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生化危機
「這裡是新約第七頻道,現在為您播報氣象。今日最高溫度預計為32℃,濕度72%,東風小於3級……」
晴空萬里無雲,本是交通高峰時期的大馬路反常地看不見擁堵跡象,取而代之的是大包小包、拖家帶口的行人。開道的是若干輛軍用大卡車,裝載著老人、小孩和行動不便人士;四肢健全的青壯年則在後步行,人數雖多,可是一點兒不顯雜亂,按照四十人一方陣的形式前進;兩邊步行道上是護衛的軍隊,每三人一小組,嚴陣看護一個方陣。蒼穹之上不時掠過一架直升機,時刻和地面人員保持通話狀態。天上地下,高度戒備,決不給犯罪分子提供可乘之機。
「這就是傳說中的全副武裝、天羅地網呀!實在是偉大的舉措,奇跡的創想!那麼關於這個——呃,患三次加急散效急俺——」
「是環三次甲基三硝基胺。這是旋風炸藥的學名,它還有個別名叫黑索金。」
記錄不休的筆尖停了一停:「對不起,對不起。」重新起勁地唰唰唰遊走,「那麼這個旋風炸藥,軍方打算怎麼使用?萬一敵人來襲,就立馬引爆?」
「不,顯然不能這樣做!要知道,黑索金的殺傷力可是烈性TNT的1.5倍——噢,見鬼!」照相機的閃光燈忽然大作,喬許不得不抬手抵擋直刺眼簾的強光,繼而壓著怒意往下講解,「我們在東區外預設它只是用來應付突發的最壞的局面,做到有備無患,並不是拿來對付老百姓的。而且黑索金的引爆裝置取自手榴彈引信,必須拉開保險才能引爆,你大可放心。」
「原來如此。好,現在能請您對著鏡頭笑一笑嗎?就是那種露出六顆牙齒的標準微笑……不好意思,我剛才的抓拍全定格在您張嘴瞇眼的瞬間了,有一張還照出了口水絲。鑒於這篇報導將成為主打,而您就是本期《爭鋒》的封面人物,我迫切需要能刺激雜誌銷量的美好照片!啊,請您把臉稍微向左側轉,謝謝。」
「……齊小姐過獎了。」老天爺,究竟是哪個腦殘同意發給她採訪許可證?!喬許呲牙咧嘴,沖騷擾了他一路的女記者展露牙疼般的笑容。
由於她的打岔,他們漸漸落後到隊伍的最後。
於這棟屹立於馬路盡頭的商業大廈處右轉,就是軍方為撤退居民規劃出的安全區,在殭屍出沒的警報解除前,他們要在這裡棲身生活一段日子。記者手中的閃光燈再度亮起的剎那,這一長列隊伍,緩緩行進至高樓造成的陰影之中。
——君已入甕,開始行動。
前方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地面噴出一團白熱的火球,洶湧熱浪將猝不及防的人們掀翻!人群猝然受驚,原本井井有條的隊伍一下子被打亂。喬許大吼著要大家趴下,來不及多想,迅速拉著手邊的人就地臥倒。隨即又是轟隆兩聲爆炸,每一響都像百台大炮發射,驚人的威力震碎鄰近屋宇的玻璃,沛然莫之能御。
「怎麼回事!」
好容易等到衝擊波略略減弱,喬許支肘撐起上半身,竭力分辨沖天火光因何而起。可現場已經亂成一鍋粥,煙塵瀰漫,到處是尖叫和哭喊,他只能看見一五一分隊的藍隊長持槍奔走,指揮士兵重整秩序,疏散群眾安全撤離。接著他聞到了血腥味。
猛地彈跳起身,他一面拔槍一面逆著混亂的人流朝事發地點跑,來到噩夢的根源,在大廈門前尋得答案:路面陷落,軍用卡車全部被炸得粉碎,支離破碎的血肉散落一地……
「不!」喬許痛苦地跪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眼下沒時間傷感了,倖存者還在呼救,有的被嚴重燒傷,有的被碎石打斷小腿,需要施行緊急救治。所幸劇烈的爆炸過後並不見敵人現身,好像他們的目的只在於竊取旋風炸藥加以引爆,用軍方的石頭砸軍方的腳。突然襲擊旋風一樣來,又旋風一樣離開,留下滿地瘡痍,和無數死傷。他顫抖著折返回來,默默協助藍隊長為傷員清理傷口,做簡單的止血包紮。他們同夜陽將軍通了話,得到回復說陸上增援十分鐘內到,空中支援也已派出。
十分鐘。魔鬼的狩獵安排表上,這點兒時間演繹高潮,綽綽有餘。
「你還好吧?堅持住,情勢馬上就會好轉!」士兵們的身影在各處穿梭走動,努力尋找倖存的人,慢慢再次集中起來。不遠處一個男人蜷縮在消防栓邊上,四肢一陣陣地抽搐,似乎極為難過。喬許連忙走過去扶起他的身子,發現他臉色灰敗,眼球詭異地暴突。
「你——」
一枚子彈乾脆利落地擦過喬許的肩膀擊中他額頭,他保持著臨死前的姿勢,往後栽倒下去,烏黑的血無聲劃過半空。這一聲槍響驚動在場的所有人,藍隊長噌地火冒三丈,衝向罪魁禍首,上前就是一招呼:「你他媽的幹什麼殺人!」
來人飛快擋下他的拳頭,手上的手套恍惚晃過一道白光。
「我殺的不是人。」手套主人刻意壓低的嗓音,和著彈殼清脆的響,幽幽落地。這句話完全達到了火上澆油的效果,藍隊長正要發作,喬許倏地出口叫住他:「藍隊,你看!」
被他手指著的屍體,瞳孔殷紅,血盆大口,手臂上粗大的青筋如同蚯蚓密佈。他鋒利的指爪僵直地伸著,遲上一秒,就會插入喬許的脖頸。
「這什麼玩意兒?」
「他已經變成了喪屍。殭屍是把死人復活,喪屍卻是把活人變死。」克勞德舉目望向四周,神情複雜,「這大概是『拉普拉斯妖』的新花樣吧!他們播撒了魔鬼的種子,請小心提防一切站在你近旁的人!」
藍隊長大驚失色:「怎麼可能!」
他的質疑是一個信號,由此開啟的潘多拉魔盒,嘲諷地釋放災難與慘叫。喪屍病毒宛如水紋擴散,以這個被擊斃的男人為中心,一波一波輻射。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受感染的人逐漸癲狂,年輕女子抓掐自己的未婚夫,父母將牙齒咬上孩子的喉嚨……士兵眼睜睜地注視悲劇發生,不知該如何是好。呼吸溺死在可怕的岑寂裡,陽光暖融融地照耀在每個人身上,卻散發殘忍的生鐵的腥味。
別說,別說這不是地獄。
「各小組歸隊!繼續你們的任務,守護未被感染的市民安全抵達東區!」
十個,二十個,五十個,一百個……這是一場通過血液以及唾沫傳播的瘟疫,腐爛了那些本來鮮活健康的軀體,令人退化成只受吞噬慾望驅馭的怪物。永不滿足的飢餓鞭策他們朝執著守在自己身邊、不肯離棄的親人撲去,徒手抓住,撕碎了,爭相吞食。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允許停下腳步!」
喪屍群遲緩地四下遊蕩,一旦發現活的「食物」,就會不約而同地聚到這一處,群起而攻,殘忍地分食掉。即使僥倖逃生,也將因為被割傷了皮肉、沾染了帶毒的口水,而在不久後淪為一隻新的喪屍。嘰咕的咀嚼聲開放在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地段,肝腦塗地,血流成河。
「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或許他是你最尊敬的師長,或許他是你生死與共的兄弟。然而當他們也變為一群血淋淋的活死人,青面獠牙,搖搖擺擺,瞬息喪心病狂——還可能有更糟的嗎?前來增援的部隊,橄欖色的軍裝包裹下竟是一具具惡臭的皮囊,面目扭曲,渾身只剩齒與胃的功能,在拚命運轉,拚命索要。多麼殘酷!即使含淚,也必須瞄準他們的腦袋,扣動扳機。這是消滅喪屍的惟一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