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第45章 暴風雪 (2)
    終於,他看到遠處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弗拉基米爾便向那邊飛奔過去。當他走到近處一看,發現一片林子。感謝上帝!他想,現在終於快到目的地了。他沿著林子前行,只想盡快走到他所熟悉的馬路上或是繞過這片林子,因為冉得林諾村就在這片林子的後面。

    他很快就走到了馬路上,駕車駛進了鋪滿冬季落葉的樹林中去了。狂風根本無法吹進這片林子,道路非常平坦,馬兒也來了精神,弗拉基米爾便踏實了很多。

    他依然向前走,可還是看不見冉得林諾村,林子彷彿也沒有盡頭。弗拉基米爾這才驚恐地發現,他又走進了另一片陌生的森林,他徹底絕望了。他抽打著馬兒,那匹可憐的馬肆意奔跑著,但是很快就放慢了腳步,一會兒,馬兒便拖著沉重的腳步拖著他走了,無論可憐的弗拉基米爾怎樣努力,馬兒都跑不起來了。

    漸漸地,他發現樹林越來越稀疏了,他走出了森林,可依然看不見冉得林諾村。這時,估計快到半夜了,他留下了傷心的淚水,淚水劃過他的臉龐,他失落地不知方向地向前走著。不一會兒,暴風雪停止了,烏雲也漸漸散開了,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覆蓋著波浪狀積雪的平原,像一層白色的地毯。這裡的夜色格外明亮。他看到前方有一個小村莊,稀零零地座落著四五家農村的宅子。弗拉基米爾駕著馬兒朝著村子駛去。他到第一個宅子外面,跳下了雪橇,跑到窗前敲打了幾下,希望找個人問問路。過了幾分鐘,宅子的窗戶終於打開了,一個大白鬍子老頭兒探出頭來。

    「什麼事?」

    「冉得林諾村離這裡有多遠?」

    「你是問我冉得林諾村離這裡有多遠嗎?」

    「對!是的!離這裡還遠嗎?

    「不遠,只有十俄裡路。

    聽了老人這個回答,弗拉基米爾傻了,他一把揪住頭髮,就像一個人被法院判處了死刑一樣。

    「你是從哪裡來的?」

    白鬍子老頭接著問,但是弗拉基米爾已經沒有心情回答他的問題了。

    「老頭!」他說,「你能不能幫我找一匹馬,載我去冉得林諾村啊?」。

    「我們哪裡有馬啊!」

    「那麼,能幫我找一個帶路的人嗎?我可以付錢,要多少都可以!」

    「你等一下!」老頭放下百葉窗,「我讓我兒子給你帶路。」

    弗拉基米爾在外面靜靜地等著,過了幾分鐘,他又去敲老人家的窗戶。窗戶又被打開,依然是那個大鬍子。

    「什麼事?」

    「你兒子怎麼還不出來啊?

    「馬上就好,他在穿鞋,你好像凍僵了吧?快來屋裡暖和暖和吧!」

    「謝謝!讓叫你兒子快點出來吧!」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年輕人拄著一根枴杖走了出來,他走在前面探路,一會兒指指點點,一會兒探尋在什麼地方,因為路面已經被大雪擋住了道路。

    弗拉基米爾問:「現在幾點了?」

    「快天亮了。」年輕人回答。

    弗拉基米爾失望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他抵達冉得林諾村時,公雞已經打鳴了。教堂的大門也關上了。弗拉基米爾給帶路的年輕人付了一些錢,然後走到院子裡找神父。他在院子裡根本沒找到派出去的三匹馬拉的雪橇,昨天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現在,讓我們再回過來看一下涅納拉多沃村的地主吧,看看那裡發生了什麼。

    其實那裡很平靜,什麼事都沒發生。

    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的父母醒來以後走到客廳,他父親加夫里拉·加夫裡洛維奇還沒有摘下睡帽,身上穿著厚厚的絨布短上衣,母親普拉斯可維婭·彼得洛夫娜也穿著棉布睡衣。他們擺好茶炊,加夫里拉·加夫裡洛維奇吩咐一個女僕人去看一下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的身體好些了沒有,昨晚睡得怎麼樣。女僕人回來告訴主人:「小姐昨晚睡得不是很好,但現在她已經好多了,她很快就會來客廳見您。」果然,大門打開了,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走進客廳向父母請安。

    「你的頭還疼嗎,瑪莎?」加夫里拉·加夫裡洛維奇親切地問她。

    「好多了,親愛的爸爸!」。

    「瑪莎!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中煤氣了啊?」普拉斯可維婭·彼得洛夫娜說。

    「我覺得可能是,母親!」

    這天白天的生活很平談,但是到了晚上,瑪莎的病就嚴重了,他起不了床了,派了一個人到城裡去請醫生。醫生直到傍晚才趕到她家,正好趕上病人正在說胡話。可憐的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患了嚴重的熱病,她在死亡的邊緣線上掙扎了半個月。

    家裡沒人知道那場預謀已久的私奔行動,那天夜裡寫好的兩封信已經被燒燬了。她的女僕人也不敢對外講半句話,生怕招她生氣。神父、退休的騎兵少尉、大鬍子土地丈量員以及那位年輕的槍騎兵都懂得小心謹慎,並且沒有什麼理由,既使是喝醉了的車伕傑廖什卡也從來沒有透露過一個字。就這樣,雖然有將近半打人參與了這件事,這個秘密依然沒有洩露出去。但不妙的是,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在生病的時候總是說胡話,自己倒是吐露了肚子裡的真情。但是,她說話語無倫次,以至於她母親雖然一步都沒有離開她,最多也只是從她的胡話中明白了一些事情:女兒深深地愛上了弗拉基米爾,而這個艱難而又隱蔽的愛情很有可能就是使她患重病的原因。她和丈夫以及幾個有地位的鄰居們商量後,最後達成了一致: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的命運應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命運躲也躲不掉,貧窮不是罪過,女人嫁的是男人不是金錢,等等這種結論。每當人們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時,道德格言就顯示出它的作用了。

    這段時間,小姐開始恢復健康了。我們早就在加夫里拉·加夫裡洛維奇家中找不到弗拉基米爾的影子了。過去的那種冷遇已經把他嚇傻了,加夫里拉·加夫裡洛維奇派手下人去找他,向他通報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喜訊:同意這樁婚事了!

    但是,涅納拉多沃村的這兩位老地主接到了一封令他們大吃一驚的信,他們招他做女婿,他居然回復了一封半瘋半癲的信。信中說道,他的腳將永遠不會邁進他家的門檻,並請他們一家永遠忘記他這個苦命的人,只有死亡才是他的目的。

    幾天後,他們得知,弗拉基米爾當兵去了,這件事發生在1812年。

    他的父母過了很長時間都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正在恢復健康的瑪莎,她也閉口不提弗拉基米爾。轉眼過去了幾個月,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在鮑羅金諾戰爭的立功者和受傷者的人名單中看到了弗拉基米爾的名字,她擔心地一下子暈倒了,父母害怕她再生病。但幸運的是,她這次昏厥沒給她的身體造成什麼嚴重的影響。

    緊接著,另一個災難又降臨了:她的父親加夫里拉·加夫裡洛維奇去世了,全部遺產由他的女兒繼承。但是,所有的遺產也不能安撫她脆弱的心靈,她一心一意地為可憐的母親普拉斯可維婭·彼得洛夫娜分擔痛苦,她發誓要永遠和母親生活在一起。母女二人離開了涅納拉多沃,因為這裡是個悲傷地,他們移居到另一個莊園去了。

    又開始有一大批求婚者追求這位溫柔、美麗又富有的姑娘了,但她始終與他們保持距離。她母親經常勸她在當時找個男朋友,但她聽了只會搖搖頭,然後楞一會兒神。弗拉基米爾已經離開他了,在法國人進攻的前夜,他在莫斯科悲慘地死去了。在瑪莎心裡,沒有什麼比對弗拉基米爾的思念更神聖純潔的了。她至少保存了所有能使她回憶起他的東西:他曾經讀過的書籍、他的繪畫作品、曲譜以及他為她摘抄的浪漫的愛情詩歌。當鄰居知道她這段歷史後,都為她的忠貞不渝的愛情讚不絕口,並且好奇地靜靜等待一位大英雄來挽救她脆弱的心靈,希望他能戰勝那位處女般的阿爾傑米薩2的飽含悲傷的忠貞之心。

    這段日子,戰爭光榮地結束了。我們的軍隊從國外凱旋而歸,祖國人民熱烈歡迎他們。大街上響起了激昂的勝利歌曲,《亨利四世萬歲》3和《若亢特》4。這些軍人出征時大多數都是一群小毛孩,經過戰爭的洗禮後,現在已經變成了真正的男人,他們個個胸前掛著勳章,打了勝仗回來了。

    英勇的士兵們圍在一起歡快地暢談著,還時不時冒出一兩句法國話和德國話。真是令人難忘的時刻啊!那個無限光榮和歡樂的時刻啊!一聽到「祖國」這兩個充滿愛國情感的字眼,所有俄羅斯人的心都是萬分激動的!人們相見的場面是多麼地甜蜜啊!全國上下,萬眾一心,把全民族的驕傲與對皇上的擁護和愛戴合成一體。對於皇上來說,這又是一個什麼樣的時刻啊!

    女人們,全體俄羅斯女人們在當時是多麼地至高無上啊。平日裡的冷漠消失了,她們手舞足蹈,醉人的喜悅實在是太令人興奮了,她們在歡迎英雄歸來的時候大聲喊:「烏拉!」興奮的時候她們「還會把帽子扔到空中」5

    在當時,俄國的軍官中,有誰敢不承認是俄國的女人給了他們世界上最好、最寶貴的回報呢?……

    在那段美好的日子裡,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正和她的母親居住在××省,沒有機會看到兩個首都慶祝部隊凱旋的歡騰場面。但是,在偏僻的小縣城以及農村,那種全國人民的慶祝的場面可能會更加熱烈。對於一個軍官來說,只要拋頭露面,出來見一下當地人,那等於一次真正的凱旋,穿著燕尾服的情哥哥在他面前也遜色了很多,只能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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