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五色〔1〕令人目盲〔2〕;五音〔3〕令人耳聾;五味〔4〕令人口爽〔5〕;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6〕。
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7〕
【注釋】
〔1〕五色:本義青、黃、赤、白、黑,代指金銀珠寶、華麗的衣服等。
〔2〕盲:不是指看不見,是指使人眼花繚亂。
〔3〕五音:本義宮、商、角、徵、羽,代指靡靡之音。
〔4〕五味:本義酸、甜、苦、辣、鹹,代指山珍海味。
〔5〕爽:差池,錯亂。爽,在古時也被當做口病的專名。
〔6〕行妨:行為失常,代指違法亂紀。妨,妨害,傷害。
〔7〕為腹:求得一個簡單的溫飽。腹,代指簡單的生活。為目:縱情聲色。
【譯文】
繽紛的色彩,炫目的華服讓人眼花繚亂;格調低俗的樂聲,迷幻人的心智;過多的山珍海味,使人味覺混亂;策馬奔馳,縱情狩獵,使人情緒激昂,迷失其中,喪失判斷力。求之不得的東西,刺激人們的占有欲,使他們行為失常。
所以,聖賢之人,求實於內,只追求吃飽肚子,康健身體,而不去追求外在的聲色犬馬。擯棄物質生活的享受,為能求得精神世界的安寧。
【闡述】
人心人欲的狂逸浪蕩,這是人世間時時都在上演的圖景。常言道:腹易饜足,目好無窮。一個人吃飽了、喝足了,並不算太難,只要別總想著山珍海味暴殄天物。但以“目”為代表的感官感覺世界就不一樣了,它的欲望限度幾乎可以說就是無窮盡的,所以代表著多欲多念、貪欲貪念。這是人之本性。
對物質世界的欲望,沉醉迷戀其中必然會傷及人的精神生活。所以,老子主張“去彼取此”。這個世界中總有人保有這樣的生活形態——五色、五音、五味緊緊地包圍浸染著人體的感官,放開了去生活,心靈無所顧忌,欲望如同田獵時的獵狗一樣放逐出去,盡情追逐多姿多彩的外物,滿足無窮盡的物欲。如此,欲望或是滿足了,或是還在半路之上沒有滿足,這都會激擾心靈,使之不安。
心,必須靜下來,定下來,定能生慧。
劉邦相貌堂堂,有高高的鼻梁和瀟灑須髯,面帶龍騰之相,據說左腿上長有七十二顆黑痣。這一切好像都在說明他是一個“異人”,但又有常人的一面,天性不肯干平常人家的活計,不熱衷於本分的勞動生產。劉邦起初不治產業,不勤勉,父親沒少數落他,但他內心一直都不服氣。沒有得志之前,劉邦常到鹹陽服徭役,由此瞻仰到秦始皇出行時的威儀。看在眼裡,樂在心上,“大丈夫就應該這樣!”劉邦似乎看到了內心欲望的影像。
大軍向西攻入鹹陽,劉邦手下的將領都爭著奔向藏有金銀絹帛財物的府庫,而蕭何則來到秦國丞相府,收集圖案文檔資料。劉邦在干什麼呢?他看到的是秦宮的華麗富貴,珍寶、狗馬、女人以千萬計。劉邦有些心動了,想留下來盡情地享用。本來是一個“粗人”的樊噲——早年曾以屠狗為業,板起臉給劉邦講起大道理來:“你是想奪取天下,還是只想成為富家翁?正是這些奢華靡麗的東西讓秦朝滅亡的,你要這些東西干什麼呢!還是趕快回到霸上,不要在此久留!”
樊噲的話並沒有進入劉邦的心坎裡,因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秦宮的美好對劉邦而言太震撼了。劉邦出身布衣平民,即便打了勝仗,受封為沛公,整體而言是一個沒見過多少大的世面的人,華貴的宮殿和天仙般的美女,此時已經滯塞了他的心靈。革了大秦王朝的命,但感官和欲望還在。
謀臣張良站出來說:“秦王無道,你才得以攻下這裡。想要奪得天下,就必需勤儉。剛進入秦宮,就琢磨著如何享樂,這完全是‘助桀為虐’。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希望你聽取樊噲的勸告。”
劉邦最後還是聽進去了,或者說不得不聽,因為事情的道理本來就是如此。劉邦劇烈跳動的心還是安靜下來,他讓人封存了府庫,帶領軍隊回到鹹陽的郊區霸上。一場爭奪江山的大戲,大幕這才正式拉將開來。
說到底,人終歸還是有動物性的一面,芸芸眾生難逃這一牢籠。人的靈性、神性,往往會受到動物性欲望的擠壓或傷害,到一定程度甚至會窒息慘死。由此,我們必須正視自己的感官世界和欲望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