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逃出生天
喬許彎腰閃躲,讓攻擊他的喪屍從頭頂飛過,重重摔倒。他掏出匕首,狠狠扎進喪屍的腦門,可周圍還有更多喪屍在步步相逼。士兵手頭的機關鎗已然閒置,因為每當他們下決心展開大規模的自衛反擊,總能在大大小小的包圍圈裡搜查到零星流竄的正常人——他們無法冒著誤殺的風險殃及無辜。直升機在天空不停盤旋,卻也束手無策,全然找不到作戰方法。
「這樣下去不行!『拉普拉斯妖』封鎖了一切地面通行可能,惟一的希望只有空中救援!」喬許抹了一把臉,聲嘶力竭地對藍隊長喊話,「我掩護,你們趕緊帶人躲進大廈,封死入口,從天台離開!」
藍隊長斷然拒絕:「開什麼玩笑!我們走人,留你一個在這兒送死?喬,這不是逞英雄的時候!」
「他不是一個人。還有我。」
說話的是克勞德。子彈打完了,他施法凝水成箭,一揮手百箭齊發,精準穿刺喪屍的要害。
「那也不成!這是我的仗,我的使命!」藍隊長只覺雙眼刺痛,眼前浮動血光,「我是軍人,是人民的兒子,我——」
「我我我,我你媽個頭!」克勞德的情緒陡然激烈,出乎意料地狠狠罵開來,「我不想冒險增加感染人數,你也不想被迫朝朋友開槍,所以你最好乖乖照他說的做,能救多少是多少!」
在這個明亮的下午,慘不忍睹的街面蒙上一層乾涸的血色,佈滿黑洞窗口的建築物有如牢籠,死死圍困殘餘一線生機的這一行人。為數不多的倖存者戰慄著抱作一團,藍隊長率眾組成外牆,緊張而謹慎地舉槍射擊,為緩步逼近的喪屍挨個爆頭。他們繞過仍在燃燒的卡車殘骸和地面大坑,撤退到大廈的台階上。
砰砰兩槍,鐵鎖應聲崩壞,這棟堅固可靠的高樓終於敞開懷抱,懷擁死裡逃生的人們脫離險境。在抵住大門的那一刻,藍隊長下意識地回過頭,想最後看一眼那兩個陷落在喪屍堆中的孤膽英雄。但他看見的只有行屍走肉齊齊背對著他,比肩接踵,拖沓步伐往路的另外一端聚攏。
——喬許與克勞德就在那個方向。就在那頭,以身試險,調虎離山。
淚水無聲滑過臉頰,他的眼簾伴隨大門同時沉重閉合。門內門外,就此兩個世界。一個通向天堂,一個停駐地獄。
「現在,就剩我們兩個啦!」
喬許飛起一腳踢飛一個喪屍的頭,急速搶奪他身上披掛的武器,開槍上膛,同時不忘扔給克勞德一把。克勞德沒接,那支槍啪嗒掉到了地上。
「靠,都什麼狀況了還在講究衛生!」端起步槍一口氣橫掃大片,喬許大笑道,「跟個娘們兒似的!」
克勞德也跟著笑,在殘缺的道路中央叩動響指,盡可能多地凝結水分子進行攻擊:「你小子別以為被我加了彈力結界就真的肆無忌憚了,我可不負責過濾細菌!」冰稜嗖嗖地四面出擊,沒入喪屍顱內爆裂開花,炸出一蓬一蓬的黑霧。
「這都做不到,你的結界質量太差勁兒了吧?不知售後服務方面做得怎麼樣啊?」
「一經出售,概不退換,再說你還拖欠著我的貨款呢。」
「拜託!有命回去的話,我絕對加倍補償你!」
作廢了手頭最後一打子彈,喬許索性撿起石頭投入戰鬥。喪屍行動溫吞,不怕他們會一擁而上,使自己招架不住。只是這些怪物皮糙肉厚,耐打抗打,又充滿了大無畏的炮灰精神,哪怕手折腿斷,只要頭還在、嘴還在,也要蠕動著爬過來,張口去咬落單于虎狼之地的羔羊。
直升機主旋翼發出的轟鳴遠遠傳來,空軍部隊正在有條不紊地營救倖存人員。克勞德喘了口粗氣,倒退數米,和喬許背貼背抵靠在一起:「好,看在老熟人的面子上給你九九折。」
「才九九折?吝嗇鬼,你真該感到汗顏!」打了這麼久,喪屍潮依舊洶湧澎湃沒完沒了,喬許的體力難免不支,「累死我了,他們就不能消停消停嗎?」他掄起胳膊,打飛一個孩童樣貌的小個子喪屍,心居然麻木得沒有了悲憫的知覺。
克勞德也是精疲力竭。他今天的法術發揮實在瀕臨極限,偏偏在日光的燒烤下,空氣裡能夠利用的水分也快被消耗殆盡。絕境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了。不過他絲毫沒有死到臨頭的覺悟,還在冷笑著回敬喬許:「有的人流血都是家常便飯,我流點兒汗算什麼。」
「哈哈哈,說的好,說的好哇!」
最後一架直升機承載著倖存者飛走了。這一座被「拉普拉斯妖」放牧喪屍的牧場,兩個彼此看不順眼的死對頭並肩作戰,笑罵間,生死與共。喪屍的包圍圈已然大幅縮小,死亡嚴絲合縫地封鎖退路,他們,到底有沒有可能生還?
「要是我會遁地術就好了。」喬許歎了歎氣,騰空側劈,分踢左右拖著涎水飛身趨前的兩隻喪屍,再正面迎戰爬行到他鼻子底下的敵人。彈力結界也護不了他們多久了,喪屍彈出去壓在後面的喪屍身上,再為更後面的喪屍推近來……他們避無可避。
遁地?那是不可能的。克勞德盯著管道蓋,心裡清楚那下面是高壓強熱蒸汽——每天下午四點整,蒸汽公司準時打開閥門,把水加熱至一千度噴射進全城的管道網。
頭頂有團陰影浮動,一架直升機飛了回來,放下繩梯在低空往返反覆,時不時做個俯衝,試圖給予幾近埋沒在喪屍海洋深處的兩個人援助。
很好,既然地下行不通,那就自天上逃逸吧!
在喬許挖空心思驅除喪屍時,克勞德悄悄擬定下逃生計劃。他不再浪費精力搜集水汽,而是全神貫注地加強己身彈力結界的韌度。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他默念道,內心非常的平和安詳。多年以前教父的那句箴言在胸腔激盪:「不用多長時間,你將釋懷於整個世界,而更短的一點兒時間裡,世界也就忘了你。」
那刻起他晉級「白手」的唐先生之一。沒什麼好遺憾的了。他捍衛了自己的尊嚴,到死,都固守著自己心中的正義!
「喬,」他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使全力衝過來吧!」
「什麼?」
克勞德飛快估測著兩者間的落差距離,計算應該施加多少壓力才不至於拋飛過頭。「用結界的反彈力,幫助你夠到那根逃命索。」他拉開架勢,看來活像等待火箭發射。
喬許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你怎麼辦?」他在喪屍連綿起伏的怪叫當中,心緒複雜地問他——他們曾勢同水火,現今,卻是共存亡的、唯一的夥伴。
「沒有時間了!你快走!」
「那你怎麼辦?」
「快走!」
他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
——他要救喬許出去,一定要救出去。恍惚中他產生了置身夢境的錯覺,彷彿又看見一些黑影在晃動,聽見一個聲音平靜而高高在上地問:「成交嗎?」
隨即那些影子退散開來。那個孩子在連天炮火裡絕望地伸出手,企圖挽回什麼,卻只握得滿把硝煙。他被徹底遺棄了。
「你看,」那個聲音如是告訴他,「大人都學壞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他,不容許這樣的悲劇重演!
因此喬,請你離開這裡,好好地活下去。
「走!」
眼底驚人地蓄滿了淚,喬許倒退幾米,深吸口氣,然後大喊著衝刺、躍起,撞在彈力結界的斜上方。克勞德就勢抬舉雙臂,強大的反彈力讓喬許炮彈一樣直飛上天,在喪屍裡三層外三層地化作駭浪、翻滾著掩埋方圓百里最後的那個活人的同時,抓住繩梯的末端!
「克勞德!」單手吊在半空,他悲愴地呼喚同伴,注視整條街密密麻麻攢動的喪屍腦袋。「媽的,我只是討厭你,從來沒想過要你死啊……」他喃喃自語,眼淚淌過下巴,滲透出血的嘴角。今天的陽光太燦爛了,以致黑暗也來得前所未有的兇猛。
突然他敏銳地捕捉到一絲異響。
瞪大眼睛張望給喪屍黑壓壓佔領的一條街,他的心狂跳不已,「白手」殺手的名字一遍遍碾過腦海……克勞德!
大地似乎震顫了一下,緊接著一連串開瓶蓋似的爆裂響起,原先奔騰在地下的蒸汽,衝破管道蓋****而出!氣貫如洪的水柱噴發高達數十米,灼人的高溫不僅將喪屍燙成熟屍,還把踟躕原地的直升機轟出老遠。熱浪滾滾之中一個小黑點疾速騰空,閃電般團身躍上臨街建築,艱難地向上攀爬。
「克勞德!」喬許發瘋一般又哭又笑,「快!快過去,快!」
直升機冒險下降,懸停在空中。那只他所熟悉的碧眼黑豹死死摳著水泥外牆,窮盡極限,傷痕纍纍。他不顧一切地伸手去拉,豹爪尖利的指甲掐進皮肉,他也不覺得疼痛,只不住感慨:「太好了,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獸形的殺手沒有接話。他垂首吸氣,渾身都在發抖,已經喪失全部的氣力。直升機拉動操縱桿,升高,調頭,迎著午後的太陽飛行。黑暗被丟了在後面,在蒸汽熏烤下無奈地揮發。但是「拉普拉斯妖」的陰謀還沒有結束。安全區外預設的最後一枚旋風炸藥爆炸了,整條街道,霎時間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