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遠去的堅實身影:民國著名文人性情檔案 第66章 名作 (3)
    梁實秋某次進城辦事路過歌樂山,卻未拜訪冰心,冰心知道後很不高興,埋怨道:「山上梨花都開過了,想雅捨門口那一大棵一定也是綠肥白瘦,光陰過得何等的快!你近來如何?聽說曾進城一次,歌樂山竟不曾停車,似乎有點對不起朋友。」

    抗戰期間,梁實秋的一次生日聚會上,梁要求好友冰心為他題字。冰心那天喝了點酒,略一思索便揮筆而成:「一個人應當像一朵花,不論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個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只有實秋最像一朵花。」

    圍在書桌旁邊的其他男士看後大為不滿,叫道:「實秋最像一朵花,那我們都不夠朋友了?」冰心說:「少安毋躁。我還沒有寫完。」接著筆鋒急轉,繼續寫道:「雖然是一朵雞冠花。培植尚未成功,實秋仍需努力!」

    「文革」初期,在台灣的梁實秋聽謠傳說冰心與丈夫吳文藻雙雙服毒自殺,信以為真,悲痛之餘寫了《憶冰心》一文,文末附上冰心歷年給他的信。此文幾經輾轉,到了冰心手裡,她極為感動,立刻寫信託人從美國轉給梁實秋。兩年後,梁才知道冰心夫婦自殺之說是誤傳,又著文更正,欣喜之餘,又傷感於他們在「文革」中的種種磨難。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梁實秋次女文薔回北京探親,替父親去看望冰心。梁讓女兒給冰心帶的口信是:「我沒有變。」冰心聽後對梁文薔說:「你告訴他,我也沒有變。」

    1985年,梁實秋散文集《雅捨懷舊憶故知》由中國友誼出版公司出版,冰心欣然作序。她深情地說:「我感激故人對我們的眷戀,我沒有去過台灣,無從想像台灣的生活情況,但是北京的情況呢,紙上真是說不完,我希望實秋回來看看……」

    梁實秋去世時,時已87歲高齡的冰心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連續寫了兩篇悼念文字《悼念梁實秋先生》和《憶實秋》,她說:「實秋是我一生知己,一生知己哪!」

    同道梁實秋與聞一多一生中有過三次相處較多的機會。

    第一次是在北平清華學校。聞一多比梁實秋年長三歲,早於梁實秋進清華讀書,可是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卻將他們連接在一起。在五四運動中他們都是積極分子,雖說梁實秋不像他的學友聞一多那樣埋頭苦幹,擬宣言,寫通電,刷標語,但是他也相當活躍,參加遊行,街頭演講,還參加了「三趕校長」的活動。在五四運動期間,聞一多被選為出席全國學聯的清華學校代表,而梁實秋則被推舉為學生參與學校管理的評議會的評議員。他們在學生運動中建立了聯繫,但是他們個人的友誼,還是從「小說研究社」開始的。

    五四運動落潮後,這伙青年學子產生了一種對社會發言的衝動。在這種衝動的驅使下,梁實秋對文學發生了興趣,就與顧一樵、翟毅夫、齊學啟等六個同學,在1920年創辦了「小說研究社」。他們找了間沒人住的學生宿舍,定期開展活動。聞一多得知這個社團的消息,就申請加入。隨後又吸收朱湘、孫大雨、饒孟侃等人參加,壯大了力量。第二年,「小說研究社」接受聞一多的建議更名為「清華文學社」,並推舉聞一多為書記,梁實秋任幹事。使他們成為好朋友的因素,還有一個是他們對新文學的觀點一致。

    對於當時出現的新詩,他們認為既然是「詩」,就應該講究「詩的藝術、詩的想像、詩的情感」,而不能寫得俗如白話。為了闡明自己的觀點,聞一多寫了《冬夜評論》,梁實秋寫了《草兒評論》。可是這兩篇長文投寄出去,卻一直沒有回音。這兩個火氣方剛的大學生耿耿於懷,激憤於沒有對社會發言的機會。不久梁實秋的父親梁鹹熙知道了他們的苦衷,就贊助100元錢,將這兩篇評論長文出版了。隨後,他們分頭開始了詩歌創作,旨在用詩的實踐來體現自己的詩的美學觀。聞一多將自己的新詩編為《紅燭》,梁實秋將自己的新詩編為《荷花池畔》,還請聞一多為這本詩集設計了封面。聞一多本想將這兩本新詩集一併推出,不料梁實秋中途變卦,被聞一多譽為「東方之義山,西方之濟茲」的梁實秋,也就沒有在現代新詩畫廊上留下自己的芳名。

    第二次是在美國。聞一多是1922年到美國芝加哥大學學習西洋繪畫的,而在第二年梁實秋則到了美國的科羅拉多泉大學。聞一多得知梁實秋到科羅拉多泉大學讀書的消息,就馬上辦理了轉學手續,來到「科泉」與梁實秋一起開始了同窗生涯。梁實秋攻讀英文和文學理論,選修美術;聞一多學習西方繪畫,選修文學。共同的愛好和興趣,將他們連接得更為親密。他們從學校附近租了兩間房,在房東家包伙食,朝夕相伴,形影不離,共同鑽研詩文和藝術,度過了近兩年的「西窗剪燭、杯酒論文」的愜意生活。1924年暑假,聞一多要去紐約繼續深造繪畫,梁實秋要去波士頓哈佛大學研究院學習西方文化和文學理論。他們結伴東行,在芝加哥依依惜別。

    第三次是在青島。聞一多和梁實秋先後於1925年和1926年回國後分別在南京的大學教書。1927年由於國內形勢動盪,他們都來到上海,參與了與徐志摩一起創辦新月書店和《新月》期刊的工作。此間,梁實秋作為新月派的批評家,與魯迅展開了一場論爭。在論爭中,他獨立作戰,徐志摩隔岸觀火,梁實秋感到煩惱不堪。恰在此時,楊振聲受命籌建青島大學,前來上海邀請聞一多和梁實秋到青島大學分別主持國文系和外文系,他們就一同來到青島。

    在青島他們住得相距不遠,聞一多去學校時,要經過梁實秋的住處。每次聞一多到了梁家門口,就喚他一起走。平時也結伴觀滄海,游嶗山,雖說他們的興致不同,但能和諧相處,相約而行。青島大學的校長楊振聲喜歡飲酒,經常與聞一多、梁實秋、趙太侔、陳季超、劉康甫、鄧仲存和方令孺,在一起飲酒,被稱作「酒中八仙」。他們每逢週末,就到學校附近的順興樓飯莊一起飲酒,往往是30斤一壇的紹興花彫,不喝得見底決不罷休。有一次胡適到青島,楊振聲做東,邀請其他「酒仙」作陪。胡適見他們划拳豪飲的架勢,連忙將他太太給他的刻有「戒酒」二字的戒指戴上,宣佈內人有囑,要求免戰。

    「九·一八事變」事變後,青島大學學生紛紛要求赴南京請願,要求國民黨政府出兵抗日。當時學校一片混亂。聞一多在校務會議上提出開除鬧事的學生,以便「殺一儆百」。不料,學生們聞訊,將矛頭指向聞一多。在校園裡出現了一條「驅逐不學無術的聞一多」的標語。還有一次聞一多和梁實秋在一個教室裡看到一幅漫畫,畫的是龜兔賽跑,題為《聞一多與梁實秋》。聞一多問梁實秋說:「你是哪一個?」梁實秋說:「你選剩下的就是我。」此後,楊振聲被迫辭職後,聞一多也離開了青島大學。梁實秋是在1934年7月才離開青島,回到北平的。

    (78)摯愛1921年,父母為梁實秋物色了一位妻子人選,程季淑,安徽績溪人,年二十歲。陪母親去過程家的大姐對梁說:「我看她人挺好,滿斯文的,雙眼皮大眼睛,身材不高,腰身很細,好一頭烏髮,挽成一個髻堆在腦後,一個大篷覆著前額,我怕那蓬下面遮掩著疤痕什麼的,特地搭訕著走過去,一面說『你的頭髮梳得真好』,一面掀起那發篷看看,什麼也沒有。」

    梁實秋對這門親事很滿意,他先寫信給程,問她是否願意和他交往。但信寄出後,如石沉大海。於是他又打電話給程,程的聲音柔和清脆,一下子就把他震住了。他直接要求見面,程雖支支吾吾,但還是答應了。第一次約會,素面朝天卻有如清水芙蓉的程給梁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之後,二人在中央公園、太廟、北海、電影院開始了一次又一次約會,當時青年男女自由交往還未成風氣,二人在公園裡引得眾人頻頻側目,甚至有人還大吹口哨。梁實秋常去程季淑工作的小學等她,每次女學生們都聚集在會客室窗外窺視。由於兩人經常約會,程季淑遭人非議,最後被學校解聘。盧溝橋事變後梁到天津,住在同學羅隆基家裡,羅的妻子王右家就是當年窺視的學生之一。

    在清華的畢業典禮上,梁實秋和吳文藻反串女角,參演了一出舞台劇。梁請程季淑前來觀看,結束後,他問程有何感受,程答:「我不敢仰視。」原來她因為害羞,根本沒敢看台上,她說:「我看你在台上演戲,我心裡喜歡,但我不知為什麼就低下了頭,我怕別人看我!」

    1923年,梁實秋準備赴美留學。三年後,梁沒等獎學金用完就著急回國了。1927年2月11日,梁、程在北京南河沿歐美同學會舉行了中西合璧的婚禮。婚後十幾天,北伐戰爭打響,兩人倉促南下,逃到上海。

    在上海,梁實秋主編《青光》副刊,每晚發稿後匆匆登樓,恨不得一步跨回家。程季淑問他:「你上樓的時候,是不是一步跨上兩級樓梯?」「是的,你怎麼知道?」「我聽著你『咚咚』的腳步聲,我數著那響聲的次數,和樓梯的節數不相符。」

    1934年,梁實秋回到北平,在北大任教。時梁家三代上下十幾口,另有男女傭工六七個,時間久了,難免會有矛盾,梁有時頗為煩惱,程季淑總勸他:「唐張公藝九世同居,得力於百忍,我們只有三世,何事不可忍?」為了丈夫安心工作,程季淑承擔了所有的家務,伺候公婆,教育孩子,日夜操勞。

    程季淑全力支持丈夫的翻譯工作,每日下午,她總定點給丈夫送茶。這時梁實秋停筆拉她小坐,她總推開梁說:「別鬧,別鬧,喝完茶趕快繼續工作。」然後便轉身離開。到晚上,當梁告訴他一天進展順利,譯了三千字,她便默默對著丈夫豎起大拇指。

    1937年,北平陷落後,梁實秋決定南下。由於岳母年老體衰,不堪奔波之苦。他和程季淑商量後,決定他一人先走,待局勢稍緩,再作打算。不曾想,他們這一別竟長達六年。1944年,程季淑隻身一人,帶著三個孩子和大堆行李站在梁實秋面前時,兩人均淚流不止。程時年43歲,眼角已見皺紋,耳旁已有白髮。梁文薔至今還記得那天父親緊盯著他們三個孩子,用手指著他們激動地說:「這就是我的孩子,這也是我的孩子,這也是我的孩子!」正因為這一次的分別,自那以後的三十餘年,無論天涯海角,兩人始終相偕相行。

    1973年,梁實秋與程季淑賣掉台灣的房子,遷居美國西雅圖,與女兒梁文薔一起生活,安度晚年。他們恩愛如昔,常手拉手一起出門散步。程季淑年紀大了,連上樓都感到吃力,她穿一件寬大的黑毛衣,手腳並用地爬上樓去,每當此時,梁戲言:「黑熊,爬上去!」程回頭對梁吼一聲,作咬人狀。進入室內,程季淑倒在梁實秋懷中,梁能聽見她心臟撲通撲通跳的聲音。

    1974年4月30日,梁氏夫婦攜手到附近市場去買東西,市場門前一個梯子突然倒下,正好砸中程季淑。梁忙將她送往醫院急救,但手術後,她卻未能醒來。

    妻子去世後,梁實秋寫下了《槐園夢憶》一書,寄托對亡妻的悼念之情。他在《槐園夢憶》最後寫道:「詩人感木瓜,乃欲答瓊瑤。愧彼贈我厚,慚此往物輕。雖知未足報,貴用敘我情。」

    北京的中山公園四宜軒是梁實秋和程季淑的定情之處。1987年,梁實秋次女回北京,特地去四宜軒拍了很多照片給梁寄去。但梁仍不滿意,想要一張帶匾額的照片。可惜四宜軒的匾額早已不復存在。後來,長女梁文茜又去拍了許多照片,托人帶給父親。梁一見到照片,就忍不住落淚。

    因《槐園夢憶》,梁實秋遇到了他的第二位妻子——韓菁清。韓菁清比梁實秋小28歲,7歲時便在上海的兒童歌唱比賽中一舉奪魁,14歲獲得「歌星皇后」稱號。1949年,韓隨父到香港,進入演藝圈。她自編、自演、自唱、並擔任製片人的影片《我的愛人就是你》讓她獲得了金馬獎優秀女演員獎。30歲時,韓退出影壇。

    1974年11月27日,韓菁清和義父謝仁釗到遠東圖書公司拜訪該公司老闆,老闆當即奉送一本嶄新的《遠東英漢大辭典》,並帶著二人見到了該辭典的主編梁實秋。二人一見如故,不幾日,梁便對韓心生愛慕。當韓菁清告訴梁,準備給他當紅娘時,梁直截了當說:「我愛紅娘!」聽梁實秋如是說,韓菁清的內心很是矛盾,她於二人相識的第五日寫信給梁,希望他打退堂鼓。不料第二天早晨,韓菁清一拉開房門,便看見了門口的梁實秋,他交給韓一封信,說是樓下撿到的,信封上寫著「呈菁清小姐」。韓菁清打開一看,寫信人正是梁實秋。

    從這天開始,梁實秋每天都帶著情書來到韓菁清家中,梁在情書中寫道:「不要說懸崖,就是火山口,我們也只好擁抱著跳下去。」梁熾熱的愛情火焰,終於融化了韓菁清,二人開始熱戀,並準備共度餘生。

    梁韓之戀引起了軒然大波。報紙首先發難,矛頭直指韓菁清。多數文章都認為韓菁清嫁梁實秋,是對梁的褻瀆;有人更是說,她和那些專門嫁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並等著繼承遺產的女人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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