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 第56章
    【原文】

    含德之厚〔1〕,比於赤子〔2〕。毒蟲不螫〔3〕,猛獸不據〔4〕,攫鳥不搏〔5〕。骨弱筋柔而握固〔6〕。未知牝牡〔7〕之合而朘作〔8〕,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嗄〔9〕,和〔10〕之至也。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11〕,心使氣曰強。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

    【註釋】

    〔1〕含德之厚:道德修養深厚的人,指上德之人。

    〔2〕比於赤子:嬰兒。張之純註:「赤子,嬰兒也。天真未鑿,無施無為,故以為此。」

    〔3〕毒蟲不螫:毒蟲,蛇、蠍之類有毒的蟲子。螫,毒蟲用刺將毒液輸入人體。

    〔4〕據:猛獸用爪、足抓取事物。

    〔5〕攫鳥不搏:攫鳥,用爪子抓食物的鳥。搏,用爪子抓取。

    〔6〕握固:將手握緊。

    〔7〕牝牡:男女。牝,雌性鳥獸。牡,雄性鳥獸。

    〔8〕朘作:嬰兒的生殖器豎起。朘,男孩的生殖器。

    〔9〕嗄:嘶啞。

    〔10〕和:調和、和諧。

    〔11〕益生曰祥:益生,貪圖享受。祥,不祥、災、妖。王弼注曰:「益之則夭。」

    【譯文】

    德行醇厚的人,淳樸、至真,猶如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因為不傷害任何事物,所以有毒的蟲子不會來蟄他,野獸不會用爪子來撓他,兇猛的鳥不會來襲擊他。身體柔軟,筋骨還沒定形長成,小手卻能攥得很緊。並不知道有男女合歡的事情,小生殖器卻會自發豎起來,這都是因為精氣充沛的緣故。整天地大聲哭叫,聲音卻不嘶啞,因為氣血充盛,可以自動調和,使身體達到很和諧的狀態。

    知道自發地調和就是叫瞭解了事物發展的規律,知道事物發展的規律就叫明智,過分追求物質享受不是好兆頭,好勝使氣使身體過於勞累,那是逞強。物極必反,事物強盛到一定程度,就會轉向壞的一面,這就是不遵循常道,不遵循常道就會提前消亡。

    【闡述】

    本章中老子借助「赤子」,講述一個通行的道理,那就是正如王弼所說:去除不該有的慾望,不去強求不屬於自己的,天地間的萬物你不去觸犯它,它對你也無害。萬物自然而然即共處於天地間,這就是和諧。嬰兒代表一種最原初的狀態,把有道的人比喻為嬰兒,是指他能歸於至樸,永遠不偏離根本,總是順其自然地發揮能動性。

    赤子之心就是人之本心。有人就說,要聽從你內心的聲音,特別是當心是堅強有力的時候,更應如此。不要與自己的本心背道而馳,因為它能預先敏感到很多事情。它是你與生俱來的先知。有許多人,總是為一些事情所驚擾,滿懷恐懼;然而,他們卻並不設法預防,只是聽憑命運的捉弄,可是,這樣無所作為的內心,恐懼又有何益?有的人不是這樣,恐懼之心總是給他們預示,長鳴警鐘,在他們失敗之前挽救他們。

    剛出生的嬰兒,不知世界為何物,心靈至純,陰陽調和,所以怎麼啼哭嗓子也不會嘶啞。嬰兒的狀態就是「和之至也」,就是最和諧的狀態。和,是事物存在和發展的前提條件和正常狀態。要想養生也要經常保持和的心態,努力創造與大自然和社會相和諧的生活環境。《黃帝內經·素問》在談到養生方法就非常推崇「和」:「有聖人者,處天地之和……無恚嗔之心,行不欲離與世,舉不欲觀於俗,外不牢形於事,內無思想之患,以恬愉為務,以自得為功,形體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白數。」這和老子的養生思想一致。

    人的一生都是在元氣的消長、調和中度過的。所以要達到養生的目的,就要注意調節自己的元氣。出生之時,遺傳了父母的元氣,那是先天之氣;成長的過程中也會從飲食和空氣中補從能量,那是後天之氣。如果父母是身體健康、樂觀開朗的,子女就會獲得充足的先天元氣。如果父母就有病或營養不良,子女就會先天不足,體弱多病。健康的嬰兒出生時,精氣是最充足的,雖然也會補充後天之氣。但是隨著他的成長,他就會去感知這個世界,去經歷,去拚搏,心智不斷地成熟,精氣卻在不斷地消耗,等到元氣耗盡,他的生命也就終結了。要想健康長壽,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盡可地少消耗元氣。先天之氣和後天之氣相結合才能長久,所以要善於積蓄,補養後天之氣是健康長壽的必要條件。

    老子說,不合乎大道的,很快就會完蛋。過分強大就會衰老,貪生縱慾是不會長久的,無論你是誰!元禧,北魏時期的宗室大臣,孝文帝之弟。孝文帝對待這個弟弟禮遇有加,魏太和九年(公元485年),元禧被封為咸陽王。太和十九年(公元495年)又任長兼太尉。冀州的一干人一致認為元禧為政清察明審,希望朝廷把冀州分封給他。皇上沒有同意,而是另有任用,賞賜帛兩千匹、粟五千斛。元禧食邑三千戶,而其他五王都是食邑兩千戶。

    你看看元禧發展的「勢頭」有多好。但元禧有一個問題,就是天性驕奢淫逸,貪財好色,即便已經有姬妾數十人,心裡癢癢得仍覺得不夠。元禧受遺命輔政,他雖為宰輔之首,卻對政事怠慢推諉,無所是非,還偷偷地索取賄賂。平素衣錦穿繡,乘坐的車駕豪華鮮麗,背著剛登基的皇帝恃勢弄權。奢華的生活很爽快,但消費起來需要大量的金錢,這個道理元禧何嘗不明白。錢財從何而來?對於不愛惜政治生命的人來說,既然手中有莫大的權力,暗地裡把權力當做砝碼,收受他人財貨就成了想當然的事情。

    這位咸陽王的奴婢數以千計,田地、房屋等產業遍佈遠近各地,臣屬、門吏和僮隸除了經營這些,還控制著鹽、鐵的生產和銷售。為滿足私慾而經營產業,輔政大臣的政治風險無疑增加了很多。

    事實上,不僅僅是功高震主能讓人主有壓力,產業太大了、財富太充足了、言行太顯擺了,都足以讓人主為之警覺。史書上說,剛剛登基的魏世宗元恪對元禧的行止「頗惡之」,皇帝的深感不滿應該說是有道理的。權力具有唯一性,排他性是其天性。魏世宗主持朝政之後,元禧的心氣意念就開始不安了。誅殺元禧的傳聞不時傳來,元禧感歎道:「我不負心,天家豈能如此待我!」 宮廷內的權力鬥爭規則是最無情的,這個元禧心裡是清楚的,由此常常心懷憂懼。政治上很被動的元禧決定鋌而走險,打算在魏世宗到北邙山打獵時起兵。接下來,是不出意外的失敗。

    臨死之際,雖已語無倫次,但元禧還在泣涕訴說著先帝的旨意和重托。生命將盡的元禧已經喪失了志節,由此不能慷慨陳辭去求得當朝天子的寬恕。待到與諸姐妹、公主訣別時,元禧言及自己的幾個愛妾。公主且哭且罵:「正因為多有這些妾婢,貪逐財物,才畏罪造反以致有今日之事,還有工夫叮囑問候此等女禍!」元禧羞愧得啞口無言,遂被賜死在自家房第之內。諸子的屬籍遭到剝除,諸女則只能充當奴婢,家財被分割給他人,剩下的零頭又賜予內外百官。分到他家財物的人,多的能得到百餘匹布帛,少的也可以拿到十匹左右。元禧的兒女們只得過著缺衣少食的生活。

    咸陽王的妃嬪歌唱道:「可憐咸陽王,奈何做事誤。金床玉幾不能眠,夜踏霜與露。洛水湛湛彌岸長,行人哪得渡?」這歌一直流傳到了南朝。那些在南方的北人,即便享有榮華富貴,每當把這一歌詞被之絃管,唱者和聽者莫不為之動情流淚。這是一首悲歌,印證的是老子的話:「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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