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第80章 審判 (2)
    屋裡只剩下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和我母親了,她倆面對面坐著,瑪利亞·伊凡諾夫娜把自己的一部分計劃講給我母親聽,我母親潸然淚下,緊緊地抱著她,在胸前劃著十字,祈禱上帝能保佑這個辦法能成功,她給瑪利亞·伊凡諾夫娜準備好了行李。幾天後,她就離開家,向彼得堡出發了,她的女僕巴拉莎和我忠心的管教沙威裡奇也和她一起來了。一想到這個倔老頭兒能勉強答應離開我後,還能照顧我心愛的姑娘,多少也給了我一些安慰。

    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安全抵達了索菲亞2,她在一家驛站裡聽說,行宮當時就在皇村裡,於是決定留下來。她租下了隔板後面的一間小屋子。站長夫人馬上和她聊了起來,說自己就是皇宮裡的鍋爐工的侄女,又給她講了很多宮廷生活的秘密。驛站長夫人還告訴她女皇陛下一般在早上幾點起床,幾點喝咖啡,幾點去外面散步,會有哪些大臣在後面陪伴,昨天,女皇都說了什麼,晚上又見了誰——總之,安娜·符拉西耶夫娜的這些話都能寫成一本厚厚的歷史書了,並且對後代有著相當高的價值。瑪利亞·伊凡諾夫娜也極其配合地認真聽他講,她們一起去花園散步。安娜·符拉西耶夫娜給她講了所有林蔭道和小橋的變遷。等散完步,她們一起返回驛站,大家都很愉快。

    第二天清晨,瑪利亞·伊凡諾夫娜穿好了衣服,一個人悄悄地走到了花園裡。那裡的早晨很美,溫暖的陽光照在菩提樹梢上,透過一片金黃,秋日的晨風令人心曠神怡,寬廣的湖面泛起層層波紋,倒映出燦爛的朝霞。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一群白天鵝從岸邊的蘆葦叢裡懶洋洋地游出來了。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散步,就在前段時間,那裡才建好一座紀念碑,用來紀念彼得·亞歷山大洛維奇·魯緬采夫3伯爵剛剛取得的勝利。

    正在這時,突然跑過來一隻英國的白色哈巴狗,把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嚇了一跳,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這時,從遠處傳來了一個女人悅耳的聲音:「您別害怕,不咬人!」一位夫人站在了瑪利亞·伊凡諾夫娜面前,她坐在這座紀念碑對面的一張長椅上。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坐在長椅的另一端。那個老夫人把她仔細打量了一番,而瑪利亞·伊凡諾夫娜也偷偷地瞟了夫人幾眼。她頭戴一頂睡帽,穿著一條白色的長袍,外面套了一個馬甲。看起來有四十多歲。她那盈潤的面龐散發出容光,讓人看起來非常舒服,一雙水汪汪的藍眼睛和嘴角上稍露出來的笑意透著一股難以描繪的美感,這位高貴的夫人終於打破了沉默。

    「您好像不是本地人吧?」她問道。

    「嗯,不是,夫人!我是昨天剛從外省過來的。」

    「您是和家人一起來的嗎?」

    「不是的!我是一個人過來的。」

    「一個人?可是你看起來還很小啊!」

    「我失去了我的雙親。」

    「那您來這裡,一定是有什麼事要辦吧?」

    「是啊,夫人!我來這裡是想向女皇幫我一件事。」

    「您是一個孤女?看來,您是來控告被人誣陷和欺負人的事吧?「

    「不是的,夫人!我就是想求女皇陛下能夠開恩,寬恕我的朋友,並不是來控告什麼人的。」

    「哦,請問,那您是什麼人啊?」

    「我是米龍諾夫上尉的女兒。」

    「米龍諾夫上尉?難道是奧倫堡的一個要塞司令嗎?」

    「正是,我的夫人!」

    看樣子,那位夫人是被感動了。

    「如果我干涉你的事情,」她用更加溫和的聲音說,「請您原諒,但是,我是宮裡人,您有什麼請求,可以告訴我,也許我能幫得上忙呢。」

    瑪利亞·伊凡諾夫娜站了起來,恭敬地向那位夫人道了謝。這位陌生太太身上流露出來的任何事物都贏得了她的好感,得到了她的信任。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從衣兜裡掏出了一張折起來的紙,遞給了這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她接過來紙條,心裡默讀著。

    剛開始,她讀得非常認真,臉上還流露出同情之色,但是,不知為什麼,她臉色突然一變,——瑪利亞·伊凡諾夫娜仔細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一分鐘前還平靜的臉一下子就成嚴肅的樣子,把她嚇了一跳。

    「您是想為格裡尼約夫請求寬恕,是嗎?」那位夫人用冷談的語氣說道,「我們的女皇絕對不會饒了他的,他與匪首互相勾結,並不是因年幼而魯莽行事,而是因為他的確做了卑鄙的事情,是個地地道道的壞人。」

    「啊!冤枉啊!」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大聲嚷道。

    「怎麼會冤枉呢!」夫人漲紅了臉,反問道。

    「冤枉!真的是冤枉!那些可不是事實啊,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您:格裡尼約夫是為了我才一人去承擔所有的罪名的,是為了我才背上黑鍋的,他沒有在庭審員面前努力為自己辯護,只是因為他不想把我也一同牽連進去。」於是,她帶著一顆激動心給那位太太講了讀者早在前面就知道了的所有事情。

    那位夫人仔細聽了她的話,「您現在住在什麼地方?」夫人問。她一聽說她住在安娜·符拉西耶夫娜家中,便露出了笑容,和藹地對她說:「哦!好的,我知道了!再見了!請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和我見面的事情。我希望,您的這封信很快就能得到回復。」

    談完後,她站了起來,朝一條綠油油的小道走了過去,而瑪利亞·伊凡諾夫娜懷揣著希望,興奮地回到了安娜·符拉西耶夫娜的客棧。

    驛站長夫人責怪她不應該在秋天的早晨去外面散步,她說這不利於年輕姑娘的健康成長。熱心的夫人端來了茶炊,她正準備喝茶,剛要開口暢談她所瞭解的宮廷的事情,突然,一輛從皇宮駛出來的馬車開到了驛站門前,一位宮廷衛兵進來宣旨:「女皇陛下宣米龍諾夫上尉的女兒進宮面見,不得延誤。」

    這道聖旨可把安娜·符拉西耶夫娜嚇壞了,立刻手忙腳亂地張羅了起來。

    「壞了!我的上帝!」她大叫起來,「陛下現在召您進宮!她是怎麼會知道你來這裡的事呢?您這麼一個小姑娘,!怎麼會知道如何去面見女皇呢?我看啊,您進宮後都得不會走路了!……要不這樣吧,我陪您一起去,至少我還可以給你帶路啊!你穿這身旅行的連衣裙進宮可不太合適,要不然我派人去接生婆那借幾件黃色的滾圓式長袍吧?」

    宮廷侍衛說:「女皇陛下只召見了瑪利亞·伊凡諾夫娜一個人進宮,穿什麼都可以,穿現在的這件衣服就行。」

    無奈之下,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只能馬上坐進馬車,跟著宮廷侍衛,帶著安娜·符拉西耶夫娜的祝福和忠告進宮了。

    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已經預感到了,我倆的命運即將被宣佈結果了,她忐忑不安,心臟猛烈地跳動,都快窒息了。幾分鐘過後,馬車就駛到了皇宮門口。瑪利亞·伊凡諾夫娜渾身顫抖,緩慢地走上了台階。兩扇莊嚴的宮門敞開著,她走過一間間豪華的屋子,在宮廷侍衛的帶領下。終於,他走到了兩扇緊閉著的大門前。一個侍衛交代說,他得先進去通報一聲,就讓她一個人站在門外等候。

    瑪利亞·伊凡諾夫娜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尊貴的女皇,心裡就非常害怕,強忍著站在原地不動。一分鐘後,房門被打開了,她走進了女皇陛下的化妝室。

    當時,女皇陛下正坐在梳妝台前,幾名女僕圍在她身邊,恭敬地讓出一條路,讓瑪利亞·伊凡諾夫娜走到女皇身邊。女皇熱情地和她打了招呼。瑪利亞·伊凡諾夫娜一下子就認出了眼前的這位女皇就是她在清晨散步時,和她真誠交談過的那位夫人。女皇讓她靠近坐坐,面帶笑容地對她說:「我很高興,我能履行我今天早上的諾言,並且答應一定會滿足您的請求。您和我說的那件事情,已經辦好了。我相信您的愛人是清白的。這裡還有一封信,麻煩您一定要交給您未來的公公。」

    瑪利亞·伊凡諾夫娜伸出顫抖的手,哭哭啼啼地接過信,一下子跪在女皇腳下。女皇把她扶了起來,吻了她一下。女皇又和她暢談了起來:「我知道,您現在身無分文了,但我有義務對米龍諾夫上尉的女兒負責,您不要擔心,我要為您分擔痛苦,我有責任幫您重建家業。」

    女皇慈祥地安慰了這位可憐的孤女後,就讓她離開了。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又坐在同一輛馬車上返回了客棧。安娜·符拉西耶夫娜正在家裡焦急地等著她回來,問了她很多在宮裡的事情。瑪利亞·伊凡諾夫娜也應付地回答了幾句。安娜·符拉西耶夫娜雖然對她的健忘感到不滿,但一想到這個外省人多少會帶一些羞澀,因此也就原諒她了。同一天,瑪利亞·伊凡諾夫娜還沒來得及遊覽一下彼得堡的風光,就匆匆返回鄉下去了……

    到這裡,彼得·安德列耶維奇·格裡尼約夫的手稿就結束了。從他家族的傳聞中聽說,1774年底,女皇下令將他釋放。普加喬夫被判處死刑時,他也在場。當時,普加喬夫已經發現了人群中的他,還不停地衝他點頭示意,一分鐘以後,普加喬夫的頭就被砍下來了,血淋淋地展示給所有百姓。沒過多長時間,彼得·安德列伊奇就和瑪利亞·伊凡諾夫娜結了婚,他們的後代在辛比爾斯克省幸福地活著。在距離××城三十俄裡的一個村子,歸十個大地主所有。在其中的一間屋子裡,至今還掛著葉卡傑琳娜二世的親筆信,平平整整地裱在一個玻璃框裡。這封信就是女皇陛下寫給彼得·安德列伊奇父親的,在信中,女皇宣佈他的兒子無罪釋放,並誇獎米龍諾夫大尉的女兒的天姿聰穎、溫柔嫻淑、心地善良。我們是從彼得·安德列伊奇·格裡尼約夫的一個孫子那裡得到的她的手稿,他知道我們當時正在撰寫他祖父曾經描寫的那個時代的優秀著作。我們在得到了他親屬的允許之後,決定單獨發表這部手稿,並在每一個章節的開頭加上相應的題詞,又冒昧地改了幾個人的名字。

    阿爾傑利·彼得洛維奇·沃倫斯基(1689-1740),俄國貴族政客,彼得大帝統治時代擔任國家的外交和行政工作,安娜女皇統治時代,企圖為國家的體制做一些行之有效的改革,在一場宮廷鬥爭失敗後被處死。赫魯曉夫是他的朋友,與他同時被殺。

    索菲亞:彼得堡附近的一個小鎮。

    彼得·亞歷山大洛維奇·魯緬采夫(1725-1796),俄羅斯元帥。此處指的勝利是1770年他擊退土耳其軍隊後,佔領了整個萊茵河下游,1774年與土耳其簽訂了俄土和約。

    附錄:被刪去的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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