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 第10章
    第十章

    當湮虛教諸位位高權重者齊聚一堂時,我這個軒轅派的女子便是萬綠叢中那一點紅,可惜只額外彰顯了我的格格不入。

    湮虛教中對我不善者眾多,而左護法左歸雲是首屈一指的那一位。

    當著南宮鏡的面,我想左護法還是有去嘗試收斂收斂一些對我的憤慨。

    「肖姑娘若是肯及時歸還紫霄劍法,我們便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這句話聽起來是挺客氣,但這莫名加諸在我身上的罪名定得是否匆忙了些?

    南宮鏡眉頭一皺,也察覺出了左歸雲的言外之意。

    「歸雲,事情真相還未得知,你怎好如此武斷?我瞭解阿因,她不是這樣的人。」

    「教主,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越是正經可靠的人,越有可能包藏禍心。」

    我瞟了一眼左歸雲,心下不由得要為他擔憂:你其實看上去也挺一本正經。

    左歸雲言辭過於激烈,右護法右回風忍不住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以作提醒。

    我向左歸雲揚揚眉:「懷疑一個人要講證據,不然,你要讓你們家教主如何信服?」

    左歸雲見我態度恣意,又拿南宮鏡當靠山,立即俊臉鐵青,火冒三丈。

    「紫霄劍法一直保存無礙,為何你一來它便消失無蹤?這裡的弟兄都是教主手下,對教主忠心耿耿,而你非我教中之人,我不懷疑你難道懷疑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湮虛教眾一聽左歸雲道出了他們的心聲,頓時群情激奮,議論紛紛,恨不得當場便要把我拿下。

    南宮鏡剛要出聲喝住他們,我對南宮鏡使了個眼色。軒轅派中吵吵鬧鬧的事我處理得多了,這個還不至於能難倒我。

    我等他們議論聲小了些,便心平氣和地說道:「左護法見多識廣,想必聽過疑鄰盜斧的故事。親疏有別,護法要認定我是盜走劍譜之人,這本無可厚非,不過,我沒有拿走劍譜的理由。」

    有一教中弟子見討伐我者眾多,底氣也足了些:「紫霄劍法乃是武林第一秘籍,天下誰人不想佔為己有?這便是理由!」

    此人字字鏗鏘有力,可惜也字字站不住腳。

    我輕笑:「你自己也說了誰人不想佔為己有,難道這裡除了我,別人都在誰人之外?」

    那人語塞,支支吾吾不再強出頭。

    左歸雲對我的話不屑一顧:「肖姑娘也是練武之人,為何沒有拿走劍譜的理由?」

    我肅了肅神情,坦然道:「因為紫霄劍法我早已看過,它的內容我熟記於心。你現在便是要我當場背出來,我也完全可以做到。既然我已經熟知,又何須多此一舉將自己陷入險境?」

    南宮鏡和我畢竟待了那麼久,默契十足,當即便知曉了我的用意。

    「劍譜之中,我有諸多地方疑惑不解,曾向阿因請教。」

    這下眾人換做了一副吃驚的表情。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師父第二十五條訓誡,人不可貌相。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我功力雖遠遠不如南宮鏡,卻也不表明我對劍法秘籍沒有獨到的見解。南宮鏡雖武功蓋世,聰慧有加,卻也未必不會碰到讓他棘手的難題。

    左歸雲見大勢已去,仍舊有些不服。

    「你不是我教中人,何須記得那麼清楚,你到底有何居心?」

    「事到如今,左護法還糾纏於我的居心,似乎有些不智。我若是居心不良,怎還會站在這兒向你們解釋?當今首要,應是找到盜走劍譜之人,那人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測。」

    人若是鑽了牛角尖,果然要變得不可理喻。這左歸雲的固執簡直讓我匪夷所思。

    「說得比唱得好聽,可惜除了你,我看不出誰會拿走了它。你若是真有能耐,為何不找到究竟是何人所為?」

    南宮鏡見左歸雲一意孤行,也無法做到置身事外了。

    「歸雲,你這是在強人所難!阿因是我請來的貴客。我教之中丟失了物件,為何要讓阿因尋找?左護法即便尋物心急,也不應置氣於我的客人。左護法對阿因如此不敬,難道是對我這個教主心存不滿?」

    左歸雲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不妥:「屬下不敢。」

    我對南宮鏡眨眨眼:「左護法說得不錯,我倒真有一法不妨一試。」

    儘管我對紫霄劍法頗為不屑,但南宮鏡對它的重視,我還是有看在眼裡,並且放在了心上。

    有關南宮鏡的事,我多多少少想摻和一下。在上次觀摩紫霄劍法的時候,我便多留了個心眼——偷偷在書頁裡撒了「千里尋蹤」。

    當時我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沒想過真會派上用場。

    這裡除了我,沒人知道劍譜裡面的貓膩,連南宮鏡我也一併隱瞞了。既然紫霄劍法遺落不出多日,我便對我的「千里尋蹤」極有信心。

    當我放出兩隻小蟲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小蟲上下飄忽,行蹤不定,很是猶豫。

    小蟲應是感覺到了「千里尋蹤」的氣味,可為何還不有所行動?我正暗自納悶著,在眾人的灼灼目光之下,兩隻小蟲終於確定了目標——飛向南宮鏡。

    南宮鏡有些僵硬,而我有些傻眼。

    南宮鏡艱難地開口:「阿因,這是……」

    我牛皮吹得挺大,這下顏面盡失,只能尷尬地說道:「教主面相俊美,氣質不凡,這兩隻雌蟲,可能為教主您魅力所吸引……」

    天知道這兩隻小蟲的性別!

    兩隻小蟲在南宮鏡身上轉悠了一圈,突然又換了方向。在所有人的驚呼下,小蟲最終停歇在右護法右回風的身上。

    我心中一沉:莫非這次我又要出醜了?

    右回風在湮虛教的地位不低,這些年來為湮虛教立下的汗馬功勞,江湖中人有目共睹。即便我不關心世事,竟也常常有所耳聞。更為難得的是他為人謙和,與世無爭,平日裡見到我還會尊稱一聲肖掌門,對我禮遇有加,我寧願相信內賊是我也不願相信會是他。

    室內異常氣氛安靜,只能聽見小蟲扇翅的微微嗡聲。

    我摸了摸鼻子,堪堪打破平靜:「小蟲可能花粉過敏,嗅覺有些失靈,這次,大概也不能作數……」

    小蟲似乎感應到了我的心思,又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右回風,我悄悄鬆了口氣。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讓眾人所料不及,右回風出手迅如閃電,瞬間捏住了兩隻小蟲。只見他手指一動,兩隻小蟲便無力從右回風手中跌落。

    我驚愕地望著右回風:「右護法,你這是……」

    剩下的「不打自招」我沒說出口。

    右回風對我笑了笑:「肖掌門的絕技果然厲害,回風甘拜下風。」

    右回風又轉向南宮鏡:「回風有負教主所托,萬死難辭其咎。但此事與我家人無關,望教主看在回風曾對湮虛教盡心盡力的份上,不要為難他們。」

    我察覺出右回風異樣的心思,立刻大聲驚叫:「快攔住他,他要自殺!」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我話音剛落,右回風的嘴角便有黑色的血液流出。南宮鏡的手伸向前方,遲遲沒有收回——他本是想制止右回風。

    「我沒想過你會因此而死……」南宮鏡頹然跌坐,「也罷,歸雲,你好好將回風安葬,至於他的家人,你也妥善安置了吧。」

    失去了右護法的輔助之後,南宮鏡變得越加繁忙。眼底是經久不散的一片青灰,不知又有多少時日沒好好休息了。

    我知道湮虛教不比我軒轅派,有些事如果不盡早處理,堆積下來只會徒生麻煩。雖然眼瞧著這樣的南宮鏡有些心疼,我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說什麼,轉而跑去藥房取些提神香。

    拿到了提神香我便要往回走,不期然撞見一副剪水秋瞳。我驚歎於她眼睛秋水般的美麗,更驚歎於她手中向我舉起的劍。

    蒙面女子不是泛泛之輩。

    她身形輕便,步法詭譎,猶如九天驚鳳,深淵游龍,移步換影之間,動作有雷霆之速,讓我看不清她究竟身在何處。

    她運劍如行雲流水一般,劍氣凜冽,密不透風,劍走之處,無不帶出冷肅之意,我只能瞧見眼前一片白光縈繞,直感歎精彩萬分。

    當蒙面女子的殺招向我襲來之時,我不由地閉上眼——沒想到我居然要葬身於此。

    致命的一擊遲遲未至,我重新睜開眼。

    女子的劍身還指著我的心口,然而卻不能再往前送上一分——南宮鏡的利劍,已從背後穿透了女子的心窩。

    女子瞪著大大的眼睛,死不瞑目。

    南宮鏡將我緊緊摟於懷中,聲音裡滿是失而復得的欣喜。

    「對不起,阿因,我不該將你一人留在這裡。」

    然而此時,我再也沒有半點安全感。以前我能闖入是因我輕功卓絕加之湮虛教沒有留意,如今湮虛教防護重重,這蒙面女子能輕易混進來又要做如何解釋?

    我推開南宮鏡,揭去女子的蒙面紗布。在看到蒙面女子的真面目之時,我的動作猛然停滯。

    南宮鏡見我神情異樣,不由著急:「阿因,你這是怎麼了?」

    我轉過身,面向南宮鏡,聲音空洞不似我所發出:「我曾在大師兄的府邸見過她,她是端王府殺手的阿清……」

    湮虛教我也不敢再待下去,我決定立刻打道回府。

    師父第九十六條訓誡,生命第一,其他靠後。只有待在軒轅派中,我才能感到全身心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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