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將欲取〔1〕天下,而為〔2〕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3〕,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
夫物或行或隨〔4〕、或噓或吹〔5〕、或強或羸〔6〕、或載或隳〔7〕。
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8〕
【註釋】
〔1〕取:治理。
〔2〕為:有為,強求。
〔3〕神器:神聖的物。天下神器,指天下,天下人。
〔4〕或行或隨:行,前行。隨,跟隨。
〔5〕或噓或吹:噓,輕輕地呵氣。吹,用力地猛吹。
〔6〕或強或羸:強,剛強。羸,羸弱。
〔7〕或載或隳:載,安穩,成功。隳,危險,失敗。
〔8〕去甚、去奢、去泰:甚,固執己見,極端。奢,奢侈。泰,同太,太過分的事。
【譯文】
想要靠強取豪奪治理天下的人,我看他不能得償所願。天下人民是神聖的,實行強暴的統治是達不到目的的。用強制的辦法治理,肯定會失敗,就算暫時掌握了天下大權,也早晚失去。
天下間的萬物各有自己的特性,有的在前行走,有的在後跟隨;有的呵氣,有的猛吹;有的剛強,有的羸弱;有的安穩,有的危險。
所以聖人從不去幹固執己見,驕奢淫逸和太過分的事情。
【闡述】
此章,老子正告那些意欲有為之人:治理國家,若以暴力或強力為後盾強行推進,則必然會自取滅亡。一句話,玩火者必自焚。
去甚,去奢,去泰,這是哲人對世人尤其是當權者的告誡和教誨。按照河上公的註解,甚,就是貪淫於聲音;奢,就是服飾飲食;泰,就是宮室台榭。這樣解讀老子的詞句雖然有些刻板,但具體多了,更好把握老子說話的真正內涵。
漢景帝時期的梁王劉武,佔據著天下最肥沃、最富饒的地區,北到泰山,西到高陽,所轄區域有40多座城邑,且大多數都是大縣;金銀財寶更是不計其數,府庫內的金錢近一百萬萬,珠玉、寶器比京城還多。
梁王在封地之上大興土木:東苑,縱橫300多里;睢陽城也擴展至70里;宮殿建得華美奢靡,修建起來的架空通道從宮殿連接到平台,長達30多里。有人說,梁王的財富以億萬計算,數都數不過來,真正的富可敵國。即便在他死後,府庫內剩餘的黃金尚有40多萬斤,其餘的錢財也大致相當於這個數字。
梁王,作為竇太后的小兒子、漢景帝的同母兄弟,身份的確不一般。還把持著朝廷實權的竇太后尤其寵愛這個小兒子,多次賞賜給他無數的金銀財寶。甚至在漢景帝立的皇太子被廢之後,這位憐子心切的母親還寄望梁王能夠接替哥哥的皇位。
梁王有母親的寵愛,享有特權,每次出行,用的都是朝廷賞賜給的天子旌旗,隨從有千乘萬馬,出宮要肅清道路斷絕行人,入宮要嚴加警戒。打起獵來,東奔西馳,盛況和天子相似。入朝覲見,還可以與天子同坐輦車,同車到上林苑射獵。在享受著人世間一切的同時,他竟然招攬四方豪傑,製造大量的兵器,駑弓、戈矛達幾十萬件。
貪念莫非就是人的本性!梁王的胃口越來越大了,他甚至想把全國的財富都收歸己有,那只有登上那個唯一的寶座了。漢景帝后來改立膠東王為太子。梁王怨恨袁盎等人阻止他的好事,暗中派人刺殺參與討論皇位繼承人問題的袁盎等十多位大臣。漢景帝從一開始就懷疑這是梁王的所作所為。直到捕捉到兇手,真相大白於天下,果然是梁王指使干的。在母親等人的斡旋下,漢景帝原諒並寬恕了梁王,但從此不再親近這個弟弟,不允許他再逗留於京城。
梁王知道自己的政治生命到此就已經結束。他每天精神恍惚,悶悶不樂,後來得了熱病,沒幾天就死去了。梁王積存大量財富,擴建宮殿,車馬服飾效仿當朝天子,這些觸犯了朝政大忌。
為政的理想狀態就應該順任自然,不僭越本分,捨棄一切過度的措施,去掉過分之舉。當然奢費糜爛的生存狀態需要推倒了,重新來過。劉武做的一切是「甚」,是「奢」,是「泰」,最後不得善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