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遠去的堅實身影:民國著名文人性情檔案 第27章 林語堂:「對我自己而言,順乎本性,就是身在天堂」 (4)
    1932年底,蔡元培和宋慶齡成立了中國民權保障同盟,林語堂和魯迅都加入其中,二人又開始交往。次年,楊杏佛被暗殺,舉行入殮儀式這天,林語堂因正被嚴密監控,無法出門,未去參加。魯迅去後沒有見到林,非常生氣:「這種時候就看出人來了,林語堂就沒有去,其實,他去送殮又有什麼危險!」事實上,林冒著生命危險參加了7月2日楊杏佛的出殯下葬儀式,這一次,魯迅沒有去。

    林語堂辦《論語》,做了「幽默大師」,魯迅不能理解,他認為在血與火的鬥爭中,是沒有幽默可言的,「只要我活著,就要拿起筆,去回敬他們的手槍」。

    1933年底,魯迅曾寫信給《論語》的主編陶亢德,推薦青年作者王志之的稿子,陶回復魯迅說,留下「少許」,余則退還。魯迅又寫信給林語堂,說明此事,讓林將王的稿子退還,林不明白魯迅的意思,退回了稿子。兩個多月後,林語堂和陶亢德先後致信魯迅約稿,並讓魯迅提供照片,魯迅斷然拒絕,並附信說,以後他要看《論語》,也自己花錢購買,不勞寄贈。

    1934年,林語堂和章克標意見不合,一氣之下離開《論語》,另起爐灶,辦起了《人間世》。據陶亢德回憶,《人間世》創刊前,林語堂請文壇好友來家裡吃飯。客人來得差不多了,就差魯迅。大家都知道二人最近鬧得不太愉快,有人好心提醒他,要不要催一催。林擺擺手,很有把握地說,不必,他一定會來的。話音剛落,魯迅就拖著膠皮鞋,嘀嘀嗒嗒地走進來了。

    《人間世》也走的是談幽默的老路子,遭到左翼文人的攻擊。魯迅也說幽默文學是「麻醉文學」。林、魯兩人關於翻譯究竟應該「信達雅」還是「直譯」發生爭執,惹得魯迅十分不快,林語堂批評魯迅是「左傾急進主義」,是想「做偶像」。

    魯迅曾寫信勸告林語堂不要搞那些小品了,多譯點英文名著才是正途。林語堂回信:「等老了再說。」林說此語並非有意,但在魯迅聽來卻以為林有意嘲笑,因為魯迅比林大14歲,彼時已經53歲。

    一次飯桌上,林語堂談及在香港時,幾個廣東人兀自講粵語,其他人聽不懂,林便故意對他們講英語,將他們嚇住。不料,魯迅怒不可遏,拍著桌子站起來厲聲道:「你是什麼東西!你想借外國話來壓我們自己的同胞嗎?!」林語堂啞口無言,尷尬無比。

    徐在上海大觀樓補擺婚宴,魯迅來得晚,看見林語堂夫婦在座,二話不說抬腿就走。

    魯迅的《天生蠻性》一文,只有三句話:「辜鴻銘先生贊小腳;鄭孝胥先生講王道;林語堂先生談性靈。」辜鴻銘是前清遺老,鄭孝胥是偽滿總理,魯迅將林語堂和他們相提並論,此時的鄙夷之情可想而知。

    1935年,胡風發表《林語堂論》《張天翼論》等文章,林語堂認為是魯迅化名批評他,魯迅說:「要是我寫,不會寫得那麼長!」

    兩年之後,林語堂遠赴美國,終此一生,兩人再沒有相見。

    1936年10月19日,魯迅病逝。四天後,林語堂寫下了這樣的文字:「魯迅與我相得者二次,疏離者二次,其即其離,皆出自然,非吾與魯迅有輊軒於其間也。吾始終敬魯迅;魯迅顧我,我喜其相知;魯迅棄我,我亦無悔。大凡以所見相左相同,而為離合之跡,絕無私人意氣存焉。」

    在《憶魯迅》一文中,林語堂說:「魯迅這個人,我始終沒有跟他鬧翻。」

    趙世洵回憶,在新加坡時,他曾問林語堂與魯迅的那段不快經歷,出乎他意料的是,林絕口不談魯迅的壞話,而且言語中多有推崇。林含著煙斗,吐出一口煙霧,左手略微擺動一下,若有所思地說:「過去的事別提了。不過,世洵,我可以告訴你,《中國小說史》到今天為止,還是他寫的那一本最為完備。」後林語堂的女婿將《中國小說史》翻譯成英文,林語堂為之作序。

    愛憎西安事變發生後,林語堂撰文向美國人說明「張」和「蔣」兩個讀音的差別,講述張學良和蔣介石二人政治主張的差別,他說,張軟禁蔣的目的是為了逼蔣抗日,按中國人的智慧,西安事變的結果是喜劇,而不是悲劇,張最後不僅會放了蔣,而且會陪著蔣去南京。最後事件的結果果然如林所說。

    1937年8月,林語堂在《時代週刊》發表《日本征服不了中國》一文,分析了1931年以來日本逐步侵略中國的過程,預言「最後的勝利一定是中國的」。

    1940年5月,林語堂偕夫人與女兒由美返國,在重慶北碚購置了一幢四室一廳的五間居室作為住家。他再次出國時,毅然將該住房捐獻給正處在困難中的「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老捨的兒子舒乙回憶,抗戰期間,老捨一家就借住在林的這所房子內,而今這裡已經掛上了「老捨舊居」的牌子。

    為了響應愛國行動,林語堂將著作所得二萬三千美元存款,改以銀元法幣存在中國銀行,但抗戰後遭遇通貨膨脹、幣值狂貶,這筆錢形同廢紙。

    抗戰期間,林語堂利用自己在美國的影響力,積極宣傳抗日,許多美國民眾發起抵制日貨行動,史密斯大學的女學生發起不穿日本絲襪運動,羅切斯特書院的數百名女生在禮堂前排隊將自己的絲襪扔進垃圾桶,男生們則宣稱,不與穿絲襪的女生跳舞。

    林語堂經常撰文宣傳抗日,指出日本的困境,並指責美國兩面手法,不願援助中國,反而賣廢鐵、汽油等物資給日本,間接協助危害中國。幾十年後,林語堂憶及抗戰時的情形,仍動情地說:「我看見中國的驢由中國西北甘肅的油田,馱著寶貴的石油到西南的昆明,我真要為中國哭起來。」

    林語堂曾問國民政府軍政部長何應欽,在過去幾年中,史迪威給了中國什麼,何說只有夠裝備一個師的槍彈而已。林十分憤怒,他說史迪威粗暴而傲慢,就像個獨裁暴君,「他來不是幫助中國,他是破壞中美的團結」。

    林語堂還積極爭取美國中立者的支持,他對許多美國人事不關己的態度十分憤怒,1943年,他發表《啼笑皆非》一文,對英美官方對華的所作所為進行清算,嘲笑他們所謂「中立」態度的愚蠢,他說:「在我國與日本作殊死戰時,誰打中國的耳光就同有人伸手打我一樣。」

    對美國的批評和對國民黨政府的支持,也導致了美國人對林語堂的反感。1944年,他的親國民政府的政論集《枕戈待旦》銷路不佳。甚至有人傳聞他拿了何應欽兩萬美元,才如此賣力為國民黨宣傳。賽珍珠當面問林是否有此事,林回答自己沒有拿過中國政府一文錢,僅僅是辦了一個「官員簽證」,這樣就免於用「旅遊簽證」須每六個月離開美國一次再回去的麻煩。

    林語堂對美國政界興起「兩個中國」的說法相當不以為然,多次激烈批判,稱美國觀念錯誤,不瞭解中國人。陳紀瀅回憶,林曾對他說,美國人想搞兩個中國,不但「不瞭解蔣介石」,「也不瞭解毛澤東」。多年後,陳還記得林說話時的神情:「他說這段話時,是站著說的,渾身用力,雙拳並舉,兩眼要迸出火星似的。」

    林語堂游西湖,看見博覽會塔,心中大為不滿,以為好似美人臉上的一點爛瘡。他說:「我由是立志,何時率領軍隊打入杭州,必先對準其放炮,先把這西子臉上的爛瘡,擊個粉碎,後人必定有詩為證云:西湖千樹影蒼蒼,獨有丑碑陋難當;林子將軍氣不過,扶來大炮擊爛瘡。」

    1938年,林語堂全家旅歐,適逢慕尼黑事件發生,形勢十分緊張。林聽完希特勒的廣播講話後,憤怒地喊道:「世界是沒有上帝的,假使是有,應當使希特勒在演說中間停止心臟的跳躍,以挽救世界的和平。」由於局勢的影響,林停止寫作5天。事後他說,他損失5天的工作時間,按每天100元計算,共計500元,要求希特勒賠償。

    北洋政府將在「三·一八慘案」中遇難的學生定性為「暴徒」,時為北師大教務長的林語堂在第一時間發表文章悼念「最熟識也最佩服嘉許」的學生劉和珍、楊德群,說她們是死於「與亡國官僚瘟國大夫奮鬥之下,為全國女革命之先烈」,讚揚她們「死的光榮」,「死的可愛」。

    1939年,林語堂應邀參加在紐約舉辦的第17屆國際筆會,他是三個發表演講的作家之一(另外二人為德國作家托馬斯·曼和法國作家莫洛亞)。他說:「著作界應該永久是個反對黨。站在永久反對黨的立場上,他們愈使執政者看來覺得不順眼,則他們對國家與世界的貢獻也便愈大。」

    (40)雅好林語堂愛喝茶,他說如果不喝茶他就寫不出作品。如果泡茶的水不開,他喝一口便不滿意地說是「洗碗水」。他要求泡茶的茶壺是專用的,如果茶裡有牛奶味,便立即要求換茶壺。

    林語堂喜歡散步,他走路很快,每次全家出門,他總是走在最前面。廖翠鳳則相反,總是走得很慢。如果廖穿著水貂大衣,林便願意和太太並肩走,他解釋:「如果我不和你走,人家一定要看不起我。現在我同你走,人家會說:『他的太太有件水貂大衣,他一定很富裕。』」

    林語堂喜歡在鄉村中散步,也喜歡穿上雨衣在細雨中漫步,或持著煙斗在林中彷徨。他每次散步回來,都要洗一次腳。他認為自己的腳是世界上最乾淨的,因為沒有人像他一樣,每天要洗三四次腳。

    晚飯後,林語堂總是坐在火爐前,熄了燈,就著火爐中熒熒的柴火,靜心地享受著喜歡的音樂。如果遇到喜歡的音樂,林一定聽了又聽。

    林語堂沒有酒量,卻喜歡看人喝酒划拳,他說:「那一定像抽煙一樣,使人能享受片刻的愉快。」每次家庭聚餐,他不僅鼓勵別人喝酒,還點名叫晚輩們較量一番。

    林語堂對飲食很講究,晚年住在台灣,他覺得台灣的飲食很對他的胃口。中午吃一碗早上剛從山上砍下的筍尖煮成的鮮湯,或是一碗新鮮的蛤蜊湯,都讓他讚不絕口。他喜歡到館子裡吃炒羊肚、湯包。他喜歡吃西瓜,吃得咂唇作響,故意讓西瓜汁流到下巴上,說這樣吃才過癮。

    林語堂嗜煙,據說,廣為流傳的「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這句話,正是他所言,他把夫人允許他在床上抽煙看成是婚姻美滿的標準。林語堂曾經戒過一次煙,但後悔不已,視戒煙為背叛。他說:「我有一次,也很欠思量的戒煙三個星期。但後來終究為良心所驅使而重新登上正當的途徑。從此我就立誓不再起叛逆之心。」「只要我的自主力和道德觀念一日存在,則我一日不做背叛的嘗試。」

    林語堂離不開他的煙斗,如果煙斗忘了放在哪裡了,他便無法工作,在屋子裡亂跑,嘴裡說著:「我的煙斗!我的煙斗在哪裡?煙斗,煙斗。」找到後,他便得意得大笑。他喜歡用煙斗溫熱的圓端擦鼻子,用煙嘴部分作為指揮的工具,他還用煙斗敲椅子上的釘子。有時不小心將煙油碰到嘴邊,他感覺如同苦汁,在街道的角隅大吐。錢穆回憶,抗戰時在成都初次與林語堂見面,林就是兩指夾著煙卷,一面抽煙,一面談話,煙卷積灰漸長,林談話不停,手邊附近又沒有煙灰缸。錢穆看著,擔心若煙灰掉落,將有損主人地上美麗的地毯。林語堂似乎漫不在意,直到煙灰已長及全煙卷十分之七的程度,「卻依然像一全煙卷,安安停停地留在語堂的兩指間」。

    林語堂喜歡釣魚,在美國時,他會乘坐專供釣魚的輪船,出海釣魚,每次都滿載而歸。他說,垂釣歸來,把竹簍子交給太太,看她把魚放進冰箱或是分送給鄰居,是一件快活的事。到台灣後,他不再釣魚,而是在屋前的游泳池裡養了一群魚,從此便常在池旁餵魚、觀魚。林語堂喜歡擺弄釣具和人工做的魚餌,例如假蒼蠅,他對製造這種魚餌的技術佩服不已,有時,也自己給魚餌改良,用的是廖翠鳳的指甲油,給每隻假蒼蠅都添上笑容。

    (41)評譽林語堂曾自我評價:「我的長處是對外國人講中國文化,而對中國人講外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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