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異雷(1)
鬼淵之門位於死靈湖,然而為人所不知的是當年申屠尊不僅抽去了鬼淵之子的半邊魂魄,就連這鬼淵之門也被上了「半封符」,僅在七月十五那日才會打開。
這大大限制了鬼淵之人的行動,而這種有辱鬼淵名聲的事,鬼梟是斷然不肯外洩的。對內保密,對外也只是稱鬼淵不願再與外人往來,故封門自閉。這便也是外傳鬼淵二十年前銷聲匿跡的原因。
不過,這種說法愚弄世人也就算了,可騙不了傀儡王。他臣服於鬼淵門下,還不是為了那聖物靈界碑?雖說靈界碑十年換一人,這可是鬼梟自個兒定的規矩,他才不信這套。誰不想靠著這靈界碑稱雄稱霸?只是這鬼崽子心眼兒太壞,收去了他的精魂。真不知這次召他又為何事。
算來只是在申屠祈身體中的五年裡未給鬼梟效過力,那也非他所能左右的,眼下只是各取所需而已。要不然就是已過十年,靈界碑守護期限將過,鬼梟要收回靈界碑?
站在死靈湖畔,傀儡王面朝湖面,思緒萬千。
少頃,他纖手抱拳,向著無垠的死靈湖笑盈盈道:「傀儡鎮傀儡王前來面見鬼梟大人。不知鬼梟大人召見有何吩咐?」
片刻後,有聲響起,此聲音如天籟縈耳,卻帶著一股子的傲氣。
「傀儡王?」聲音來自鬼瞳,他話語中似乎也帶著一點兒疑惑,「我父王何時召見你?」
愣了愣,傀儡王美瞳暗轉,思忖後便知是怎麼個回事了。
鬼梟大人召見?想必是那花汐為了留申屠禤的活口,生編硬造的搪塞之詞而已。這小丫頭片子,想邀功也不必這般損人吧。說到底她也算是傀儡鎮、自己門下的人。
因心中念著靈界碑的守護期限將至之事急於離開,傀儡王隨即再次抱了抱拳,笑道:「哦,少主,看來是我搞錯了,若無事我便先退下了。」
說罷,他轉身便走。卻不料身後鬼瞳突然道:「慢著。」
傀儡王心中一驚,怔怔地站在原地,卻是沒有回身。
「傀儡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應該是交還靈界碑的日子。」鬼瞳幽幽道。
「哦?是今天?」傀儡王狀似語意不驚,面不改色,然而白皙的面容上層層汗水已是滑了下來。怎麼恰好是今日?!
「一天不多一天不少。」鬼瞳笑道,「既然來了,就把這事辦了吧。」
傀儡王本就不願歸還這靈界碑,由他執掌以來,真正在手中的日子只有五年,怎料他會遭遇命中劫數。
眼下,一絲陰寒的笑意染上唇角,他掩嘴笑了笑:「五年前那個男子之身恪守了五年的靈界碑,可如今我可是個女子之身啊……」他一語至此,斜眼朝後而望,眼中充斥著貪婪暴戾之色。
鬼瞳亦是不驚不忙,笑了笑,道:「這麼說,你是不肯歸還嘍?」
現在的傀儡王,有著申屠祈的身子,也一併擁有了這身子中申屠世家所傳的能力。換而言之,申屠祈會的,他也會。再加之靈界碑和自己原有的功力,這麼大的力量傀儡王捨得放棄嗎?
聞鬼瞳這麼一說,他倒是被他不氣不惱毫無波瀾的態度給惱怒了。握了握拳,他猛然回過身,雙手上舉發力,頓時湖面炸起幾個數丈之高的水柱。
一時間雷聲轟鳴,紫色閃電頻頻劃過天際。
傀儡王眼中泛著妖艷的紫色瞳輝,面目猙獰道:「少主,請你告知鬼梟,我傀儡王會繼續為他照管靈界碑,請他放心。」
這種示威的做法彷彿根本沒有震住鬼瞳,他舌齒間發出嘖嘖之聲,繼而拍了拍手,道:「厲害厲害……可是,縱使少主我答應了你,我爹未必答應啊。」
話間,天色又陡生異變,雲團聚集、漩渦成形,就連這死靈湖的水突然也變得如同海嘯來臨般捲起巨浪,恍若一鍋湯,被連鍋帶湯地攪動不止。暴雷響起,在天際織成密網,陣陣砸落在地。瞬間地裂石飛、塵土四揚。
傀儡王大驚,仰頭望著這一變數,連連後退。就在這刻,一道勁雷猛然劈下,洞穿其額心!
傀儡王曼妙的身形在這一擊後忽然不動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美目大睜,望向墨黑的天際。
他好像在看著什麼,可是從他眼中彷彿已是看不到焦點。漸漸消退的那抹幽紫,如火般隨著他的生命慢慢消逝。
然而,剎那間,他已空洞的雙眸忽然猛地亮了亮,繼而他仰天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鬼梟!你萬萬沒有想到,你終究還是輸了!」
最後,伴著這句話的,是他轟然倒地的聲音。一道金光從他體內射出,直竄死靈湖不見邊際的那頭。那便是聖物,靈界碑。只是它現在又成了一方契約而已。
契約上赫然出現的下任靈界碑寄主是——
申屠禤。
突然而來的電閃雷鳴甚是蹊蹺,申屠禤和花汐不禁抬頭仰望這陡變的天色。
「傀儡鎮的日數輪迴、風雨雷電均有傀儡王掌控,這道雷是怎麼回事?」申屠禤不禁疑惑道。事已至此,他已經明白殘影口中的「上戲」為何意。
這傀儡鎮整個便是傀儡王的戲檯子,開場落幕都在傀儡王的一念之間。
「鬼梟?」花汐與殘影幾乎同時脫口而出。身為鬼淵之人的他們明白這不是單純的響雷而已。
雷聲陣陣,震耳欲聾。頭頂那片在夜色中的黑雲快速移動著,正漸漸籠罩整個傀儡鎮。狹長的閃電佈滿天空,直搗而下,生生砸在地面。
「轟——」又一電光在身旁轟然砸地,激起碎石四濺。申屠禤慌忙一手遮擋,一手攬住花汐,一個飛身飛出數丈開外。
再次落地時,他回過頭,但見那塊地面已是被砸出一個大坑。
「看來,傀儡王當初太輕信了。」殘影突然道,「鬼梟分明是要並了這傀儡鎮。這份野心想是五年前就打好了如意算盤。」
後方,電擊雷打處毀了不少魔芋村村民的屋舍。村民早已是抱頭逃散,死的死,傷的傷。一時間尖叫聲、哭喊聲不絕於耳。
就在身後不遠處,一個孩子坐在四處奔逃的人群間嚎啕大哭,想必是和家人走散。他聲嘶力竭,眼中含滿了淚水,簌簌下落。
花汐回頭看著他,不知為何,這幕景象很熟悉。
記憶中,一個男子被一群人帶走了,他身邊有個女子,拚命哭喊著拉住他。
角落裡有個梳著兩個髮髻的女孩,看著男子和女子被帶了出去,直到不見了蹤影。她跑了出來,一路跌跌撞撞,搖著手喊著「爹娘」。最後終於跑不動跌坐了下來,耳邊仍能聽到娘的哭喊、那群人的叫囂。
下雨了,雨點砸落在她臉上,已是分不清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這時,一個聲音幽幽的響起,很是好聽,很是溫暖。他說:「你別怕,往前走,我帶你回家。」
女孩愣了愣,抽泣著站起,一步一瘸地往前走。前方,就是死靈湖的方向。
花汐猛然間驚醒——那個女孩的身形愈發的明晰。那是她,幼年的她。男子是她的父親,被帶去進行血祭的父親。而那個女子,就是她的娘。
隱約,又望見鬼瞳的笑臉。
是他,請傀儡王將她做成了不同於一般的活人傀儡,因為她既非幻化而成,也非吞下傀儡種。她是被活生生地穿進了絲線!而之後,他們便抹去了她之前的記憶。
怪不得,她的生辰,是在鬼日。因為就在那天,她進了鬼淵,有了那道鬼淵符。而她,實則十八歲,在鬼淵所過只是十二、三年而已。
申屠禤正對眼前之景忖度如何是好,卻不料懷中之人奮力一掙,竟是轉身而去。他愕然回頭,嘴中慌道:「花汐!」隨後他跟著她一路到了那個孩子的身邊,好奇地望著花汐。
但見花汐蹲下身子,撫著孩子的頭,輕聲道:「別哭了,趕緊跟著人群跑,你一定可以找到你的親人。坐在這裡只能等死哦。」
孩子抬起淚眼怔怔地看著花汐,不知為何竟是止住了哭聲,用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