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次的刺殺事件過後，我便不再去湮虛教串門，日子過得極修身養性。
平淡的日子終難以為繼。當左護法左歸雲如鬼魅般出現在我眼前，我差點條件反射要拔出無塵。
「我們教主出事了。」
我一愣，手中的無塵「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我當即隨左歸雲趕到湮虛教，果然看到南宮鏡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左歸雲焦急萬分：「所有人都看不出教主所中何毒，大夫也無計可施。我們只能強行運功將毒性壓制住，但這只是緩兵之法，教主遲早會毒性發作。肖姑娘見多識廣，能否認出教主所中之毒？」
我坐在南宮鏡床邊，為他細細把脈。
南宮鏡脈搏微弱，鼻息淺薄，印堂發黑，唇色發紫。
中毒者症狀大抵如此，稍稍不同的便是他唇色沒有發黑。我醫術不濟，診斷加觀察了半天之後，也只是知道——中了劇毒。
我感覺自己的喉嚨乾澀得厲害，把脈的手指也開始不自主顫抖。
我收回了手，異常艱難地說道：「實在對不住，肖因無能，診斷不出。」
左歸雲也不苛責我，只是失神地望著南宮鏡，沒有半點生氣。
那樣驕傲的人，居然會有如此頹廢的神情，湮虛教的人果然一個個都對南宮鏡忠心耿耿。
「南宮教主不會無故中毒，若是找到毒源，我或許能認出毒藥，解救出南宮教主。」
能否為南宮鏡解毒，我其實並無信心。但我早已心亂如麻，根本不知道我這話是在安慰左歸雲，還是在安慰我自己。
左歸雲似乎看到了救命的稻草，眼中也恢復了幾分神采，連忙找出南宮鏡今日曾接觸之物。
然而南宮鏡的飲食並沒有任何問題，我又陷入了和以前一樣的困境。
上次是香有問題，這次難道也和香有關？
我檢查了南宮鏡的安神香，結果還是我親手所做的那種，我仍舊一無所獲。
心中的不安擴大得越來越厲害，我感覺整顆心都要從胸腔中蹦出。我誦念了好幾遍清心咒，才勉強定住心神。
我又重新仔細檢查了一遍，終於從安神香裡看到了一抹異色。
我用指尖沾了一些紫色灰燼，是唐門的秘毒紫迭蘭。
紫迭蘭點燃後無色無味，能殺人於無形。它的厲害之處不在於其毒性之烈，而在於其配方之詭秘。這種毒剛出來不久，甚至知道此毒存在者也寥寥無幾。
不過紫迭蘭本身帶有異色，如果沒有事先藏好，很容易讓人發覺——這毒恐怕事先便安置在安神香裡了。
但是安神香我早已做好，將紫迭蘭藏匿於我已經製成的安神香中，這該如何做到？
我思索了半天，腦中有什麼東西逐漸明朗。
這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按照我的配方重新製作了凝神香，而那個人，定是大師兄蘇溪無疑。我曾送了份一模一樣的香給大師兄，他要知道配方，簡直易如反掌。
我早該猜到是大師兄下的毒。大師兄的母親端王妃原本便出自唐門，大師兄有紫迭蘭再正常也不過。
人對未知的事物，通常沒辦法立即應對。想必大師兄便是看中了紫迭蘭極低的知名度。只可惜，端王妃待我親厚，當我如女兒一般，教會我不少解毒之法，其中就包括紫迭蘭。
經我再三斟酌，終於寫出解毒之方。
我暗自苦笑：大師兄，我似乎做了一些事要讓你失望啊。
我丟下藥方，不等南宮鏡醒來便匆匆趕回軒轅派。我知道那裡有人等我。
「你去湮虛教幫他解毒了？」
蘇溪翻看著手中的《紫霄劍法》，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嗯。」我心虛地應了一聲。
蘇溪從容站起，無形的壓力立即迎面而來。
「阿因，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我垂下眼簾:「我不知道。」
「南宮鏡故意將《紫霄劍法》落入我手中，又派我府中的殺手刺殺於你。這些皆以表明要他要對你我動手，難道你還要執迷不悟？」
我偏過頭，避開蘇溪的目光。
一切已經昭然若揭。
南宮鏡想對付我，或許早在天戶菊便開始了。只是沒想到我對藥物敏感，一下子識別了出來。紫霄劍法原本就沒有丟，是南宮鏡和右回風在我面前出演的一場好戲，可惜被我看穿，反而折了一員大將。後來南宮鏡又讓蘇溪拿到劍譜，是想挑撥我和蘇溪的關係。但他不知蘇溪因為我，早對劍譜內容瞭若指掌。至於阿清的真實身份，我若願意去猜，其實也能猜得。她身上的特殊香氣，我在湮虛教中曾聞到過。
「阿因，你要做的已經足夠，剩下的便交給我吧。」
蘇溪歎了口氣，轉身離開，留下我一人，失魂落魄。
這是一場早已精心計劃好的騙局。
師父臨死之前叮囑我和大師兄蘇溪二人定要將紫霄劍銷毀。師父對我們少有要求，他的遺願我們自當遵從。
蘇溪手上掌有著朝廷無孔不入、無所不至的情報網。據可靠消息，紫霄劍極有可能還留在湮虛教之中。
為此，蘇溪設計了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從而得以接近南宮依依。之後我又借南宮依依成功贏得了南宮鏡的信任。
紫霄劍是否還在湮虛教內，我和蘇溪當初並不能確定——直到我看到南宮鏡魔化。
南宮鏡的解釋在遺傳學上完全行得通，但是他小看了我師父的八卦能力。
師父對諸事皆通且不拘小節。
他留給我的札記中曾提及南宮傲生有一子，而她唯一的妻子在他入魔後不足三月便鬱鬱而終——他的魔性根本不可能是祖輩遺留。
南宮鏡的魔化只能有一種解釋，便是他自己早已利用紫霄劍修煉了紫霄劍法。而他遲遲不能大成，是因為紫霄劍法博大精深、晦澀難懂，憑他一己之力無法完全參透。
南宮鏡是個小心謹慎之人。紫霄劍究竟藏在哪裡，即使我和南宮鏡相處那麼久，也沒能發現半點線索。無奈之下，我只能兵行險招——指點南宮鏡紫霄劍法。只要他領悟了劍法，紫霄劍遲早會現身。
我為何能看得懂紫霞劍法，是因為上古的劍法都相互貫通。青鳶劍法一直藏在軒轅派，而青鳶便是我的佩劍無塵。
青鳶是紫霄的剋星，我的血液能暫時抑制住南宮鏡的魔性也是因為我是青鳶劍的主人。我幼年曾服食異果純粹是無稽之談，但世間奇人異事本就紛亂繁多，南宮鏡覺得有道理，也就沒有懷疑。
當年師父為保護我而封印了青鳶的靈力，另起他名無塵。
為了慎重起見，師父甚至編了一套「青鳶劍藏在湮虛教中」的說辭來轉移眾人的視線。沒想到師父誤打誤撞，湮虛教果然暗藏寶劍，只不過還是紫霄。
我偽裝得徹底，以至於一次次得以瞞天過海。然而紫霄劍法將我的鋒芒暴露太多，南宮鏡起了疑心，殺意也隨之而至，於是便發生了後來勾心鬥角的一幕幕。我和南宮鏡二人，表面上郎情妾意，實際上暗潮湧動。
我以手覆眼，感覺到了眼角的濕潤：粉飾的太平背後，為何一定要是些不堪入目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