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施展輕功一路狂奔,驚起飛鳥無數。
我在擔驚後怕之餘,心中有股詭秘的大仇得報之感。我打架打不過你,輕功可未必會輸給你。
沒等我害怕亦或是興奮完,小腿像是被什麼擊中,陡然一麻,然後我就跟塊豎著的石頭一樣,從半空中筆直地往下墜。
落地之前,我目測了下高度:嗯,死不了,頂多半身不遂吧。我閉著眼在心裡快速而惡毒地把南宮鏡問候了能有幾遍就有幾遍。
預料中的「噗通」聲沒聽到,我掉入了一個軟軟的懷抱。南宮鏡,我小瞧你了,你輕功居然不比我弱多少。
南宮鏡開口第一句:「阿因,你抱起來比你看上去重多了。」
此人說話的聲音極其好聽,但內容極其不中聽。我腦門上的青筋很歡樂地跳了跳,然後我徹底打消了睜開緊閉眼睛的念頭。
南宮鏡,我再也不想多看你一眼了。
「阿因,你不睜開眼睛,我就要把你扔到水裡去了。」
嗤,我才不信你敢。
「阿因,你若還是不睜,我要把你掛到樹上去了。」
哼,我又不恐高。
「阿因,你再不睜眼,我便要吻你了。」
我不……呃,他剛才說什麼來著?
我剛準備睜開眼,就察覺南宮鏡的手伸了過來,阻擋了所有的光線。
「阿因,你睜得太遲了。」黑暗中,我聽到南宮鏡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
南宮鏡的氣息突然變得很近很近。嘴唇上有溫熱的觸感,軟軟柔柔,如同蜻蜓點水一般。
「南宮鏡你使詐!」我反應過來,立即用手推離了南宮鏡的胸膛。
「你為何要跑?」南宮鏡放下我。
我冷笑:「我不跑,是等著你的奪命飛刀麼」
「我不知是你,」南宮鏡無奈地撫了下額,「我並非有意。」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有意。你若是有意,我老早在密室裡便活不成了。」我奮力甩開南宮鏡緊抓著我的手。
「阿因,」南宮鏡歎了口氣,扶住我的肩,「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該對你出手,不該驚嚇你,不該點你穴,不該偷襲你,總之一切都是我的不好。我現在向你道歉,你不要再生氣了。」
「要是我這麼對你,你會不會生氣?」我憤怒地反問南宮鏡。
南宮鏡面帶微笑:「我求之不得。」
我:「……」
南宮鏡你這個老不要臉的!
南宮鏡後來向我解釋,書房是他的禁地,一干要緊東西,他都喜歡放在那裡。書房除了他以外,即便是左右護法也不得隨意進去。而我平時之所以能夠自由出入,全是格外優待。
這次他在書房裡批閱密文,我在門外鬼鬼祟祟的腳步聲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是教中弟子,是不會膽敢接近那裡的,而如果是我,我只會大大方方地進去,更不會發出那種輕微到可以忽略的聲音。
來著不善,善者不來,於是南宮鏡便在我開門那一剎那,射出了飛刀。
瞭解了事情的真相後,我猛然發現我又幹了件蠢事。
「下次我會小心。」
我和南宮鏡俱一愣:剛才那句話究竟是誰說的?
南宮鏡大喜:「阿因,你不生我的氣了?」
「嗯。」我垂目深沉地應了一聲。我不無理取鬧,我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在回湮虛教的途中,我忍不住又問了南宮鏡:「你為何從不去軒轅派找我?」
從頭到尾,都是我去湮虛教找他,南宮鏡連軒轅派的大門都沒邁入過。我主動到如此地步,也算是給軒轅派大大長臉了。
「我若前去找你,會給你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南宮鏡握住我的手,「湮虛教的名聲不好,我不想你因此而有困擾。」
南宮鏡的祖輩因魔性所擾,殺人無數,後雖經他諸多努力,江湖中人對湮虛教還是沒能有多大的改觀。
我想麻煩肯定是會有的。我到湮虛教逛逛,南宮鏡可以妥善處理好一切,但南宮鏡要是來軒轅派瞧瞧,我可不能保證師弟們會不會弄出什麼動靜來。南宮鏡什麼都很清楚,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又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我望著南宮鏡,南宮鏡的眼裡的深情清晰可辨。
他的一切都吸引著我,讓我不能離開眼。如果這是一個不能回頭的深淵,我也心甘情願往下跳。
我突然間有些理解了南宮依依。莫笑癡情女子在,只因未到情濃時。
「怎麼不見你的左護法?」我裝作不經意地提起。
「左護法犯了錯,現在正在關禁閉。」南宮鏡對我輕輕一笑。
我略作猶豫:「應該和我沒關係吧。」
「當然——沒有。」南宮鏡的眉眼彎彎。
我狐疑地問:「世上有種東西叫才怪,你有沒有聽說過?」
「沒有,那是什麼?」
「就是不是因為我才怪。」
「……」
「紫霄劍有下落了嗎?」
「還沒有。」南宮鏡按了按眉際,「似乎到處都有蛛絲馬跡,但仔細查下來,又什麼都不是。」
「要不我來幫幫你?」我很熱心地提議。
南宮鏡挑了挑眉:「阿因是在懷疑我的處事能力嗎?」
我連忙擺擺手,表明我的立場。
能在數年間讓湮虛教變成天下第一大教,他的能力如何,我再清楚也不過。
事實上,我也幫不了什麼忙。我的懶散已成習慣,在湮虛教除了瞎轉悠,我不知道還可以做什麼。
師父說過,一個人如果不能挖掘自己的長處,很容易失去自我,也極容易受人輕視。我還不想失去自我,更不想受人輕視。
仔細想想,本人還是有些本事的,比如,養花。但是,如果讓我在湮虛教成天喜滋滋地擺弄花草,即使花兒們被我養得跟皇帝老頭兒御花園裡的花兒一樣嬌艷欲滴,我想,湮虛教眾弟子看向我的目光也不會是敬佩,而是此人腦筋不正常。
我又仔細想了想,腦中突然快速閃過什麼,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我不經意間漏掉了。
花,花香,香,香料……對了,南宮鏡寢室裡的安神香氣味不對勁!
南宮鏡的安神香含百合、玄桂、合歡、夜交籐、決明子、靈芝、五味子、硃砂等等,這些中草藥配合起來就已足夠,為何還要再添一味天戶菊?
天戶菊也是安神的佳品。但是師父曾告訴我,天戶菊微毒,有些藥會與天戶菊藥性相沖。若不小心混在一起,會產生劇毒,足夠讓人殞命。只是與它相沖的藥物並不常見,搭配在一起的幾率幾乎沒有,以至於許多名醫也一直把天戶菊當作無害的藥物使用。
據我所知,天戶菊可以和此安神香中的諸多藥物相安無事,但我心中莫名不安,隱隱約約有感覺天戶菊不會平白無故地出現。
我決定先從南宮鏡的食物查起。
讓我大失所望的是,我什麼異樣都沒發現,一切都很正常,連南宮鏡的脈象也不似有中毒的徵兆。
或許,的確是我多心了。
即使我不再懷疑南宮鏡的食物,我還是不放心南宮鏡的安神香。我和南宮鏡在一起的機會頗多,萬一某朝不慎,和南宮鏡一起中了毒,傳到軒轅派耳朵裡,還不被我那幫惟恐天下不亂的師弟們給笑話死?
於是我對南宮鏡說,為了補償我的白吃白喝,以後他的安神香啊,靜心香啊,熏屋香啊,我全權負責了。南宮鏡很訝異於我的大攬大包,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驚奇,活像發現了一直以為的土丘其實是座金山。我難得可以揚眉吐氣一回,便大言不慚地告訴他我會做的多得去了,並不僅僅是香。
然而我會做的差不多也就是香。
湮墟教發生了一件大事——湮墟教的鎮教之寶紫霄劍法讓人盜走了。
說是大事,那是湮墟教眾的自以為,我倒是對這本絕世秘籍的失蹤沒多大感覺。
師父曾給我講過一個趣聞。街上一人騎馬,不慎掉落只鞋。欲拾起,奈何馬兒不肯停,於是此人拋下另一隻。事後有人問起,他答曰:「我撿鞋無望,留鞋無用,若是有人同拾兩隻,則可湊作一雙。」
同樣的道理,既然沒有紫霄劍,這劍法便成了普通劍法,留著用處並不大,丟了我也不覺得有多麼惋惜。
然而像丟鞋者那般豁達的人物,我想在湮墟教裡或許留存不多,因為劍譜的丟失在湮墟教掀起了滔天巨浪。
自己的寶貝,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會希望無故落到別人手裡,這我能理解。然而我在湮虛教一向行事低調,這把野火竟然會燒到我身上,這讓我心中有些不快。
紫霄劍法存放地點很隱秘,知情者寥寥無幾,而現場連絲亂翻的跡象也沒有——偷盜者明顯對劍譜的擺放位置很是熟悉。
很不湊巧的是,我對劍譜的擺放位置也很熟悉。
與紫霄劍相關的一切我都挺好奇。與紫霄劍緣慳一面,那是我所不能掌控的,而紫霄劍法幾乎就在我眼皮底下,我怎可能不去見識見識一番?
於是我成了眾人的懷疑對象。
我簡直哭笑不得。我要來紫霄劍法做什麼?當柴火我還嫌它不經燒。
我攬鏡自照了一小會兒:明明也沒生有一副偷雞摸狗的猥瑣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