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開車的師傅很健談,說了瑞雪春堂的名字,司機道:「那地方可是老貴了,現在有兩萬一平米了吧。那麼貴,就睡那麼一小片地方,說起來都讓人心疼,姑娘多大了?」
「十七。」車窗外的江城老街燈火霓虹,七彩的燈光下是老城老舊的灰色。
聽我說十七歲,師傅又道:「我閨女也十七歲,呵,說句讓你笑話的話,現在就跟著我吃苦,上回給我打架,離家出走不說,讓我找到了還指著鼻子罵我,說什麼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你說現在這孩子,怎麼就這麼不知好歹,怎麼就不明白大人的心。」
「她還小呢,等大了就明白了。」
到家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後了,空曠的家裡沒有一個人,安靜得要命。坐在十四樓的窗台向下看的時候,總怕自己變成鳥而忍不住去飛,飛翔之後才發覺翅膀不過是夢想。
而從愛上張翰墨開始我就變成了這種暗沉的性格,總是沒完沒了的害怕。
陸寒微的繼母來學校鬧的那天,天依舊是陰沉的,雨才下過。因為是學校大考才結束,所以教學樓外聚了很多的人,而那個癲狂的女人拉扯著陸寒微的頭髮,罵著她不要臉,拖油瓶,騙家裡的錢買衣服,那樣犀利的語調讓我覺得這像是一場鬧劇,而並非爭吵。不管她們吵得多凶,圍觀的那麼多人都沒有上前阻止的,直到去老師辦公室交完試卷的張翰墨回來。
他一個人拉開了那個瘋狂的女人,用懷抱把陸寒微包裹,任她母親的拳頭打在他身上,卻一句話都不說。看到有人出頭,很多同學開始上去拉架,但是抱住陸寒微的卻始終只有張翰墨一個。
十分鐘之後,教導主任來,陸寒微的繼母才罵罵咧咧地走遠,而她也掙脫開了張翰墨的胸膛。頭也不回地跑遠。
學校食堂裡,我要著奶茶,遠遠地看著坐在不遠處的張翰墨和陸寒微,因為下午沒有考試,他又不放心她這時候回家,所以才帶她來了食堂,把奶茶放在桌子上的時候,我順手把買來的創可貼扔給陸寒微。
那天下午,學校食堂的角落裡,陸寒微講了她自己的故事,淺淡的音調配著窗外的雨聲讓人聽著揪心,也正是那個下午,讓我一切的努力前功盡棄。
在來到江城以前陸寒微一直是和在濱江的母親一起生活,她父母離婚的時候,她尚且沒有記憶,就記得懂事的時候,鄰居家的孩子都叫她野孩子,而母親也因為和父親離異,對她不冷不熱,因為父親不負擔撫養費,暴躁的母親也把她送來江城,並且逼父親說,如果不要她,就去父親的單位鬧,讓誰都不會有好下場,為此,父親點頭,就這樣她被母親從濱江送到了江城,說到這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抓傷的陸寒微抬起頭看著我和張翰墨說:「我走那天,我媽送我去車站,這麼多年我都沒見她哭過,可是我上車的時候她卻哭了,我知道她捨不得我,但是她也不服氣,這麼多年,為了讓我爸回來,她都沒結婚,而我爸卻在另一個城市有了新的家,她不服,所以不能讓他過得高興,所以她選擇犧牲了我。」說道這兒的時候她在笑,那種笑容帶著我看不懂的淒涼。
來了濱江,因為是新婚,所以繼母對陸寒微並不好,不是找這樣那樣的理由罵她,就是在她爸不在家的時候打她,如果知道她爸暗中給她錢,就會四處的鬧,說她偷錢,說她手腳不乾淨,只是不管繼母說什麼,她都不理會,她覺得即使理會了也沒有結果,到不如順其自然,反正高中畢業不過就兩年,她一定會走的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再也不回來!這五個字,她說的堅定,看著那清秀的臉上所帶著的堅毅的眸子,拿著奶茶的我開始顫抖,我突然想起她笑著問我,寫文章好不好的時候的眉眼,那樣靈動,而現在卻是另一張臉,那樣的眉眼,讓我害怕。
故事講完已經是快五點鐘了,我們一起走到校門口,而那天晚上,張翰墨沒有和我一起回家,十七路公車那個我們總坐的位置上只剩下我一個人,車啟動的時候不遠處的對面,24路的公車站,張翰墨和陸寒微坐在一起。
回去的公車上,飄著那首飛兒樂團的《我們的愛》:我們的愛,過了就不再回來,直到現在我還默默的等待,我們的愛,我明白已變成你的負擔,只是永遠我都放不開最後的溫暖……
那之後很久,我都記得陸寒微講故事的表情,決絕又自然,我想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的生活,和這樣堅定的想要活好的信念,她也不會像一個堅強的戰士,守護著自己的愛情,堅硬地摧毀一切入侵者,即使傷痕纍纍,也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