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輕功很好，這也容易理解，凡是採花賊啊，怪盜啊，輕功都不弱，因為逃命來得方便。我武功練了十多年，也瓶頸了十多年，練來練去，始終不及師父三分。歸根到底，是我不喜打殺。師父從不逼我，只叮囑我將輕功練好。用他的話說便是，打不過，好歹逃得過。
我輕輕躍上湮虛教屋頂，繼續跟著兩隻小蟲。湮虛教的護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竟也沒能發現教中多了一人，我又體驗到了一把久違的成就之感。
湮虛教十分之大，我飛簷走壁多時腰膝都有些酸軟，也沒見著兩隻小蟲停下，只是人煙逐漸稀少，最後那些護院統統不見。
我遇到的無非兩種情況，要麼此處毫不重要，要麼此處極端重要。
小蟲停在一處房門外，我見四處無人，於是大大方方地從屋頂落了下來。
房中隱隱約約傳出一男一女聲音，似乎有些爭執。我不能確定柳冉冉在不在裡面，便做了件天下採花賊都會做的事——用手指在門窗上戳了個洞。
然而此時要採花的就不是我了，透過小洞，我看見一年輕男子與柳冉冉拉拉扯扯，柳冉冉的衣裳都有些鬆散。
怪不得要把護院啊奴婢啊什麼的趕了個乾乾淨淨。
我有些後悔：若是再遲一點，或許就能直接撞見傳說中的活春宮，我都沒見識過……
我偷偷地釋放了信號彈，無聲無息。
若非受過特殊訓練，別人絕對不會察覺到這信號彈在大白天裡發出的淡淡光芒。
接下來該怎麼辦我著實有些迷茫。
考慮到我的武功實在差勁，而能待在湮虛教深宮禁內的男子絕對不會是一般角色，我若貿然出手，很可能落得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劇下場。可要是我只肯乾巴巴地等著，大概師弟們趕過來看到的便是柳冉冉跳樓撞牆、尋死覓活的悲情戲碼，而我成為眾矢之的。
這真是一個讓人頭疼、萬分艱難的抉擇。
一念之間，成神成魔。掙扎之下，我耳邊響起了大師兄對我的托付。
難得除了師父之外會有人願意這麼信任我……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若現在不救這未來嫂嫂，只怕日後會被大師兄記恨死。
我咬咬牙，猛地踢開了門，於是便開始了人生中第一次將自家性命置於危險之地的冒險之旅。
我拔出無塵，刺向不知姓名男子緊緊拽著柳冉冉的那條胳膊。無名氏下意識地鬆開手，推開柳冉冉，趁勢右閃。隨著他右腳一踢，一張凳子便向我襲來，我運掌抵擋，凳子頃刻裂成碎片。誰知無名氏袖袍一揮，便是一道勁風，那紛亂向他墜去的木屑便立即化作一枚枚暗器，馬蜂般地掉頭向我湧來。
被這些東西打中可就成刺蝟了。
我駭然，提氣翻空向上，等我落地時，無名氏已有一柄長劍在手。
我的先機啊，我的出其不意啊，就在無名氏輕輕鬆鬆一踢一揮間化為烏有。
既然已經出手，我就不可能再半途而廢，於是對那武功高深莫測的男子再次揮劍相向。起初無名氏只守不攻，見我糾纏不休，劍勢漸漸凌厲起來，一時間，我面前光華流轉，劍氣繚亂，而我幾乎不能睜眼。
我覺得我是撐不到師弟們趕來的時候了，就算我現在要棄逃，也不能保證能夠全身而退。
我回頭一看，柳冉冉還呆呆地立在一旁，一口氣差點兒沒提上來。
「你倒是快逃啊，我快要擋不住了！」
我本來躲避無名氏的劍氣就很吃力，現下還敢分心提醒柳冉冉離開，簡直自尋死路。
然後老天就很開眼地讓我被刺中了右手腕。
我的血一滴滴地落在的無塵劍身上面。
無塵是一把極有靈性的劍，只見無塵寒光一閃，我莫名覺得右臂多了些力氣，傷口也沒那麼痛了，便不作緩息，又衝向了無名氏。
無名氏有些錯愕，竟然讓我近了身。
在我認為也可以劃那男子一下，報這一劍之仇的時候，不知是誰觸動了隱秘的機關。腳下突然「轟隆」一聲，地面竟然平空裂了個大洞，我和無名氏雙雙掉了進去。還沒等到腳著實地，頭頂上的洞口越來越小，漸漸合上了。
我的心「咯登」了一下，原來老天爺是公平的，風水總要輪流轉的，這下不就是我變成失蹤人口了嗎？！
掉進了地下室，那無名氏也不見慌張。呸，要是在我家就算掉進了馬棚我也不會慌張。想想我好歹是軒轅派名義上的掌門，我冷靜了下來。
要是我的第六感沒錯的話，無名氏一開始對我就沒有殺意。當然，這原因很可能是一開始我對他也沒有殺意。我把無塵亂舞一氣為的不過是拖延時間，如果請的殺手像我這般無用，不是殺手這行無望，便是僱主瞎了眼。
無名氏兀自擦了擦他的佩劍，收入劍鞘後，便不再理我。
雖然我從小到大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相貌平平，武功也一般，但在這種情形下，能這樣被徹底忽視，卻是首次。
我內心其實是非常想補上一劍。
不過前文提過，我甚有自知之明，我若不能一劍將他重傷，後患便是無窮。師父訓誡第六十七條，小不忍則亂大謀，我不會意氣用事。於是，我也很淡定地將無塵收了起來。
剛才只顧了打鬥，一直沒注意他的長相，在地下室幽幽燭光的照拂下，無名氏的面龐居然十分俊美，五官彷彿精心雕琢，有讓人不能忽視的英氣。饒是大師兄蘇溪，也不能把他比下去。
我一時沒忍住：「你也長得人模人樣，隨便勾勾小拇指，不知多少貌美女子欣然前往，為和要做這霸王硬上弓的勾當？」
無名氏「嘩」地一聲抽出劍：「你再亂說，當心我割了你舌頭。」
此人聲音清朗有力，異常動聽，可惜此情此景，我無法欣賞。
我心中叫悔不迭。
我為什麼要懷疑自己的動手水平？我為什麼不相信自己親手做的香？倘若當初我讓師弟們隨我一起尋找柳冉冉，我就不會孤軍奮戰。我如果沒有孤軍奮戰，就不會落得如此憋屈下場。好吧，就算我還是會掉進這昏黑不明的地下室，至少有師弟可能會和我一起掉下來，我們可以同仇敵愾，共同面對無名氏。再退一步講，他們之中沒人會掉下來，至少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我救上來，而不是我現在望頂興歎。
我知道師弟們找不到這兒來。
軒轅派離湮虛教太遠，我的信號彈充其量也就起個指示方向的作用。如果沒有我不間斷地提示，師弟們很難判定我的確切位置。如今我身處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要點信號彈，是給這無名氏作煙花觀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