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傷心地 第5章 「黑色星期五」把我推到生死邊緣 (3)
    是啊,趙女士是你們請來的編劇,你們應該體諒她的感受。可是,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嗎?《蓋》劇是我自費跑到歐洲、歷盡千辛萬苦挖掘的素材,又嘔心瀝血創作出的劇本,你們卻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帶著趙女士踏著我給你們牽線搭橋的關係飛往布魯塞爾……之後,你們又背著我簽訂兩份合同,讓趙女士取代我的編劇。你們卻沒一個人坦坦蕩蕩、光明磊落地告知我,而是一直在欺騙我。我這把年紀了,沒門沒窗沒背景,不被人看重也就罷了,可你們總不能像糊弄小孩子一樣耍弄我吧?別說是一個老作家,就是三歲孩子,也受不了這種人格的輕視和權益的傷害呀!我更不理解,你們為什麼不能讓我和趙女士共同努力搞好劇本,而非得要貶低一個、抬高一個,捧一個、排斥一個?

    在中國婦聯領導面前,我第一次道出內心的委屈,說到傷心處,不禁老淚縱橫,聽得婦聯秘書長幾次紅了眼圈。

    我說:「我從沒有傷害過趙女士,可她卻傷害了我。她不應該在劇本上處處排斥我,她應該本著對《蓋》劇負責的態度來對待劇本。在對待劇本的問題上,其實你們內部的意見並不統一……」

    聽到這話,A先生頓時一愣,問我:「你怎麼什麼都知道?誰告訴你的?」見我不回答,他氣憤地說,「我一定要找出這個人,找出來我決不饒他!」

    是的,我也想找出這個人。我想好好地謝謝這位有良知、有正義感、有同情心的朋友,可惜一直沒有找到。

    不久,《蓋》劇劇組赴比利時開機了。臨行前,我在一家不錯的餐廳請周先生共進晚餐,再次談到我的稿酬問題。他說等資金到位就付給我。

    之後,像上次離去時一樣,我帶著破碎的心,踏上北去的列車,不知下一步還會發生什麼。

    我開始嚴重失眠,整夜在床上輾轉反側。睡著了就做噩夢,總是夢見一幫人來搶我的孩子。我拚命爭搶也搶不過他們,拚命地大喊:「還我孩子——還我孩子——」過去我從不說夢話,從那時開始,我經常半夜三更大喊大叫,直到今天仍然如此。幾天前,小孫女放假來我家住幾天,半夜被我的哭喊聲嚇醒了,哭著說:「奶奶,你說夢話太嚇人了!我好害怕,我要回家……」我急忙安慰孩子別哭,奶奶不喊了。

    我開始不願見任何人,整天坐在電腦前,瘋狂地創作《蓋世太保槍口下的中國女人》的長篇小說。四個月完成了四十五萬字的長篇。

    我本來是一個開朗、豁達、能自我化解矛盾的人,但這次,我那屢經磨難、一向自以為無比堅強而充滿陽光的心靈,第一次變得扭曲了。一向活潑、開朗的我,一向與歌聲和笑聲相伴的我,竟然連笑都不會笑了。我不知我得了抑鬱症,還是精神分裂症。總之,我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尤其再次接到那個神秘電話之後,我的心變得更加陰暗、更加可怕了。

    我明白了一個深刻的人生道理,一個人可以承受無邊的苦難和巨大的付出,但卻承受不了太大的不公和輕蔑。因為人格、尊嚴和權利是一個人的立足之本!

    這天晚上,我又接到了那個神秘電話,他開口就問我:「張雅文,你是不是沒有學過編劇?」

    「你為什麼問這個?」我敏感地反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只讀了小學?」

    「不,我小學沒有畢業!我一生沒有一張畢業證,連小學畢業證都沒有!」我一聽就來氣了,不由自主地衝他發起火來,「就因為我沒學過編劇,就因為我是小學生,所以他們就瞧不起我,就不相信我的創作實力?我告訴你,這純屬是借口!」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好像被我這番話給嚇住了,好一會兒才問了一句:「你得罪過誰嗎?」

    「不!我從沒有得罪過任何人,而是他們欺人太甚了!」接著,我講起那部兒童電影的事。

    聽完之後,他猶豫了片刻,才說:「我考慮還是應該告訴你,劇組上報的編劇署名不是你……」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臟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

    電話掛了,我一頭仰在沙發上,額頭全是冷汗,先生急忙把我扶到床上躺下。

    我心裡憤憤不平,小學生怎麼了?小學生就沒有創作實力嗎?當一個人把三十年乃至半生的生命全部抵押在一項事業上,不是投入,而是抵押,我相信這項事業即使是鐵打鋼鑄的,也會因為這種巨大的生命投入融化而變成一尊高潔的聖盃!世界上有多少「小學生」成了著名作家?高爾基、奧斯特洛夫斯基、歐·亨利、馬克·吐溫、魯索、傑克·倫敦……這只不過是某些人為自己的行為尋找借口罷了。

    在這裡,我不能不借用評論家的筆,為我這個「小學生」說幾句話了。

    2002年,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黑龍江省十一位作家評傳。由哈爾濱師範大學吳井泉、王秀臣教授撰寫的《以生命做抵押——張雅文論》寫道:

    「她無論是在小說、報告文學的創作上,還是在影視領域裡都有佳作問世,精品迭出,這不能不令人驚奇。更讓人刮目相看的是,這位在東北廣袤的黑土地上成長起來的作家,卻是迄今中國女作家中,第一位運動員出身,第一位自費到國外採訪,第一位寫出長達四十餘集電視連續劇的女作家。這『三個第一』只是客觀存在,還不能說明她的文學成就和內在的精魂。而她最令人感動、最令人難以忘懷、給我們教益和啟迪最深的是,她僅受過小學五年半的正式教育。就是這樣一位具有小學文化的女作家,竟有如此非凡的傑出創造,不能不讓人感慨萬千、思緒如潮……

    「命運多舛的人生閱歷,使她的作品充滿了剛健蒼涼的理性之光;敏感多思的個性氣質,使她的作品充滿了憂患而智能的理性之光;自強不息的拚搏精神,構築了她的作品崇高美的風骨;凝重執著的美學追求,使她的作品流淌著昂揚不屈的精神血脈;外傾心態的情感噴射,使她的作品洋溢著汪洋恣肆大氣磅礡的審美氣息……」

    兩位教授在完成這部評傳時,我在北京,他們連我本人都沒見過。

    我為自己再多說幾句,權當是自我標榜、自我吹噓吧。

    本人是國家一級作家、黑龍江省作協副主席、省級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省裡兩屆黨代會代表、兩屆省級「三八」紅旗手、全國自學成才優秀人物。這是社會對我的承認,而不像有人背後詆毀的那樣,她是一個沒水平、沒創作能力的「小學生」。是的,我不是命運的寵兒,沒有任何背景,從沒有得到過上帝的青睞。我的文學成就是靠自己的根根白髮、縷縷皺紋鋪出來的,是靠自己「以生命做抵押」搏出來的。我用自己的作品和人格贏得了社會的承認!

    寫到這裡,我想到了鄧亞萍。

    她因個子矮小而被所有的教練判過「死刑」。唯有鄭州市隊教練從她眼睛裡看到一種不服輸的勁頭,才收留了她。從此,「臥薪嘗膽」四個字,在小小鄧亞萍心靈深處生了根,發了芽,長成了比她高出幾十倍、幾百倍的參天大樹。可她打得再好,卻遲遲進不了國家隊,進了國家隊也沒有教練要她,最後只好由幾次力薦她的張燮林教練親自帶她。1988年,鄧亞萍第一次參加亞錦賽,最後決賽與李惠芬爭奪冠亞軍。李惠芬最後一個球是擦邊,裁判沒看清,問鄧亞萍看沒看見,鄧亞萍說沒看清。她獲得了冠軍。賽後,張燮林問鄧亞萍:「最後一個球到底是不是擦邊?」

    鄧亞萍低下了頭。

    張燮林火了:「你為什麼不承認擦邊?」

    「這個球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我進國家隊太難了,大家都瞧不起我……」

    可是,無論鄧亞萍的理由多麼充分,張燮林都絲毫沒有原諒,而是狠狠地批評了她,讓她向李惠芬道歉,向隊裡寫檢查:「你要記住,你不僅要贏球,還要贏對方的心,你要讓對方心裡服氣!輸贏只是技術問題,而你這種做法卻是品德問題。它是任何金牌都換不來的!你要記住,你代表的不是你個人,而是一個國家。你個人的品德將代表著中國人的品德形象!」

    我佩服張燮林教練,他不僅教鄧亞萍高超的球技,更教她如何做人。打球只是技術,而做人卻是品德,任何一個行業都是如此。人們佩服在公平競爭中的勝利者,而鄙視那些靠「黑哨」、「黑裁判」獲取獎牌的人。

    特殊的職業,造就了特殊的個性。特殊的個性,又造就了特殊的人生。我是運動員出身,我渴望陽光下的競爭,從不會搞陰謀詭計。

    文藝作品卻不同於體育,它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凡爾納的《海底兩萬里》曾被十五家出版社退稿。梵高的作品,在他活著的時候一幅沒賣出去,後來卻賣到了天價。中國的獲獎小說也多有被編輯退稿的情況。影視作品就更難說了,人為的因素更大。

    第二天,我撥通了中國婦聯秘書長的電話,問她編劇署名是怎麼回事。

    秘書長感到很吃驚:「雅文,你怎麼知道的?聽誰說的?既然你知道了,我就告訴你吧。你是編劇這是早就定下的。我們婦聯肯定會堅持我們的意見。如果他們堅持他們的意見,再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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