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二升高三準備分班的那個暑假,我跟著沈昌溪回了鄉下老家九溪,走之前給張翰墨發了短信,要他有事情找孟東年。回老家的路上,沈昌溪開車,母親坐在副駕駛上,我則聽歌看著窗外,沈昌溪是軍人出身,十六歲本來要上高中的年紀被專斷的爺爺送去了部隊,他說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上大學,而我是他的希望,我記得小時候他和母親總是吵,他想要生個兒子,母親卻怕有了兒子,我會受苦,所以決定和他分居,而我則在之後的歲月被他當成兒子教養。
老家是距離江城很遠的一個小鎮,夏末的時候會開滿油菜花,去的路上,母親跟我說了很多,誰家的孩子和我一般大,什麼親戚都要叫什麼,我有一句沒一句的聽,指尖是發給張翰墨刪了又打的短信。
整整兩個小時的路都沒想好給張翰墨發什麼,到了小鎮的時候,才發了三個字給他:「我到了。」
而那天短信張翰墨一直都沒有回給我,而我也沒有固執的去打電話問。
那個暑假,張翰墨和陸寒微走到一起,事情很簡單,她去打工,被老闆欺負,他要回了她被騙的錢,然後開始陪著她打工,而那段時光是我所一絲一毫都觸及不到的。
和沈昌溪在老家的歲月,這個已經四十五歲的男人開始學著去當一個爸爸,每天早起帶著我去晨練,然後找釣竿帶著我釣魚,釣上大魚來不愛笑的他會笑得很開心,拿著魚從魚塘回去的路上還會摘幾朵野花給我,和母親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母親說,林玨,他也老了,人老了就會變成另一個樣子,怕失去,懂得珍惜。
母親說他老了的第二天,我依舊和他去晨練釣魚,偶爾回頭看他的時候才發現他鬢角已經有了白髮。
我們在老家住了半個月,他去見了很多之前的好友,那些與他同齡的人比他老了太多,大家都誇他日子過得好,而他只是吸煙,不然就是笑,沒太多的話。
我們是一個下雨的早晨離開了九溪,大伯一家來送,大伯的兒子比我長三歲已經是即將要當父親的人,和我說他的時候,母親說,或許他這輩子都離不開九溪的。
我說這些都是命。
再見到張翰墨的時候,那家不大的咖啡店,陸寒微穿著工作服,張翰墨坐在角落的位置點最便宜的咖啡,而我坐在他面前,笑著卻不說一句話,沒有見面這一個月,他沒找過孟東年,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孟東年說:「姐,其實有時候我都替你操心,愛情這東西說好聽了是互惠互利,說不好聽就是一個玩命付出,一個玩命接受,你任勞任怨,人家甘之如飴。」
偶爾聽孟東年說成語,我一笑道:「你懂什麼。」
「是,我是不懂,但是有句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後來我才知道我們的故事裡,最不明白的就是我,而最執著最固執的卻是張翰墨。那個下午我沒有哭著鬧著要張翰墨對我負責,要他不能和陸寒微在一起,那個下午一切安靜得要命。而我像個十足的文藝女青年對愛情拿得起放得下。
走的時候已經是陸寒微下班了,她去換工作服的時候,我和張翰墨說了再見。飄著音樂的咖啡館裡,那句「對不起」淡得讓人幾乎聽不到,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張翰墨對我說的,還是某個做了錯事的男孩對女孩說的,但那時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句話,我聽到了。
分班的時候,沈昌溪為我選了我有優勢的理科,而張翰墨和陸寒微一起去了文科班,就像是從來沒有要好過一樣,每天在同一個樓層上學,偶爾見面也只是一個招呼那麼簡單。從我知道張翰墨和陸寒微好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求的他永遠也給不了,哪怕是欠了我的,他也不能用感情去還,又幹什麼還要去鬧。
那天從咖啡店走的時候,拉著張翰墨的陸寒微追了出來,我們三個人走在一起,她挽著張翰墨,我孤獨一個人,對張翰墨與陸寒微之間的關係,之前的同學說起的時候都咬牙切齒,我對他的付出,與他背棄我喜歡上陸寒微的行為厭惡透頂,只是那天等公車的時候張翰墨去賣報紙,而看著馬路對面的陸寒微和我說:「沈林玨,我知道你討厭我,恨我,可是我們相愛有錯嗎?如果有,那也是錯在你愛他,而他不愛你。我叫你一聲姐,你有太多的東西,而我只剩下他了。」
那天沒有等張翰墨回來,我打車離開了車站,只是陸寒微永遠都不會明白,縱使我什麼都不要,也比不過她身邊一個張翰墨,愛就是這麼賤。
沈昌溪和我說出國的事情的時候,已經是2007年的四月了,還有兩個月就要高考,志願表都已經交上去,所以這一切來的讓我措手不及,對出國沈昌溪並沒解釋太多,母親也只說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我出去之後,她也會跟著我出國去陪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