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蓋頭 第29章 特種突擊
    我們用戀戀不捨的眼神把連隊其他兄弟送走了。雖然很理解人家的做法,但心裡還是有點不好受,畢竟是朝夕相處幾年的戰友了,周志軍的眼睛都紅了,有點捨不得他的老班長。我忙過去拉著了他:「沒事,兄弟,還有我和李班長呢,你放心,我們會照應著你。」老李看了看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他的眼睛裡有一種很柔順的東西,我一看他眼神就明白了,我們從前的那種隔閡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當然很高興,甚至都有上去擁抱他一把的想法了。周志軍又看看我倆,我倆像真正的老兵那樣很沉著地給他點了點頭,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揉了一下眼睛,紅著臉點了點頭。

    我本來以為他們會在連隊門口列好隊歡迎我們的到來,敲鑼打鼓我就不抱希望了,至少應該拍著巴掌歡迎我們吧,讓我們一來心裡就暖烘烘的,覺得這像是一個大家庭。如果能給我們打來熱乎乎的洗腳水我也不反對,畢竟我們的老部隊剛被整編掉,我們坐了幾千里的火車到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些委屈是人之常情,需要安慰也是人之常情。我們剛當新兵到部隊時,老兵們從大門口一直站到了連隊門口敲鑼打鼓地歡迎我們,哪怕我們是深夜來的,也照樣如此。

    但這一切都沒有,連隊門口除了一個值班員,沒一個鳥人。那些「鍋蓋頭」把我們領到連隊,拿著花名冊,叫著名字,又把我們打亂分到了各個班裡。我和老李被分到了一班,周志軍到了另一個班裡。他一聽眼淚就要出來了,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們。我剛要去安慰他一下,那個「鍋蓋頭」班長催著他快走。我和老李是被特戰一連的那個姓潘的連長帶到一班的。我們一進宿舍,就知道了自己要長期呆下去的連隊是個什麼樣的連隊了。整個房間乾乾淨淨的,床單雪白,上面連一點皺紋都沒有。連長的臉膛很黑,個子很高,但說話聲音很大,甕聲甕氣地說:「你們沒在我們這個部隊呆過,我先給你說一下,以後要靠你自己摸索。

    這裡的床單要用圖釘從裡面釘上,這樣才會平整,過一會兒我讓文書把圖釘拿來。被子和床單都要整好,要是有一絲皺紋,就要罰你整十遍。軍官也一樣。每天早上起來,你們不但要把床鋪整好,還要把地面也整好,宿舍的地上要求就是戴上白手套去摸,也絕對摸不出一點灰來。」我愣了一下,這怎麼可能呢?我下意識地彎腰在地上摸了一下,然後看看手指頭,上面果然沒有一點灰。連長愣了一下,瞇著眼睛看了我一眼,眼神裡有了點看不起我的意思了,可能覺得我這個舉動太幼稚了吧。他的口氣果然有點不大好了:「按說,你們不應該分到我們連隊來,我們是特戰連,一般人是受不了的。我真不知道大隊是怎麼把你們分來了。你們既然來了,那我們也只能按一連的標準來要求你了,你們自己也要有心理準備。」

    我有點不大高興,連長顯然是把我們看扁了,好像我們是他的一個沉重包袱一樣。我不動聲色地整理著我的床鋪,他根本就不知道,把我們分到這個部隊,我心裡還有點委屈呢。按照我本來的想法,我是想到西藏高原哨所那樣的部隊去,大雪封山,見不到一點綠色,北風呼嘯,石頭冰冷,在那樣的地方當兵那才叫磨煉。我也不會感到寂寞啊孤獨啊這些狗屁東西的,當兵就要吃苦,就連我看的那些老美的戰爭大片裡的軍人都有這樣的覺悟,我是一個當了兩年多兵的士官了,難道連這點覺悟都沒有?事實上我還不願意到這個部隊來呢,不就是和我們步兵差不多嘛,我甚至還有那麼點失望,這怎麼能磨煉我呢?這個連長,居然還會把我們當做包袱,這真可笑。看著他的背影,我甚至還苦笑著搖了搖頭。

    連長站在房子中間,看著我們在那裡忙著,不體諒我們不說,還很威嚴地在那裡叫個不停:「你們動作要快些,部隊訓練很快就要回來了,在他們回來之前,我一定要看到整理得乾乾淨淨的床鋪!」我看了一下表,已經十一點了。按照慣例,十一點三十分吃飯,部隊要提前十分鐘回來。我們還有二十分鐘時間做完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

    我們馬上就像新兵一樣急急忙忙地拎著臉盆往盥洗間跑,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急急忙忙地爬到床上整理東西。我們憋著一股勁,不能給我們的紅軍團丟臉,要讓他們看看,我們不是吃素的。我們手腳麻利地行動起來,終於在他們回來之前把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被子疊得甚至比他們的還整齊。我站在房間打量著,都有點驕傲了,紅軍團出來的,「軍事訓練模範連」出身的,就是不一樣啊。

    如果那時我知道特種兵是什麼玩意的話,我就不會這麼驕傲了。和特種兵相比,我們這算是什麼啊。人家那兵才真叫兵。半夜裡空爆彈一響,五分鐘內全部集合好,這包括穿衣服,打好三十來公斤重的野戰背囊,然後就是八公里武裝奔襲。這樣還不算完,然後又給你出個敵情,比如某某地方有敵特空降,我們要去進行山地巡邏,抓到敵特並進行審訊。別以為這是鬧著玩的,這是動真格的,敵特當然不是空降來的,而是另外一個特戰營的戰士扮演的,但這決不是演戲,他自己也被賦予了野戰生存的訓練科目,要在這個陌生的地域,靠著一張地圖走出來,並且躲過我們的搜捕。如果被我們搜捕到的話,對不起,我們要審訊,那可是真審,你如果在規定的時間內不說出你擔負的作戰任務的話,你就勝了,反之就敗了。對我們來說,也是這樣。我們為了讓他開口,可以在冬天往他臉上倒冷水等等,反正戰時要用的手段我們一般都會用。這樣一比,我們那個步兵團的軍事訓練真不算什麼了。我們半夜裡的緊急拉練都是吹哨子,然後集合起來跑個五公里越野也就完了,有時背上背囊,有時就不背了。我們「紅四連」的訓練強度比其他連隊要大得多,但和特種兵比,那就沒辦法比了。

    所以,特種兵都很牛,他們一般都看不起其他部隊的兵們。我們當時還不知道,總覺得紅軍團出來的兵很牛,我還認為集合起來吃飯時,連長會講到我們又來了十多名新戰友,把我們介紹一下,甚至還會讓我們中推薦出一個代表,說兩句互相學習的話。我有這方面的特長,我寫文章很臭,但我講話很有水平。呵呵,說講話有點誇張了,實際上就是吹牛聊天。誰知這一切都沒有。吃飯的哨子響時,我們忙跑出來,那些「鍋蓋頭」們三三兩兩地站在連隊門口,很好奇地看著我。他們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我們身上爬來爬去,甚至還有那麼點挑釁的味道。反正我有點不大高興。

    有個列兵甚至還笑嘻嘻地扭過頭去,一點都不掩飾地對旁邊的一個士官說:「這傢伙長得還蠻帥的嘛。」雖然他這是誇我,但我聽著一點都不舒服,他畢竟是個列兵,而我是個士官。一個小小的列兵,他沒有任何資格評論我的長相,並且還稱我是「這傢伙」。我那天好像還瞪了他一眼,也許沒有瞪。如果放在我們紅軍團,我早就一腳踹過去了。他旁邊的那個士官也扭頭看我,我不甘示弱看著他,他沒理我,回頭對那個列兵嘿嘿地笑了笑:「嘿嘿,是他娘的帥!」我很生氣,是的,我最不喜歡有人說我帥了,現在說誰帥了,你看吧,準保是些奶油小生。那些很帥的歌星都是這些玩意兒。我是軍人,不是他媽的帥哥!

    我有一肚子火,心裡想,你們等著瞧,到了訓練場,跑五公里越野或者五百米障礙時,你們就知道老子的厲害了。

    潘連來了,這是個大個子,我目測了一下,大概有一米八的樣子,肩膀很寬,臉龐很黑,說話嗓門很大,一看就知道是個偵察兵出身的傢伙。偵察連的主官大部分都是這樣。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我們一下,說話很簡單:「今天連隊來了十一名兄弟部隊的同志,以後就是我們戰友了,你們要多關心。各班班長注意了,訓練要抓緊,不行的話,你們要單獨給他們上小灶!」我一聽這話,抬頭瞄了他一眼,心裡很不舒服,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什麼是「上小灶」?這是專門對付那些訓練差的傢伙的,他要是體能不行,就在中午或晚上大家休息時,把他單獨拎出來搞體能,他要是五公里越野不行,那就拎出來專門搞五公里越野。就像我剛到老兵連時,老李單獨操練我一樣。我們中不少人還是班長,從來都是給別人「上小灶」,現在反過來要給我們「上小灶」?這個連長也太操蛋了,分明是看不起我們嘛!

    我立馬決定不喜歡他了,就是他也理著個「鍋蓋頭」我也不喜歡他。

    這應該是潘連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我對他的第一印象糟糕透了,他也看不起我們,這注定我們以後不會安寧。這樣也好,我還真怕沉悶得一塌糊塗的軍旅生活。

    我站在隊列中,越過人頭盯著潘連上下一動一動的嘴巴,緊緊地咬著嘴唇,這個操蛋的連長還真把我的鬥志挑起來了,我決定和他對著幹,你看不起我,我就要爭口氣,讓你知道知道我們「紅四連」出來的兵也不是吃素的,特種兵有什麼牛的?步兵還是你們的老祖宗呢。我們團在一九二七年秋收起義時就成立了,你們那時還沒個影子呢。

    我們「紅四連」來的兄弟們沒一個能當上班長。當天下午潘連沒有安排我們參加訓練,而是讓連隊文書趙志剛先把我們剃成「鍋蓋頭」。這個我喜歡,剃完以後,我跑到盥洗間照著鏡子看了看,青色的頭皮閃閃發亮,像堅硬的石頭。我摸了摸,有些冰涼,青色的頭皮上的發茬扎手。這種髮型讓你的面孔梭角分明,刀刻出來的一樣,有那麼點殺氣騰騰的樣子了。如果在臉上再塗上五顏六色的油彩,那就更像一個真正的軍人了。我做夢也想不到,終於有一天,我可以正大光明地理成這樣一種髮型了。那種當了後娘孩子的傷感暫時沒有了,我興奮地對著鏡子瞪眼、皺眉、繃嘴,做出各種自以為很有鐵血軍人味道的表情,但感到仍不過癮,狠狠地一拳擊在牆上:我他媽的也是一個特種兵了,走著瞧吧,潘連,說不定將來模擬訓練時,我連你也能打倒在地上!老李當年當我班長時,不也是看我不順眼嗎?這沒什麼,我還真喜歡和人較勁!

    我都有點熱血往頭上湧的感覺了,狗日的特種大隊,我會讓你知道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軍人!

    我們紅軍團來的其他兄弟也都很喜歡這種髮型。我們全部剃成「鍋蓋頭」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興奮,當兵真的是男人們幹的事,哪像女孩子,頭髮剪短時,個個要掉淚。我看過許多女兵寫的文章,都是這樣說的。我還真不喜歡那些女兵。在我看來,這就像當兵就要打仗那樣,理所當然。弟兄們都很喜歡這種髮型,你摸我一下,我摸你一下,正在嘻嘻哈哈地鬧著玩時,文書趙志剛過來叫我們:「潘連讓你們立即跑步過去!」

    我們忙趕了過去。潘連坐在桌子旁,他讓我們坐到床上。我們都是老兵了,也不和他客氣,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坐上去才想起,我們穿著迷彩服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又坐了半天的車用卡車,還沒來得及換洗衣服,上面已經很髒了。忙欠起屁股看了看,潘連潔白的床單上果然髒了很多。我們忙跳了起來,有那麼點不好意思。潘連看了看我們,仍然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坐下。」我們只得又坐下。

    潘連要給我們談的話很簡單,連一句客套都沒有:「你們步兵和我們特種兵還是不一樣的,所以你們原先是班長的也不能再當班長了,全部都是士兵,你們能不能想通?」

    我們立即一起高聲回答:「能想通。」這個我們都有思想準備,你現在是後娘養的,你就別指望能被人家高看一眼了,還是乖乖地當個士兵吧。

    但潘連似乎還不滿意,他瞪著眼睛,在我們每一個人的面孔上一一掃視著,目光裡有一種殺氣,許多兄弟都受不了這種目光,把頭低了下去。但我沒有什麼可怕的,我直視著他,心裡甚至有點想用目光和他較量的意思了。他果然注意上我了,問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報了自己的名字,如果他看過我檔案的話,他應該知道我在我們原來那個集團軍裡參加過步兵比武,曾經獲過射擊、五公里越野第一名的好成績,但讓我失望的是,他沒什麼表示,冷冷地問我:「不讓你當班長了,你能不能想通?」

    我剛才已經和別人一起回答過了,真沒想到他還要這麼問,覺得這傢伙真囉嗦,但我只能再次響亮地說:「能想通。」組織定下來的事,想不通也得通,不通你還能怎麼著?

    潘連把目光移開了,然後還用那句廢話點名問我們每一個人:「不讓你當班長了,你能不能想通?」真他娘神了,他居然不看花名冊,能把我們的名字都叫出來。但他顯然還不大認識我們,有時他看著李保根,叫的卻是周志軍的名字,有時叫著周志軍,看的卻是李保根。

    潘連在「對號入座」,想借這個機會認認我們,這傢伙是個有頭腦的人。但我對他的印象還是有點不好,覺得這人太婆婆媽媽,總是問我們不當班長了能不能想通,這也太小看我們了,就這一句廢話翻來覆去地問,還以為我們真的在意這個班長名份,煩都快把人煩死了,真還不如立馬拉出去搞訓練了。他最後又看了我兩眼,好像看出來我在想什麼了,就站了起來:「我想看看你們的體能怎麼樣,現在你們就給我做做俯臥撐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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