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申屠(2)(2)
修陰陽之術的人可以看見常人所不能看見的東西,其實方才一進真戎巷,申屠禤便隱隱察覺此處的異象。他生有天眼,卻未能開化,只感覺眼前濛濛一片,看不清究竟是何不妥。
眼下,酒肆內死一樣的靜謐,方才在門外還隱約聞得的鬼厲之聲現在卻消失了。而那只該死的倉鼠蹲在一張殘破的酒桌上,胖乎乎的身子不斷地扭動著,聽著那「卡卡」的聲音便知在咬木頭磨牙。
「你這隻畜生!家中上好的紅木你放著不啃倒是跑這裡來啃爛木頭!」他邊罵罵咧咧,邊一把拎起倉鼠。正欲將帥帥往懷中揣時,忽然他覺察到了一絲異樣。瞇了瞇眼,他斜斜地望向後排桌角處,那點攢動的白色物體。
好奇心再次戰勝了一切,申屠禤繞過滿地雜亂的桌椅,直朝那點白影移去。
「何方妖物!趕緊現身!」他猛地拔出開陽劍,指向了那張桌子的桌角。
「簌——」一道白芒從桌角底下直竄而出,致命地打向申屠禤的眉心!
申屠禤見狀側身躍起,跳上了就近的階梯。就在此時,桌下的白影頃刻間飛身而出,如疾風般直竄出門!
「哼,妖孽,讓你嘗嘗本少爺的厲害!」邪邪地一笑,他如此吼著隻身追出。
到了外面,才發現妖物已不知所蹤。這讓申屠禤不禁氣惱,當下他便衝著巷子左右罵了起來:「妖孽!你給我出來!有本事別跑!出來!」
此話剛出,巷子裡頓時鬼影陣陣,簌簌寒風襲來,刮得人臉生生的疼。能力不夠,申屠禤只能看見些許白影遊蕩四周,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他顯然是被包圍了的。白影們越靠越近,彷彿就待命令一下,便集體廝殺而來將他粉碎。
僵持了小會兒,申屠禤定力不足的時候,一道道鬼影如接到指令般嚎叫著直殺而來,如同那鋒利的刀刃。他架起開陽劍,左右相拼,然,卻只有招架的工夫並無進攻的態勢。
「喂喂!講不講道理,我再厲害,你們以多勝少也有違道義啊!」這種不要臉的話也只有申屠禤說得出口了。
說話的檔兒忽覺身後刮起「嗖嗖」陰風,一股寒氣直逼而來!雖然已是盡自己最快得速度反身相抵,卻還是中了一記。就在他轉身的剎那,一道寒芒自腰間入,從後背出。
一下吃痛,惹惱了申屠禤,他橫起開陽劍,割破自己的手指,口中喃喃唸咒。隨著咒語,劍身沾血處燃起赤紅色的光焰,繼而大了開去。
鬼影紛紛尖叫著四處飛散,而在申屠禤的周圍卻出現了一個個紅色的影子,像魂靈般在他身邊盤飛,蓄勢而攻。
「讓你們嘗嘗驅魂咒的厲害。」看魂靈和魂靈打架,豈不快哉?申屠禤得意地笑著,這才覺得平時學的東西還是可以耍耍酷的。什麼算命看相,這些事情對於他們家來說太大材小用了。如果天天打妖怪,他倒是會考慮考慮認認真真地聽爹的話好好學習陰陽之術。
開陽劍在暗黑的空中劃出了一道耀眼的弧,申屠禤念完最後一句咒語,旋身揮舞著開陽劍,預備給予對方致命的一擊。環繞著他的紅影受命般排於兩側。
劍指向處,鬼魅寂滅!
——可是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呆呆地舉著劍站在原地呢?半天不見動靜,申屠禤奇怪地望了望身側。空空如也,那本該一簇兒上的紅影竟是不見了蹤影!
這勢如破竹般的進攻卻只是華麗地開了個場就這樣不打而終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驅魂咒」不靈驗了,然而眼下也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白影見狀已是紛紛再次調頭反竄上來!申屠禤猛然間醒過來重新架起開陽劍。
「該死!」他暗暗咒罵道。
左擋右擋,如此狼狽,申屠禤已是疲憊至極,力不從心。一陣打鬥,倉鼠帥帥不小心沒抓穩從他身上又一次掉了下來——這次可不是它自願摔下來的!
滾落在地上,顧不上痛,它竟是撇下主人很沒良心地逃竄而去。只是周圍鬼影太多,它衝不出去。
「帥帥!快!快回去搬救兵啊!」申屠禤哪知道倉鼠那點小心思,卻是一心希望它逃出去給他找救兵。
重圍中,一陣犀利的鬼氣殺向倉鼠,凌厲而凶狠!
眼見這只沒良心的東西就將命喪鬼巷之際,忽的一道更為亮眼的白芒如閃電般竄出,疾速擋在了倉鼠的身前!隨著這道莫名其妙出現的光芒,所有的白影竟是都止住了攻勢,朝兩邊慢慢退了開去。
申屠禤怔怔地看著眼前突起的變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倉鼠——它已經很不爭氣地暈死過去了。
低低罵了句「沒用的東西」後,他望向前方。
前方,出現了一襲白色的身影。
那是一個人,這是申屠禤的第一反應。可是來自她身上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溢出。此靈力亦正亦邪,說明即便這是個人,也是個不一般的人。申屠禤可以確定,這襲白色,正是方才躲在桌下的影子。
她的出現,週遭鬼靈盡數退去,慢慢隱沒在薄薄的霧氣之中,幽藍的夜色深沉地籠罩著真戎巷,一切又回歸靜謐。
她旁若無人般輕輕走到他跟前,卻不是和他說話,而是低下身捧起了地上的那只倉鼠帥帥。
柔軟的黑髮滑散在她肩上,淡雅的清香撲鼻而來。她伸出白皙如玉的手,纖指輕點著帥帥毛茸茸的小腦袋:「沒傷著你吧?」
她的聲音很好聽,水滴花瓣般柔和甜美。如此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帥帥,手中倉鼠突然醒來,眨了眨漆黑的小眼。
申屠禤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懵了。半晌,見這女孩視若無人,只顧手中倉鼠,於是沒好氣道:「喂,姑娘,那是我的倉鼠。」表明所有權後,他伸出一隻手示意要回帥帥。
聽見他在說話,女孩揚起了頭。
很恬美的容顏,黑眸皓齒,柳眉朱唇,只是臉色差了點,蒼白的幾乎沒有血色。她長長的睫毛微顫,望了望手中的倉鼠,聽話的「哦」了一聲,乖乖地呈上了倉鼠。
而這只倉鼠,在申屠禤要接過它時卻再次很沒良心地拋棄了他,一溜煙跳下了女孩的手,跑到了她的裙邊。
「喂!重色輕主的東西!」申屠禤握拳作勢要打它。
女孩笑了,她笑起來很好看,雖然只有一個酒窩,仍會讓人看著不知不覺醉了。申屠禤再次愣了愣,卻也是很快清醒過來:「你是誰?是你滴血求助嗎?」
「你是他們說的申屠家的人嗎?」女孩沒有回答他,卻是反問道。
申屠禤點點頭:「我是。」他收起了劍——其實爹告誡過,處境不明時切不可丟了手中的劍。如今身在真戎巷這種危險的地方更是萬萬不可的,何況眼前這個女孩身份未明,所有的凶險都是未知的。
儘管如此,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收了劍,在這個貌似天真純潔的女孩面前。
「看來你們申屠家的人靈力也不過如此啊。」她喃喃道。
「你說什麼?」不想這女孩居然出言不遜,申屠禤怒問道。
女孩眨了眨水靈的眼,無辜道:「剛才和你交手時你連咒語都念錯了。」
申屠禤頓時語塞,乾瞪著眼兒瞅著眼前這個女孩子。想起剛才那個只有華麗開頭的「驅魂咒」他便面露窘態。
吸了吸氣,為了挽回點面子,他提高了嗓音道:「算了算了,趕緊說你是誰。別告訴我你是普通人,因為本少爺不信。還有,找我有什麼事?本少爺可是很忙的。」
「我叫花汐。」她道,「找你……找你是希望你能告訴我去鬼淵的路。」說後半句話的時候她顯得很猶豫,因為看過申屠禤的能力後,她對眼前此人是否能夠幫她滿腹懷疑。
果然,眼前之人托著腮做思考狀,望著天嘴中嘀咕道:「鬼淵……鬼淵是什麼地方?」
帶著最後一絲希望,花汐問道:「你……可以把我送回去嗎?」
「鬼淵這名字邪乎了點兒,應該不屬於陽間的東西吧?」他依舊自言自語著,忽聞花汐的問話,這才正視著她。然而腦中又開始飛速旋轉起來:此女靈力如此之大,又說來自鬼淵,定不是什麼等閒之輩。我若不答應說不定馬上就被送去見閻羅了,再者留她在此對景異城也是個隱患。
當機立斷,申屠禤點點頭道:「當然。不過眼下天色已晚,你先跟我回去再說。」
說這話的目的很簡單,一是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二是回到府中諒她再厲害也敵不過整個申屠府的人。
打著如意算盤的申屠禤不由得輕笑起來。
女孩莫名地望著一臉壞笑的申屠禤,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露出了那一個小小的酒窩。
「方纔多有得罪,請見諒。」
「哦,沒事,正當防衛嘛。」
二人聲音遠去,真戎巷在一陣騷動之後恢復了昔日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