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1〕。
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2〕。雖有榮觀〔3〕,燕處〔4〕超然〔5〕。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
輕則失根,躁則失君。
【註釋】
〔1〕靜為躁君:清靜是躁動的主宰。燥,動。君,主宰。
〔2〕輜重:裝載物資的車輛,說明此物是「重」的。
〔3〕榮觀:貴族遊玩的地方,代指榮華富貴的生活。
〔4〕燕處:閒處,安居之地,安然處之。
〔5〕超然:一種超凡脫俗,看淡繁華的狀態。
【譯文】
穩重是輕浮的歸宿,寧靜是躁動的主宰。
所以,有德行的人整日奔波,都不離開供應物資的車輛。即使經歷奢華的場面,也能淡然處之,不被牽絆。身為大國國主,為什麼卻要遇事不慎重,輕率地處理國事呢?
輕率就會喪失根本,急躁就會受制於人。
【闡述】
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得有一個適當的限度。「不知輕重」,人們常常以之責備人不懂事,不諳情理。一般而言,我們會認為厚重、沉穩是好的,淺薄、輕浮是不好的。這是人世間總結出來的常識和常理。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輕則失根,躁則失君」,這些話其實最主要還是說給當時的統治者聽的,但同時也蘊涵著深刻的人生哲理,我等盡可去加以領會踐行。老子說這番話,內心想必是很心痛的。揆諸史事,統治者手握大權高高在上,往往是奢淫無度者有之,輕恣放縱者有之,逸佚作踐者有之。
桀是夏朝的第十七代國君,他即位時夏王朝已經開始沒落,可是他還是不思進取,並且更加的暴虐無道。
有一次,桀向一個部落發兵,那個部落抵擋不住,就進獻了一個名叫妹喜的美女向桀求和。桀非常寵愛妹喜,為了討妹喜的歡心,修建了金碧輝煌的宮殿。宮殿裡有華麗的瑤台和價值連城的玉床,桀便在宮中與妹喜及眾多的宮女飲酒作樂。他建造了一個很大的酒池,大到可以行船,經常會有人醉酒溺死其中。這些荒唐事經常會使妹喜歡笑不止,桀也因此樂於看到這樣的事情,更加荒淫無度。
忠良的進諫他一概聽不進去,那些奸臣教他如何享樂,如何壓迫百姓,卻得到了桀的重用,並用奸臣排擠忠良。
桀的奢侈荒淫給人民帶來了沉重的負擔,致使百姓生活困苦,民不聊生。可是桀根本就不理會人民的疾苦,百姓敢怒不敢言。桀以為自己的統治會像太陽一樣不可動搖,百姓就指著太陽罵道:「你什麼時候滅亡,我寧願與你同歸於盡!」
桀的暴虐統治使四方諸侯紛紛背叛。面臨內憂外患,桀仍不思悔改,一如既往地荒淫度日。後來,商湯起兵討伐,桀想調動軍隊鎮壓,軍隊根本不聽從他的命令。夏桀戰敗,被商湯放逐,曾經的君王落得個餓死的可悲下場。
想一想,既然有德行的君子整日奔波,不離開載重的車輛,為何治理國家的君主卻要以輕率躁進來對待天下之人、天下之事呢?王者至尊,卻以身行輕躁之事,輕動自己的生命。
「以身輕天下」是負面的,是有害的,正如蘇轍的註解所言的:「人主以身任天下,而輕其身,則不足以任天下矣。」對於普通大眾而言,為人行事切不可「輕」,不可「躁」,草率輕率,躁進盲動肯定不會有好的效果。
輕和重,在古今中外的哲學思想領域中都有深入的探討。米蘭·昆德拉最負盛名的哲理小說《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探討的一系列問題中就有「輕與重」,當然還有「靈與肉」、「短暫與永恆」,等等。「在永恆輪迴的世界裡,一舉一動都承受著不能承受的責任重負」,人生一世,會有一些掙脫不掉的沉重的「負擔」,它壓迫著我們,擠兌著我們,讓我們在精神上肉體上都屈從於它,直到我們被壓倒地上,服服帖帖不再動彈掙扎。
最最沉重的負擔,往往同時意味著最強盛的生命力的滋長,甚至負擔越重,生命就越貼近大地,人活得也就越真實。天地宇宙間最厚重的是大地。大地象徵著母性,深沉無垠承受一切。反過來說,人沒有了負累,缺失了承擔的重量,也許真的就會比空氣還輕,飄起來遠離大地。「輕」的人的運行軌跡會隨風而動,遠離厚重的生命始基,於是一切都會變得不真實。
那麼,我們會選擇什麼呢?重,還是輕?老子說:「輕則失根,躁則失君。」「輕」就意味著失去了根基,飛揚躁進就會讓人失去主體性。所以,還是「重」好,這樣人的存在會更真實,更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