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曾經的信 第3章
    第三章

    後來的一段時間我幾乎把那封短得可憐的電子郵件忘記了。如果沒出現第二封的話,我決不會現在端著數學書發呆想那些有的沒的。

    收到第二封信的話,你不會像第一次那麼驚訝了吧。想起了當時給自己寫信的情形吧。2010年冬,那個曾經的你也就是我瑟縮在有點破舊的小樓房的一間小屋裡在給未來的自己敲字的情形。在我看來,自己真是有些可憐。原打算只寫一封信給你的,但是還是放心不下,於是又有了這第二封信。

    讀了第一封信的你知道當時自己的矛盾了吧,一方面口口聲聲的說想忘記那些,又一方面給未來的自己寫信提醒那些事情。因為此時的我萬分恐懼。我也提到了的,屍體丟了,無法判斷是好的結果還是壞的結果,就那麼突然間消失了,怎麼也挖不到了,不知是誰給翻找出來運走了還是自己跑掉了,總之這時的我心裡真的很慌,未來的我,也就是你看到這段話會不會嘲笑我呢?哦,也許你早已忘記了那些。你或許會恨我又跟你提起當年,但是現在能安慰我的,也只有未來的你,很可惜,我收不到你的回信,因為在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那個時間的我已經死了。我並不想給你帶去更多的困擾,所以不要討厭我,只是我還放心不下另一處屍體。為了規避嫌疑,我一直不敢去查看,所以打算過十年後再去看看,又怕自己忘記,只好這樣提醒一下自己。

    三孔橋下向北37米,兩點鐘方向十幾米左右。希望這具屍體還在。

    看完這封信,我第一反應就是去確認。此橋是本市郊區的一個修建了很久且沒人修繕和管理的小橋,因為改道等等,已經廢棄了有些年頭了,十年前的話應該是在使用的。

    我挖了很深,挖到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是裝垃圾用的那種大袋子,袋子口用膠帶緊緊封著,這樣看著就覺得窒息。

    這是我幹的嗎?曾經的我?十年前的我?

    儘管封得很嚴實,但是彷彿還是可以聞到腐爛的味道。我小心翼翼的用剪子弄破袋子,就有什麼東西從裡面咕嚕嚕滾出來後面還拖著長長的什麼。是內臟,已經風乾了的辨別不出是什麼了的內臟。我反射性的把袋子丟下,於是還帶著碎肉的骨骼露了出來,在白日下的荒地上分外扎眼。

    是人,那個就是人。我看著數學書,腦子裡全是那時的場景。我瘋狂的又把那些東西埋了回去,然後逃也似的離開。腦子裡反覆是那些東西從黑色袋子裡探出來的場景。

    「快高考了,有的同學進步很快,有的同學在這麼關鍵的時候怎麼還有時間發呆?大家可要打起精神啊。」數學老師別有所指的看著我大聲說道。我呆呆的看看她、看看黑板、又看看四周的同學,我彷彿完全無法與這個世界契合,一種完全不真實的存在感。我究竟還遺忘了些什麼?現在的我,為何能做出那些事情還無憂無慮的在這裡上課。那個被裝在袋子裡的人是誰?真的是我幹的?我覺得這遠比導數什麼的要難求,而且時時刻刻的從腦子深處蹦出來干擾我。

    「以前的我是什麼樣的,描述一下行嗎?」我再次尷尬的打電話過去給曾經的死黨,又問了一個尷尬的問題。

    「你不是失憶了吧?壓力那麼大?」她那邊像是在逛街,背景聲音亂亂糟糟。

    「是好孩子不?」我問,口氣太一本正經了。

    「好孩子?還行啊,大家一起傻了巴嘰的童年。一起翹課、一起抄作業。」

    「都是一起做的?」

    「我說你裝傻是不是。你個性有點兒怪,不愛跟我們玩,一離開學校你就不見了,只是偶爾去踢踢球。我說的一起翹課也只是邀請你你也沒同意……」

    「哦。」我打斷她,「那是我回家了。」

    「原來你還記著啊。」

    對,我還記著。有點兒不合群,和最好的朋友也只限在學校裡玩,出去之後我只會選個安靜的地方玩自己喜歡的東西。可是那個時間真的沒錯是回家了嗎?我反覆翻弄著那第二封信,它攜帶著很多信息,卻是我全然不瞭解的東西。我到底遺忘了些什麼。

    「我小時候有沒有摔過頭啊?」

    「沒有。」

    「那有沒有出過什麼事?」

    「沒有。」

    「有沒有不太正常的樣子?」

    「沒有啦,沒有。」

    我把老媽弄煩了,她差點兒把鍋子從廚房撇出來。

    「依我看,你現在好像把頭摔了,出了什麼事,非常不正常!」老爸從廁所走出來,對整個屋子瞧來瞧去的,像是個打算施工的工人正琢磨在哪面牆釘個釘子。

    「看什麼呢你?」

    「我忘了我要幹什麼了。」老爸困惑的回了房間。

    我覺得還是我比較煩惱,我忘記了我幹了什麼。

    我開始翻我的日記,翻我的相冊,翻我的小學課本,想從一些細小的地方發現些什麼。可是絲毫找不到曾經的我的痕跡。我懊惱不已,根本沒有證據我殺了人不是嗎?如果這樣繼續下去,什麼都不管,當我什麼都不知道不就行了。

    可是第三封信,在第二封信之後的第六天又出現了。在電腦上翻看郵箱的時候,它孤零零的躺在收件箱裡,時間顯示著前一天發來的。我決定打開它看完後與前兩個一併刪掉。

    我離開了我的家,我已經沒有了爸爸和媽媽,所以那間屋子就被我遺棄了,那裡有太多不快樂的事情發生過,我也不想一個人待在那個可怕的地方。所以,看到這封信的你,已經找不到我任何的痕跡了。你已經有了全新的生活了吧,我是那麼的羨慕著你,我的未來。

    寫這封信的時候,自己很失落。每次寫就決定這是最後一封,然後去消除所有的記憶,儘管很多事沒有完成我也不管,但是竟然對這樣的自己有些不捨,捨不得忘記現在的自己。看到這段話的未來的我一定會笑話我的,或者看信的時候會嘲笑說根本就不認識我這個人。我這樣幻想著,如果是這樣的話,會有點傷心,又會有點兒高興。畢竟,未來的我忘記了那些事情,屍體的事情、父母的事情,對生活充滿了希望、信任著周圍的每一個人。對於我來說,那些都是奢求,都是寄托給未來的自己的夢想。

    另一具屍體也被我藏了起來,沒辦法整個拖出去就拆掉了運出去。對了,我認真的想了一次,如果你真的忘記了我該如何跟你解釋。

    我不是故意要殺宋桐桐的,我只是推了她一下她就從欄杆那翻下去了。我打算叫上我最信任的劉叔叔幫我把宋桐桐埋掉。他卻翻臉要拉我去承認什麼。只要讓大家不知道不就行了,為什麼一定要承認什麼呢?我求他說會挨罵的,他對我說不能說謊。為什麼不能說謊呢?為什麼大家都教小孩子不說謊呢?但對我來說,我多麼需要那個謊言。我不但挨罵還被狠狠打了一頓。我那麼信任他的,未來的你會原諒他嗎?會吧,我現在就想原諒他的,可是就是無法,無法原諒也無法怪罪。總之,若不是這樣我就不會殺了那個狠狠打我的父親,於是我決定,這次的事一定不再告訴任何人了,決不。

    還有一個人,在之後很久也被我以類似的方法埋掉了。那個人藐視我的夢想、藐視我的一切,她是唯一一個瞭解我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完全鄙視我的人。

    我認為這一切都歸罪於我不是他們親生的,因為不是親生的,所以不會輕易原諒我、保護我,因為不是親生的,所以我無法輕易相信他們、依賴他們。

    你一定猜到了吧,那個人是我的媽媽。我的表妹、我的爸爸、我的媽媽,在短短的一個月裡相繼死去。直到一個月後所有人才開始發現我父母失蹤來問我事情,我說他們出門了,去幹什麼不知道,要我在家等著。我很好笑,傻傻的等在家裡,餓了好久,沒人管。

    被我搞丟的,不是他們三人的屍體,而是最後一具,我把我們家的狗狗埋在了山腳,卻不見了。狗狗是被餓死的,我也差一點兒。決心埋掉它之後便打算忘記一切重新生活的,可是在我隔天去看它的時候,只剩下了一個坑,屍體不翼而飛,連一根毛都沒剩下。

    然後我覺得那個坑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我不斷的向裡面填土,不斷的,可怎麼也填不滿。

    我解決不了,太複雜了,比數學題還難,我把這些夢想寄托給未來的自己。如果未來自己能夠幸福、未來自己能夠快樂,那就好了。你看,我還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希望未來的自己幸福,一方面又把過去的一切告訴未來的自己,可能是嫉妒你吧,嫉妒你比我幸福。

    好長的一封信,更清楚的給我講了一個十年前的故事。又是我完全陌生的記憶,但是那時的「我」有點兒可憐啊,可終究是個傻子,是個變態。此時的我和那個曾經的「我」一樣矛盾著,承認那樣的「我」?或是否定那樣的「我」?

    「爸爸,你記不記得十年前有一起失蹤案吶?一個小孩的父母失蹤了。」

    「那麼久的事情怎麼記得呢。基本每天都有人失蹤嘛。」

    對啊每天都有人失蹤……可是,如果是我殺了我的父母,在十年前,那現在的父母是誰呢?

    我看著忙碌的他們,我試圖把五歲的自己記憶中的父母與現在的父母對比,甚至翻出了曾經的老照片。可是照片的開始都是十年前,因為2010年據說家裡出了火災,然後不懂事的我稀里糊塗的跟著爸媽搬家。這麼巧嗎?一切都敲定在那個我毫不在意的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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