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善建〔1〕者不拔,善抱〔2〕者不脫,子孫以祭祀不輟〔3〕。
修之於身〔4〕,其德乃真〔5〕;修之於家,其德乃余;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邦,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
故,以身觀身〔6〕,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
【註釋】
〔1〕建:建樹,建功立業。
〔2〕抱:堅持,抱定。
〔3〕輟:停止。
〔4〕修之於身:以道修身。
〔5〕真:純真。
〔6〕以身觀身:透過自己瞭解別人。
【譯文】
善於建功立業者,所建立的功業沒有人能拔除;堅持原則,抱定信念的人沒有人能使他轉移志向,所以永遠能得到後世子孫的感念,不停地祭奠他。
凡事都要求自己遵循「道」的規律去執行,以「道」修身,他的的德行自然就真純了;使整個家族都按照道的規律辦事,會使德行越來越高;把道的原則貫穿到鄉里,德行就會影響深遠;用這個道理管理國家,德行就會更加豐富;用這個道理治理天下,他的德行就可以在天下得到普及。
所以,推己及人,通過我自己瞭解別人,通過自己家瞭解別人家,通過這個鄉瞭解那個鄉,通過這個國家瞭解別的國家,通過天下現在的樣子,瞭解天下的過去和預知它的未來。我為什麼知道治理天下的事情,就是依靠這個。
【闡述】
一直以來,人們總是把道家和儒家的觀點對立起來,認為道家主張出世,而儒家則主張入世。其實,道家和儒家一樣都關心國家大事,只不過側重的地方有所不同而已。楚國有人把弓丟了,但是他並不去找尋。他解釋說:「是楚人在楚國弄丟了它,一定會被楚人拾到,何必去找呢?」孔子聽說此事,評論說:「何必要加『楚』字呢,去掉好了,是人丟了它,也是人撿到的,不用去找。」聽了孔子的評論,老子說:「去掉『人』不就更好了嗎,人丟了它,不管它在哪裡,都是天下得到了它呀,何必非要『人』去撿到呢?」老子似乎更灑脫,更超然。
本章的內容和儒家的觀點有相似之處,講先修身再治國。儒家經典《禮記·大學》有「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順序和老子的差不多。只不過老子強調治國要清靜無為,孔子強調要實行仁政。
「修之於身」者,以身體道也,前邊善建、善抱,按魏源說是「建之於心,抱之於內」,此處但云「修之於身」而不言「修之於心」,蓋以身體道更貴於心體道也!我們常說體會、體悟、體驗,都是談的身,心知還是有意識的,體知則進入一種無意識,道與身體同在,處於骨肉間,流淌在血液裡,並沒有感覺他的存在,這才是真正得道了,到了這種狀態,才能稱得上「其德乃真」。
修身,是修道的根基性功夫,它牽扯著兩端:一頭是建立「自我」,一頭是為人處世。「道之真,以治身」,對修道而言,一己之身是最受用的。你有再大的理想,再宏偉的計劃,一切都必須從自我做起,從小事做起。首先是一個自我實現,然後才談得上為家為國為天下。通俗的話說就是:打鐵還得自身硬。
中國的政治文化有這樣一個基本的共識:君主如果修身養性,嚴於律己,道德高尚,品格端正,這樣的一個人造成國家貧窮、政治混亂,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同樣,君主窮奢極欲、荒淫無度,還能將國家治理得繁榮富強,那基本上也是天方夜譚,完全不可能。
三國時,吳國的最後一位君主孫皓即位之初,體恤百姓多次開倉賑濟貧民。他還將宮中的宮女放還,讓她們自由婚嫁。宮中有些多餘的珍禽異獸,他也不留著自己享用,都放生了。於是他受到了百姓的愛戴,被譽為明主。
可是,孫皓坐穩江山之後便露出豺狼本性,很快變得粗暴驕橫。他下令皇親國戚和大臣的女兒,到了十五歲都要讓他過目,看不中之後才能出嫁,如果不這樣做就被定為欺君之罪。他還在宮中挖了一條河,將那些失寵的或是犯錯的宮女殺掉,扔入河中讓水沖走,幾乎每天都有人被水沖走。他殺人的方法也極其殘忍而且形式多樣,挖眼、割鼻、斷肢、扒皮,不一而足。一次他的一個愛妾到集市上搶東西,被管市的查處,孫皓便令人用燒紅的鐵據把管市之人的頭割下來示眾。孫皓如此荒淫暴虐,很快民心就喪失殆盡。陸抗是東吳名將陸遜的後代,才能出眾,謀略過人,對東吳忠心耿耿。他對孫皓的暴虐非常不滿,多次進諫,希望他勤政愛民,孫皓置若罔聞。
當時的東吳內政混亂不堪,國力日衰。孫皓卻還想出兵伐晉,一統天下。陸抗勸他停止用兵,儲備力量,等待時機。孫皓卻一意孤行,窮兵黷武,加劇了東吳的衰落。晉朝對東吳早就虎視眈眈了,陸抗死後,便趁機出兵,攻打東吳。東吳早被孫皓拖垮,根本無力反抗,很快就被晉軍滅掉,孫皓本人也成了俘虜。
最初,孫皓潔身自愛,以仁治國,東吳還可百姓富足,國家安定;後來他暴虐的本性逐漸顯露,於是喪失民心,落得個國破家亡,淪為階下之囚的下場。由此可見,修身是治國的根本,治國只是修身可達到的一方面,捨本逐末是非常不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