那裡。

    我扛著桑普生夫人,來到離樓房五十碼遠的草地上。一時間,夫人的二十二位仰慕者也都提著不同的盛水用具趕來了。這時,那個去買亞麻籽的小男孩回來了。

    我把裹在桑普生夫人身上的床單揭開。她睜開了雙眼,問道:「是你嗎,普拉德先生?」

    「噓,現在先別說話,我要先給你上藥。」

    我用一隻手的手臂輕輕托住她的脖子,把她的頭緩緩扶起,然後用一隻手撕開亞麻籽的紙袋,拿出幾粒亞麻籽,慢慢地彎下腰,把它們放在她的眼角處。

    此時,鎮上的醫生也趕來了,他氣喘吁吁地抓住桑普生太太的手腕,試了試脈,問我往眼睛塞的是什麼東西,有什麼作用。

    「是陳年球根牽牛和耶路撒冷橡樹籽,我不是正式的醫生,不過,我有醫治的根據。」我讓他們把我的外套拿來,告訴他們掏出我那本視若珍寶的《指南》。

    「一百一十七頁,有如何救治因吸入煙霧或煤氣而引起窒息的人。書上說把亞麻籽放在外眼角上。我還不能弄明白亞麻籽的功效,是滅煙呢還是使胃神經恢復功能的,但赫基默這樣說了,而且他最早指出這種方法的。如果你要一起診治,當然沒問題。」我給自己辯白說。

    老醫生戴上眼鏡,藉著消防隊員提燈的光線讀起來。

    「唉,普拉德先生,當時你或許太著急了。救治窒息的病人,需要『盡快把病人移到新鮮空氣中,並讓病人平躺。』亞麻籽的作用在上一行,用以治療『灰塵和髒東西瞇眼的』。」

    桑普生夫人插話了:「對於這次會診,我也有要說的。這些亞麻籽給我的益處,比我之前用過的任何東西都大。」她又把頭倚在我的手臂上,說道,「在我的另一隻眼睛裡,也放一些吧,親愛的桑德。」

    接下來的故事估計大家能猜出個一二了。如果哪天你碰巧來到羅薩鎮,你會看到一幢新蓋的黃樓房裡,普拉德夫人正在拾掇、裝飾房間。這位夫人就是以前的桑普生夫人。當你進入樓內,在客廳中央的大理石桌子上,放著那本《赫基默必備知識指南》。它已經被用紅色摩洛哥皮重新裝幀過了,任何人、任何時候都可以在這裡面查閱到任何有關人類幸福和智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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