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第51章 黑桃皇后 (3)
    今天,在××公使將會舉辦舞會。伯爵夫人也會去參加,我倆會在那裡待到兩點左右。我們現在有單獨見面的機會了。只要伯爵夫人一走,她的僕人就會全都離開,只有前廳會留下一個守門人,但他經常會溜到自己的小屋子裡休息。您十一點半來就可以,一直上樓就到了。假如您在前廳裡您碰到別人,您就問伯爵夫人是否在家,他們肯定會說不在家,如果這樣,那您就只能回去了。但是,您應該不會碰到任何人。女僕們都會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您從前廳向左拐,一直走到伯爵夫人的臥室,臥室裡有個屏風,在屏風後面有兩扇小門,右邊是通往書房的,老夫人一次都沒進去過,左邊的那扇門是通往走廊的,那邊有一個螺旋狀的樓梯,沿著樓梯直走,就能到我的房間了。

    赫爾曼看完信,渾身直打哆嗦,彷彿一頭兇猛的老虎在等待著某個約好的時刻。

    到了晚上十點,他已經在伯爵夫人的宅子外面等著了。那天天氣非常惡劣,刮著大風,鵝毛般的大雪濕漉漉地落在身上。街頭的燈光十分昏暗,街上空無一人,有時,會看到車伕趕著瘦馬緩緩地從眼前駛過,尋找乘車的客人。

    赫爾曼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那裡,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禮服,但他根本沒有感覺到寒風和大雪。終於,伯爵夫人的馬車候在大門口了。赫爾曼看見兩個僕人攙扶著一個緊裹著皮襖、彎腰駝背的老太太坐進了馬車,在她後面,她的養女披著一件單薄的披風、頭上插著漂亮的鮮花。「砰」地一聲,車門關上了,馬車吃力地在雪地中前進。看門人關上了大門,所有窗戶裡的燈光也熄滅了。

    赫爾曼在這座寂靜的大宅子周圍踱來踱去。他走在街燈下,看了看表,已經是十一點二十分了。他站在路燈下,一直看著表,就等到時間了。剛到十一點半,赫爾曼就走進了伯爵夫人家的大門,他走到燈火通明的門廳,看門人沒有站在那裡。赫爾曼走到樓上,推開了那扇通往前廳的門,他看見一個僕人正側躺在一個老式的安樂椅上,在燈光的照射上打瞌睡,赫爾曼輕鬆自如地從他身邊走過。

    前廳和客廳裡的燈光都很暗,門廳的燈光隱隱地透了進來。赫爾曼徑直走到臥室,在一個擺了多種古式聖像的神龕前面,點燃著一個金色的的小燈。牆邊是幾把褪了色的花緞面料扶手椅,還有幾張扶手上的鍍金已經脫落了的沙發,上面擺放著幾個鬆軟的靠墊,屋裡所有的一切都是憂鬱的色調,左右對稱地擺放在鋪了中國式壁紙的牆壁上。牆上掛了兩幅畫,是M-meLebrun2在巴黎畫的。其中一幅畫的是一個男人,四十歲左右,他面色紅潤,體型偏胖,穿著一身草綠色的制服,胸前佩帶勳章。另一幅畫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臉上有一隻很明顯的鷹鉤鼻子,兩鬢的頭髮梳得很整齊,撲了粉的頭髮上還插了一朵紅色的玫瑰。屋子的一角擺放著一個陶瓷製成的牧童和名聲四起的Leroy製作的座鐘,除了這些,屋子裡還有一些小匣子、賭博道具、羽毛扇以及上個世紀末與蒙戈裡菲爾兄弟的氣球和密斯米爾的催眠術一起發明出來的各種女人用的小擺設。

    赫爾曼走到屏風後面,那裡擺了一張鐵製的小床,右邊是一扇通往書房的大門,左邊還有一扇門通往走廊。赫爾曼推開了這扇門,看到一座螺旋狀梯子,這道梯子就是直接通往麗莎房間的必經之路……但是他沒有進去,反而鑽進了燈光昏暗的書房裡。

    時間悄悄地流走,周圍安靜極了。這時,客廳裡的時鐘咚咚咚地敲打了十二下,所有房間裡的鍾也都響了十二下。然後又恢復了寧靜。赫爾曼站在一角,緊緊地靠在冰冷的火爐旁。他當然非常鎮定,就像一個下定決心要做一件既危險又必須要做的事一樣,他的心臟跳動得像往常一樣平穩。時鐘敲過了一點、兩點,後來,他聽到了屋外的馬車聲,迅速地朝他走來。當時,他太激動了,無法控制內心的焦躁。

    馬車駛到宅子門口停下了,他清晰地聽到了放下踏腳板的聲音。這時,宅子裡的人全都忙起來了,整幢房子立刻被燈光照亮了。三個年紀比較大的女僕跑到臥室,伯爵夫人也半死不活地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安樂椅上。赫爾曼透過門縫偷看,麗莎維塔·伊凡諾夫娜就從他身邊走過去。赫爾曼聽到了她上樓時匆忙的腳步聲。此時,他產生了一種被良心遣責的情緒,但馬上又恢復了平靜,因為他早已鐵了心了。

    老夫人站在穿衣鏡前面卸妝,女僕們站在她旁邊為她摘掉那頂插滿了玫瑰花的帽子,然後摘下了她的假髮,露出了她光禿禿的、只剩下幾根白髮的腦袋,髮夾像雨點一樣撒落在她身旁,用銀線縫製的黃色大袍子堆在了她浮腫的大腿上。赫爾曼有幸親眼目睹了她卸妝時的場景,真是令人作嘔啊!最後,伯爵夫人穿上了一件睡衣,戴了一頂睡帽。她這身裝扮倒是與她的年齡與身材相稱,而且也不顯得那麼醜陋、那麼令人害怕了。

    伯爵夫人與其他的老年人一樣,也得了失眠症。卸完妝,她就坐在窗前的那把安樂椅上,讓僕人離開了。蠟燭拿走了,屋子裡只剩下一盞燈了。她坐在那裡,面色發黃,耷拉下來的嘴唇一開一合,身子還在不停地左右搖晃。從她那雙迷茫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早已沒有任何想法了。只要看她一眼,你就會想到,老夫人這樣左右搖晃並不是故意的,而是因為身體裡有一種看不見的電流在起作用。

    突然,這張僵死的臉一下子變了顏色。嘴唇也不再抽搐了,眼睛也添了些活力。原來伯爵夫人眼前站了一位陌生男人。

    「請您別害怕!看在上帝的情分上,您別害怕!」赫爾曼輕聲說,「我沒有傷害您的意思,我來這裡是想求您幫我做件事。」

    老夫人看著他不敢說話,就像聾子一樣。赫爾曼心想:她一定是個聾子,於是低下身在她耳旁又重複了一遍,老夫人還是不吭聲。

    他接著說:「您可以給我帶來一生的幸福,幫我做這件事,並不需要費太多的力氣。我知道,您有可以連續猜中三張牌的秘決……」

    赫爾曼停了一下,伯爵夫人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來,她正在考慮如何回答他的問題。

    「那只是一個笑話,」她終於開口說話了,「我發誓,那只是一個簡單的笑話。」

    「這有什麼可笑的呢?」赫爾曼生氣地反駁說,「那您應該還記得恰普裡茨基吧!是您幫他贏回了巨額賭本的啊。」

    聽了這話,伯爵夫人顯得有些措手不及了,她的表情流露出了內心強烈的驚奇與恐懼,但馬上又恢復了原先麻木的狀態。

    赫爾曼接著說:「您是否可以告訴我那三張必勝的牌是什麼呢?」

    伯爵夫人沒有回答。

    赫爾曼繼續說:「那您保守這個秘決有什麼用呢?是為了您的孫子嗎?他們可是有錢人,根本不需要這個秘決,而且他們根本不知道金錢的意義和價值!您那三張必勝的王牌是無法幫助敗家子的。如果一個人連祖傳的家產都保不住,那他肯定會在窮困中死去,就算有魔鬼幫他,也是白費力氣。我可不是個敗家子,我深知金錢意義和價值,您把三張牌告訴我肯定不會浪費的,告訴我好嗎?……」

    年輕男子又停下了,激動得直打哆嗦,默默地等她回話。伯爵夫人依然默不做聲。赫爾曼急了,雙膝跪在地上。

    他慷慨激昂地說:「如果您真正體味過愛的感覺,如果您還記得那些愛給您帶來的喜悅,如果您曾經傾聽剛出生的嬰兒的哭聲而發自肺腑地笑過一次,如果曾經有過某種人類的情感令您的激動過,那麼,我將用妻子、情人和敬愛的母親的感情,以世上最神聖的感情懇請您,一定不能拒絕我的請求!告訴我您的秘密吧!您留著這些又有什麼用?……也許,這個秘密後面隱藏著恐怖的罪惡,也許它將遠離福祉,也許它早已與魔鬼簽訂了契約……請您想想,您現在已經老了,還能活多久啊?——我心甘情願為您一生背負的罪孽接過來,壓在我的靈魂上!哦!告訴我您那個秘密吧!請您想想,我一生的幸福全都被您掌控著,不只是我一個人,還有我的後代,我們全都會感激您,視您為聖人,永遠尊敬您……」

    伯爵夫人還是沒有作答。

    赫爾曼更加生氣了,站起身來,咬牙切齒地喊道:「你這個老巫婆!看來我只能強迫你開口啊……」

    話音剛落,他迅速從兜裡掏出了一枝手槍。

    伯爵夫人一看見手槍,又一次流露出了內心的激動與恐懼。她搖搖頭,舉起手,好像要擋住子彈……然後仰面倒下去了……一動不動。

    「別裝了!」赫爾曼邊說邊抓起她的手,「我最後一次問你,到底說不說出那三張牌?」

    伯爵夫人還是沒有回答。赫爾曼發現,她已經倒在地上死了。

    原文為法文。

    M-meLebrun:法文,「列布朗夫人」(1755-1842),法國著名女肖像畫家。

    18××年5月7日。

    一個毫無道德準則,沒有任何純潔感情的人。1

    ——通信

    麗莎維塔·伊凡諾夫娜像往常一樣,坐在自己的屋子裡,沒有脫下在舞會上穿的外衣,這時,她已經陷入了深深的疑慮中。一回到家中,她就立刻支走了還沒睡醒的懶洋洋的女僕,說道:「我自己脫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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