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舊時被稱做歸化,據傳言是因為北周時期與鄰縣械鬥不斷當時的平陽府尹為了調停雙方矛盾改名而成。長期以來這個窮地放就不被人重視,可至從十多天前那支奇異的朝廷大軍到來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先是荒廢多年的渡口被官軍給圍了起來,劃成了什麼軍事禁區;緊接著荒廢多年的縣衙門也被重新修繕,朝廷還派來了一位年輕的縣令大人帶著一群手下,聽說那軍中更有當今皇上的兄弟。
不過這一切和老百姓都沒關係,不就是新的父母官麼?就咱這破地方別的沒有,可來來往往的縣令特別多,最近三年不到的時間裡都已經換了十幾撥了!為啥?還不是因為咱這地方窮!當官的撈不到好處,還留這裡幹嘛?別看那新來的縣令帶了那麼多人,陣仗搞得挺大,但要不了幾月他肯定還得走!至於那支怪模怪樣的黑衣大軍,更沒能給永和百姓帶去一絲擔憂。反正咱這些人除了窮啥都沒有,方圓百里之內連個有點餘糧的溫飽之家都找不出來,老鼠都偷不到糧食的地方還怕他們搶啊?
然而,讓百姓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新來的縣令大人居然從大軍中借出糧草在城裡開了個招募點,並發下佈告稱從現在開始只要百姓願意出力協助官府平叛,就可以獲得每天兩升米的報酬。在猶豫兩天,看到那些膽子大、餓得實在不行的同鄉真領回來白花花的大米後,整個永和都沸騰起來了。稍微有點力氣的都跑到渡口去幫著修補碼頭,搬運軍需物資;而那些婦孺則跑去給大軍烙餅做軍糧,她們最初甚至也不要求啥報酬,只要能賞一碗還能見著幾粒米的稀粥,把不小心撒在地上的米面讓她們帶回家就行。
結果卻讓永和的百姓幸喜不已,那些官老爺象糧食都是從天上白掉下來似的,不但沒剋扣報酬還用大斗冒了尖的量;婦孺們在獲得和男人們同樣的報酬之餘,那些家中有老弱的竟然還能額外得到一張大肉餅。這下子十里八鄉的百姓只要得到了消息都趕了過來,原本計劃用七天修築的夯土碼頭,硬是被他們抬來大塊條石在四天內就建好了,就差還沒在石頭上刻花。
「悟生大師,現在這時節真的適合渡河?」雖然已經來岸邊多次了,可朱由驄看著淘淘黃河水還是不敢掉以輕心。要知道朝廷原本的水師早已經被文臣們折騰得不成樣子了,他自己手下又沒有海軍,現在能夠用來渡河的居然是傳說中的羊皮筏子,而那些破爛的漁船都成了寶貝還得留著搭建浮橋用。
「將軍儘管放心,這次應徵來協助大軍的可都是在這河裡謀生數代的漁民。貧僧擔保不會出問題!」白蓮聖母現在和皇帝他們談得怎麼樣還沒人知道,但跟著朱由驄的那些個老騙子還真是配合,不但利用早先建立的情報網為朱由驄打探敵情,還沿途安排手下為新上任的官員安撫民心。到了這永和更是通過各種關係徵集來民船,就連這個長期潛伏在朝陽寺種牡丹的老和尚也給挖了出來當嚮導。
「那對岸的地形呢?」朱由驄不知道明代的黃泛區是指的哪些地方,但他還真怕過了河讓大軍陷入泥濘之中。
「這點將軍就更不用擔心了,對岸不但地勢平緩而且土地特別結實……」悟生和尚可不光是呆在廟裡唸經種花,對這一帶的地形更是瞭如指掌。
「那就好,那就好!」朱由驄放下心中的擔憂,對身邊的三師師長道:「小六子,你們都準備妥當了嗎?
這個因為在家排行老六,而被朱由驄稱為小六子的年輕軍官有著自己的名字——熊兆珵。他老爹就是歷史上那個戰功輝煌,卻被人陷害而不得善終的遼東經略熊廷弼。在父親成為黨爭的犧牲品被傳首九邊、長兄熊兆珪為表忠心自殺殉節以後,身為將門虎子的他沒有投靠韃子以期為父報仇,而是潛入軍中做了一個小卒子。他要用事實證明,熊家沒有一個窩囊廢、都是為國為民的真英雄。
「回將軍的話,末將日前已經派出偵察營潛入對岸。據他們傳回來的情況稱在我們對面的是叛軍中最為精銳的張獻忠麾下,共計三萬賊兵……」熊兆珵能當上第三師的師長靠的不是他老爹的餘蔭,甚至在盧象升選拔軍官前連孫承宗都不知道他的家世。
「那過河的準備工作都完成了吧?」朱由驄不認為自己會比手下的這些軍官聰明,擅於偷懶的他從來都是做好戰略安排,至於具體怎麼才能達到目的則丟給別人去頭疼。
「都安排好了,為防止賊兵趁我軍渡河之時發動偷襲,末將已經命三營和四營駐守於我方上下游各十里處,並將軍中四成的炮彈都配發給了他們……」別看熊兆珵年紀不大,現在也已經有了大將風範。雖然在他眼中對岸的反賊不堪一擊,但也做好了一切的防備。
「很好,有點你老爹的樣子了!好好幹,讓你父兄在天之靈也為你驕傲!」朱由驄也是由衷地喜歡這個比自己大幾歲的年輕將領,他從沒想過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人能隱姓埋名,所圖的就是為國戍邊禦敵,以正家族忠義之名。
崇禎二年,四月初六。折騰了多日的鎮國將軍在等到王之楨及洛陽趕來的近百學子後,終於決定正式進入陝西境內剿匪了。與上次從洛陽匆匆發兵救援京師不同,這次朱由驄大清早的就將全軍集結起來,連帶苦晦禪師從山西等地借來的一千多白蓮教徒都沒落下。
「將士們!」站在黃河灘頭,看著麾下大軍,朱由驄卻感到了一絲擔憂。從遼東回來後,這支大軍多了一些戰火洗滌出的殺氣,站在他們的面前連這和煦的春日陽光都顯得冰冷刺骨。「知道我們要去做什麼嗎?」
「除暴安民,消滅反賊!」第一軍的一師已經隨盧象升在剌慎部開始了自助綁票旅遊;第二師大部則被分配給高斗樞等人帶著奔赴各地調教百官去了,剩下的幾個營也已經隨鹿善繼南下禹門渡與韓城,堵截可能逃竄的叛軍。還留在朱由驄身邊的第三師萬餘官兵早就憋著股勁,準備收拾完反賊就趕回遼東。
精神不錯,喊聲中帶著濃濃戰意,可這正是朱由驄最害怕的。「說實話,對這種自相殘殺的內戰本將軍沒你們那麼高的興致;若非情況緊急,我是絕對不會帶著你們來參與這場戰爭的!因為我們面對的不再是殘忍的異族,對面那是我們的兄弟姐妹!無論結果如何,流的都是我大明的血,倒下的都是我大明子民,所以本將軍要求你們盡量減少殺戮!此戰若勝,你們沒什麼值得驕傲的;敗,則不但你們顏面盡失,更會令我大明陷入萬劫不復的危險境地……」
「謹尊將軍命令!」對啊,反賊可都是咱大明的同胞!曾幾何時我們也過著和他們一樣悲慘的日子,若非咱運氣好逃到了人間天堂的洛陽,恐怕現在也都加入了造反的行列中吧!咱這次不是去殺人,是要解救那些受苦收難的兄弟姐妹們!不知不覺中漫天的殺氣似乎有所收斂,但士氣卻更加高昂。
見眾將士若有所悟,朱由驄繼續道:「現在本將軍要重複一遍當初回師時的軍令,對願降者你們不得隨意處置,必須交給王大人他們安排!當然,對於冥頑不化者你們也不必姑息,我大明不需要這些從忘記祖宗投敵賣國的傢伙!」
「諾!」這次不光是朱由驄麾下的官兵,連帶遠處那些被高斗樞派來協助大軍渡河的船夫們與永和百姓都大聲地回應著。
「登船!」隨著一聲令下,以師偵營為骨幹的一千多將士開始陸續登上羊皮筏子。他們將負責在對岸建立灘頭陣地,以掩護隨後的漁船能搭建起渡河浮橋。
「炮火準備!待我軍行至河中開始向對岸射擊!」熊兆珵從加入關寧軍的那天起就將家族的訓誡放在心頭,不管是以前當大頭兵還是現在做為統率新軍的將領,他做事一向謹小慎微,在能考慮到的範圍內決不給敵人有可趁之機。
「將軍……將軍……」就在朱由驄準備宣佈出發的時候,新任永和縣令祁文康帶著一群老者在憲兵的護送下趕了過來。
「你有什麼事嗎?」朱由驄皺起了眉頭,難不成發生了什麼影響渡江的大事?
「啟稟將軍,永和百姓得知大軍即將渡江,害怕修建浮橋的木板不夠就用將家中的房門、床板給拆了,現在已經送至營外!」洛陽書院出身的祁文康在面對百姓們突如其來的熱情時,也不敢自做主張,只得帶著領頭的老者趕來匯報。
「這……這如何使得?」朱由驄這到不是在做秀,他來了永和這麼久一直在忙著渡河事宜,根本沒給百姓們辦什麼好事,怎麼能接受他們這樣無私的幫助?
「將軍,您就收下吧!」一個老者排眾而出,道:「自從將軍來了咱這窮地方,軍爺們都沒禍害咱老百姓,官府又說話算話給咱謀了生計。咱不懂啥大道理,但朝廷既然把咱當人看,那咱就該掏心窩子的對朝廷好,這些東西對大軍平叛有用,那就請將軍收下……」
「請將軍成全!」樸實的百姓害怕被拒絕,乾脆跪在了地上。
「大家快起來,快起來……」朱由驄哽咽著將他們一一扶起,對著即將出發的部下道:「記住他們,記住這些善良的百姓!記住我們是在為了他們的幸福生活而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