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 第8章
    第八章

    發生了這種事,我再沒心思在端王府住下去,於是向大師兄告辭。大師兄還想挽留我幾日,被我一句「再不回去,家裡的那幫兔崽子要鬧得無法無天」給堵了回去。

    我重新回到軒轅派時,一改往日懶散作風,也開始關心江湖中的風吹草動。

    子寧不以為意,調侃我是摔了一跤,因禍得福把腦中那根懶筋給摔斷了,終於好歹有了些掌門的模樣,也終於可以讓師弟們清閒了些。

    然而子寧聰明一世,此話卻說錯了。我並不想把我現在的所有精力都浪費在與我關係不甚緊密的瑣碎事務之上。在閒暇無事的時候,我還是會去湮虛教串串門。

    讓我略略有些尷尬的是,湮虛教中人,並不屑與軒轅派這種眾所周知的名門正派有所幹系,連帶著對我很不和善。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看見。

    有一次就碰上了湮虛教的左護法左歸雲。左歸雲有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然而說出的話,卻沒他的長相那般討人喜歡。

    「不知這幾天刮的什麼邪風,肖姑娘又來光臨鄙教了。」

    我一聽,眉峰不動:「左護法有何指教?」

    左歸雲斜眼看我:「我聽說肖姑娘還未出閣,三番五次來找我們家教主,不怕有人暗地裡說閒話?」

    「且不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我便是真喜歡你們家教主他們也不能奈我何。」我輕描淡寫作答,神情四平八穩。

    左歸雲可能人生在世,還沒見過像我如此大膽的女子,望向我眼睛便如同牛眼一般。

    「我家教主魅力無邊,讓肖姑娘動心也不稀奇,只是愛慕我家教主的女子何其之多,品貌、才學、家勢勝過肖姑娘的大有人在。希望肖姑娘認清自己,不要癡心妄想。」

    我聽後,仔細思考了一下,對他鄭重地點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多謝一番指點。」

    我邁開大步揚長離去,不管後面作石化狀的左歸雲。

    師父曾說過,戀愛中的女子,腦袋統統變笨。當初我不以為然,現在想想,是很有道理的。

    當初我和南宮鏡之間沒有情愫的時候,我視他的任何一切都跟普通人一樣,眼見與眼不見,心不會動一絲一毫。如今喜歡了南宮鏡,便會時時刻刻想見他。不過我們即使見面,也沒有多少話好說,畢竟我們二人,都不是那種膩歪品性。大多時候,他處理公務,而我作旁觀者狀,竟也不覺無趣。

    我一向隨性而為,想見他便去找他,卻忽略了天地間萬物的定律:物極必反。

    不管怎樣,女子在世俗的眼裡,還是矜持些好,我這樣不顧身份地多次前往湮虛教,怕早已給湮虛教眾弟子留下寡廉鮮恥的印象。即便我頭頂著「軒轅派代掌門」的光環,在他們的不待見之下,也變得一文不值。而且南宮鏡每次見我,也沒有表現出什麼欣喜之情——或許他也並不希望我總去找他。

    回想一番,我現在極有可能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不好,師父,我又給你丟臉了。

    人若心中有事,無非兩個狀態。其一,無比亢奮,其二,無比萎靡,而我無疑屬於後者。

    軒轅派的事務一旦處理完,我立馬覺得無聊無比。隨手拿本書翻了翻,沒過一會兒便開始犯困,腦袋如小雞啄米一般。

    子寧敲敲我的桌子:「師姐,看在自己是掌門的份上你好歹表現得正常點。」

    我連忙坐正:「我哪裡不正常了?」

    「前些天,你匆匆忙忙,風塵僕僕,不知要趕去哪兒,而這些天,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天只想睡覺,你覺得你哪裡正常了?」

    「就因為前幾天累著了,這幾天才想補眠。」我打了個哈欠,「到一邊去,別打擾我的好夢。」

    子寧狐疑地盯著我瞧:「好夢,我看是春夢吧。」

    我聽後大窘,甚少紅過的老臉快要燃燒:「你才做春夢!」

    子寧怪笑著靠近我:「喲,不會是給我說中了吧?」

    我大怒,立即撈起桌邊厚厚的典籍,一把砸向子寧。

    「你盡給我說胡話,你全家才發春!」

    子寧賊心不改:「師姐,你別忘了,你也是我全家的一份子。」

    我:「……」

    子寧面露遺憾道:「只可惜大師兄名花有主,而我雖然英俊瀟灑,也只把師姐看作姐姐,世上好男兒本就不多,如今一下子又少了兩個。要是師姐嫁不出去該怎麼辦才好?」

    我將眼睛瞇成一條線——無塵離我可不足半尺。

    子寧見狀又對著我嘻皮笑臉:「師姐啊,如今機會是越來越少了,你若是看中誰,撒開腳丫子便去追吧。」

    倒追,我好像也不排斥啊。

    「子寧你說,女孩子到底矜持些好,還是豪放些好?」

    我把心中疑問訴諸於子寧。

    子寧看著我莫名抖了抖。

    「我很難想像你裝作矜持的樣子,你還是豪放些好。」

    我想了想,也覺得自己若要轉型,成功的幾率不甚大。

    丟人就丟人,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大不了少去幾次,又有什麼關係?

    我去了湮虛教,不過這次沒有大搖大擺、有恃無恐,而是偷偷摸摸、掩人耳目。

    唉,我那顆看似為師父榮譽而戰,其實是自己死要面子的心啊。

    沒想到,偷偷摸摸也是有風險的,我剛打開南宮鏡的書房門,一支飛刀便向我襲來。

    我還沒從小女兒的心態中回過神,一下子竟忘了憑自己的功力完全可以躲得開,甚至連一般人驚叫一聲的過程也直接省略了。

    我這種不躲不避甘當活靶的行徑不妨可稱為臨危不懼、視死如歸。

    我瞪圓了眼睛地看著南宮鏡又發出第二支飛刀,並且以更迅猛的速度追上前面的一支。只聽「叮」地一聲,兩支飛刀相接,在離我腦門不足一寸處同時落地。

    這種場景頗能衝擊人的視覺功能,我從沒見過這麼別開生面的歡迎方式。

    我轉身拔腿就跑。

    南宮鏡在我的生命裡,一直就是個異數。如果不是當初我過於魯莽和武斷,我一輩子都不會和他有任何的交集。

    其實那天在密室裡,在他扼住我的脖子的時候,我是能夠真實感受到他的凌厲殺意。那種生命第一次受到嚴重威脅的感覺,我刻骨銘心。只是後來我們的關係日見融洽,不愉快的經歷,我有意無意間選擇了忽視,結果我便真的淡忘了這件事,也淡忘了曾經對死亡的深重恐懼。

    如今,這份見面大禮,再次喚醒了我那次在密室裡的恐怖記憶。

    他那飛刀勁道之毒辣,是真的想置開門人於死地吧。

    若是他先前出手再快一點點,或是他之後出手再慢一點點,我大概便要與師父相見了吧。

    我和南宮鏡之間的懸殊,就好比巍巍高山和小小土丘。

    我這間勢單力薄的小破廟裡,根本就不應該自不量力地想要容納他這座光芒萬丈的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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