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有一種說法叫四大鐵,現在率軍駐紮在永和對岸統領張獻忠麾下最精銳嫡系部隊的徐以顯至少佔了三條。早年兩人一個是捕快而另一個則是受其保護的地頭蛇,後來張獻忠因為犯事被革職,兩人又一起跑到延綏鎮從了軍。等那個不太安分的張獻忠再次因為違反軍紀要被總兵官王威拖出去砍頭的時候,也是徐以顯通過層層關係找到了主將陳洪範將他給救下,然後一起逃出軍營。
張獻忠起兵後徐以顯也沒有自立門戶,而是一直跟著充當軍師一職。這次叛軍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關頭,張獻忠得知朝廷大軍的動向,只能讓他趕來鎮守黃河渡口,以期在抵擋住朝廷大軍的進攻後趁勢反擊。而徐以顯也沒有讓張獻忠失望,自從來到了這裡他可謂盡心盡責,沒日沒夜地指揮著手下修築工事,僅沿河就佈置了兩道防線。叛軍中那點可憐的火炮,除了留在膚施城頭上的那兩門紅夷大炮都被他給抬了過來。
「他娘的,都快點!還磨磨蹭蹭的,你們就不怕被官兵衝過來砍了腦袋?」徐以顯很不滿意現在的工程進度,經過連日來的觀察,他發現對岸已經聚集了大量的筏子和木船,看來官兵很快就會發動進攻了。
「軍師,這些破木樁、爛鐵釘的真能阻止住官軍?」徐以顯率領的這些人說是精銳,其實也就是早期的土匪加上參加過幾次戰鬥僥倖活下來的流民而已。這些人都沒經過什麼軍事訓練,打打順風仗還可以,但要說起陣地防禦那可就真的不行了。他們都不知道那種釘得七歪八斜的木樁和撒在地上的三角鐵,會在戰鬥的時候起什麼用處。
「問這麼多幹啥?叫你們怎麼做就照辦,哪來這麼多廢話?」徐以顯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有沒有用,他雖然和張獻忠一起當過兵,但就那種吃飽了就睡餓醒了就賭的日子能學到些什麼?現在用來構築灘頭陣地的法子聽說是由那大清國首席智囊范大人想出來,然後傳於尼瑪察的。
「我說你們那邊的,都沒吃飯啊?用點勁,每條壕溝必須有三尺寬四尺深……」徐以顯繼續巡視著工地,時不時的吼上那麼兩句。甭管自己見沒見識過,既然那遠在遼東的范大人有了指點自己照做就是,人家那可是職業的軍師,比自己這個半路出家的貨強得太多。
「魏老七,你們那邊準備得咋樣了?」雖然有了主子教的防守方法,但徐以顯還是不太放心。他這幾天一有空就自己窩在大帳裡琢磨,還真就憋出了一點辦法。
「您老就放心吧,咱在上游藏了好幾十條船,老營的兄弟們都安排好了。只要官兵敢來,咱擔保他們到不了您這裡!」魏老七這幾天也沒敢閒著,先是將西岸的漁船給搶了個精光並嚴禁片板下河;後又帶著人四處挖坑藏身,就等著突然冒出來斷掉渡河官兵的退路從背後夾擊。
「那就好,那就好!」徐以顯輕捻鬍鬚,略為思索,繼續對魏老七道:「你即刻傳令下去,此戰斬官兵一首級者賞白米一斗!若能把官兵消滅在這灘頭,待過了河允許他們大搶三天!」
「得令!」別看叛軍的口號是很響亮,又是分田地又是免稅賦的;可實際上他們就是走一路搶一路,所經處的百姓要麼跟著走要麼就流離失所,就算沒有朝廷軍隊的圍剿,他們也壓根沒想過要建立自己的根據地。這一年多來陝西的大戶基本都被他們給搶光了,收穫是不小但開支也大,那些金銀財寶大都通過襖兒都司送到遼東償還起兵時借的物資;剩餘的則被賊首們藏了起來以備不時之需,想領賞銀那比登天還難。況且陝西這幾年天災糧食匱乏,今年叛軍地盤上的春耕也被徹底錯過了,現在就是手頭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糧食。所以那一斗米看似不多,但已經讓魏老七高興得找不著北了,更何況還有那大搶三天的許諾呢?
看著手下興奮地去傳達軍令,徐以顯也感到了些許安慰。叛軍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最怕的就是朝廷五路大軍合圍。京城來的這支部隊雖然沒交過手,但肯定沒南邊的「白桿軍」厲害,要不然當初韃子攻打京城的時候怎麼沒聽說他們冒過頭?更重要的是他們人少,還堵在北上必經的道路上;若這些傢伙賴在對岸不動彈還真不好說。可現在那領軍的將領肯定是昏了頭,居然貪功冒進想打過來?自己不能保證讓他們都留在這裡,但至少能消耗掉一大半吧?那樣的話,藏兵於野豬峽的大帥吃掉剩餘的殘兵就沒什麼問題了。只要消滅了朝廷在北方能調動的這最後一支軍隊,離去遼東過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刀片子砍人的好日子就不遠了!
「柱子,你聽說了嗎?這次殺一個官兵賞一斗白米呢!」當初從碎金鎮一起出來的兩百多青壯現在就剩下二牛和柱子兩個人了,相互間每次得到什麼好消息都會第一時間趕去告訴自己的同鄉。
「知道了,剛才當頭的已經說過了。」柱子的興致不高,依舊有一下沒以下的挖著戰壕。
「咋的?有白米吃你還不高興?甭怕,要是俺運氣好得了賞,肯定分你一大半,你也好拿去孝敬跟在咱後面的爹娘!」二牛的家人早就餓死了,天賦蠻力的他自從加入叛軍後一直英勇作戰,數次戰役下來也沒少照顧自己的鄉親。
「二牛哥,」柱子看了看四周,小聲道:「你這次可別再犯傻了,聽說這趟來的可是京師大營。打起來注意著點,別楞著個腦袋往前衝……」
「怕個逑啊,京營的又咋了?還不跟咱一個樣都是血肉之軀,難不成還是三頭六臂的妖怪?」二牛很想扇膽小的柱子一巴掌,可又怕這個瘦弱的同鄉挨不住。「柱子兄弟,不是咱說你。你老怕這怕那的有啥用?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二十年後咱又是條好漢!聽哥哥的,上了戰場就跟著咱,別想那麼多!」
「二牛哥……」要在平時柱子也不會有這麼多廢話,可現在除了老營賊兵和匪首外,他們這些炮灰要沒聽過那謠言的還真沒幾個。「你知道咱這趟北上是去幹啥了吧?那你知道對面的這支大軍有多厲害嗎?」
「他們是啥來頭?」二牛也被那個流言所困擾,可頭腦簡單的他又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聽這個念過兩天私塾的同鄉有什麼要說的,看能不能在保住自己的同時又多殺兩個官兵。
「人家那是在京城下把韃子打得丟盔棄甲的天子親軍!」柱子說著他聽來的傳聞,「那可都是天天吃肉長大的傢伙,像你這樣的人家一手能捏兩個、一腳能踩三個……」
「天子親軍?」自己的腦袋又不是核桃,二牛不相信對方能有這麼厲害。可聽得人家是吃肉長大的還真是羨慕,那肯定比自己這個從小吃糠咽菜的窮小子力氣大啊。
「那可不?你當來的還是往日那些衙役、鄉兵啊?」為了同鄉的性命,柱子繼續恐嚇道:「你想想看,人家連韃子都能戰勝,對付咱還不像捏個螞蟻似的?」
「那你說咋辦?」二牛到不是害怕,而是擔心遇上了這麼強的敵人還能不能在衝鋒陷陣的同時保護自己這個僅存的同鄉。
「再說了,就算你真能砍掉幾個官兵的腦袋又怎樣?打綏德的時候,你立了那麼大的功,當頭的又兌現戰前的許諾了麼?」柱子沒有回答問題,卻提起了往事。「你再想想看大壯他們,打清澗的時候被逼著衝在前面抵擋城頭射下來的亂箭。結果就在他們戰死的當天,自家爹娘就被老營的那些傢伙給趕出了大營……」
「這……」說起那場戰役,二牛也是一肚子的牢騷。原本說好只要打下綏德,他們敢死隊的一人賞銀百兩,可真等進了城卻什麼都沒發下來,甚至伙食都還是一稀一干勉強混個半飽。而大壯爹娘的離去,更是讓二牛深感不滿。
「二牛哥,要說咱既然生在這亂世,只要能活下去就不該有什麼怨言。可咱也是人,也是爹娘生養的。以前朝廷把咱當賤民肆意欺搾,現在所謂的義軍比那些當官的還狠!要咱拚命的時候就哄著騙著,什麼樣的諾都敢許。殺一個官兵給一斗米?要是軍中真有那麼多糧的話,咱還用吃得比以前更差,一天兩碗和著野菜的米湯就打發了?他們這還不是等打退了官兵,再把我們當畜生一樣的賣給韃子?」柱子越說越憤怒,狠狠一拳砸在地上。
「那你到是給想個法啊……」經過這一番提醒二牛也著急了,這兄弟說得對,要是軍中真有糧發賞還會像現在這樣節省?那些老營的還不得跟以前一樣,一天吃上兩頓干飯?
柱子湊到二牛的耳邊,道:「等官兵真衝過來了,咱就撒開丫子亂跑。那些老營的東西不是常說他們是精銳是親信麼?讓他們自個拚命去。聽說白蓮教的那些人已經打算去投靠朝廷了,咱就跟著他們一起跑!這麼多人在一起,到時候實在不濟也還可以落草為寇,怎麼的都比去遼東當韃子的奴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