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蓋頭 第30章 特種突擊
    這沒什麼可怕的,我們在「紅四連」時,每天都要做一百個。我們立馬跑出來,面對潘連,排成一列橫隊,伸胳膊踢腿地活動了一下,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做了起來。我們做完了一百個,潘連沒什麼表示,繼續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我們只得再做。但做到一百二十來個時,有人就開始頂不住了,趴在了地上。老李最厲害,但也只做到了一百八十個。

    我們滿頭大汗地從地上爬起來,忐忑不安地看著潘連,潘連顯然很不滿意,他的臉上有了點寒意,他一聲不吭地圍著我們繞了兩圈,歪著腦袋看了看我們的迷彩服,搖了搖頭:「你們都出汗了,但出的還不夠多,連迷彩服都沒濕透。你們知道我們的特種兵能一口氣做多少個俯臥撐嗎?說出來嚇死你們,他們一口氣能做三百個!」

    我們的臉都有些發燒,心裡很難受,如果說剛才我們還不能肯定潘連的表情是不是有點看不起我們的意思,那我們現在就很肯定了,因為他的口氣裡都明顯帶有這種意思了。我心裡有一種深深的失落,在我們團裡,我們「紅四連」可是響噹噹的,我們連隊的士兵無論走到哪裡,都把胸脯抬得高高的,感覺自己高人一等,部隊就是這樣,要拿實力說話。我們甚至有點恨他了。

    潘連瞇著眼睛看著我們,臉上還有那麼點嘲諷的意思:「你們是不是不相信?那我找個人來讓你們看看。我就不找那些戰鬥班裡的戰士了,我就讓我們文書給你們表演一下。」

    他回頭衝著連部吼了一嗓子:「趙志剛,你小子過來做個俯臥撐讓他們看看!」

    那個瘦瘦的文書應聲跑了出來,嬉皮笑臉地給潘連敬了個禮:「是,連長。」然後扭過頭,笑瞇瞇地看了看我們,把我們氣得牙癢癢的,他還沒開始做,就已經帶著顯耀的意思了。他把迷彩服的袖子一捋,趴在地上呼呼地做了起來。你還別說,潘連還真不是吹牛,這傢伙的確有兩下子,做到一百個時,他臉紅了,頭皮上冒出了白色的水蒸汽,但他氣不發喘,仍舊呼呼地做著。做到兩百多個,他的迷彩服全濕了,臉上、脖子上全是汗水。做到兩百五十個左右時,他的迷彩服濕透了,開始滴滴嗒嗒地往下滴著汗珠。做完三百個時,他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身下的汗水已經滲在地上形成了一個人形。

    我們都不說話了,有點心虛,甚至有點覺得自己很渺小了,這是一種讓人覺得很屈辱的感覺。我們低著頭愣愣地看著地上那個人形的汗水痕跡,目光裡也有點佩服人家的樣子了。事實就擺在面前,你不服氣不行。我們心裡一下子空蕩蕩的,失落、屈辱,還有一種茫然與惶恐。每個人心裡都沉甸甸的,你不得不去問自己:如果這個部隊的訓練強度真的比我們「紅四連」大上好幾倍,我們能不能趕上?沒有人敢想像自己如果趕不上會是什麼後果,在一個清一色的男人群體裡,如果你比別人差上一截子,你就完蛋了。

    我們盯著這個叫趙志剛的傢伙正在發愣,他用手撐著地面,笑嘻嘻地看了看我們,又歪著頭去看潘連:「連長,要不要我再做一百個?」我愣了一下,這傢伙呼呼地喘著粗氣,胳膊也有點微微顫動,他顯然不可能再做一百個了,他這是故意在氣我們。這個部隊真他娘的邪乎了,連一個文書都這麼囂張地欺負我們,這太過份了。我們這些紅軍團來的兄弟顯然都聽出了他話裡的挑釁意味,隊伍裡有些騷動,甚至有人在恨恨地瞪著這個叫趙志剛的傢伙。潘連顯然很得意,他看著我們,嘴角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竭力地想忍著,但那些笑容還是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池塘,慢慢地從他嘴角邊蕩漾開來,連他的眼睛裡也有了光彩,但他又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揮了一下手,對趙志剛說:「你去吧。」

    雖然潘連和這個文書把我們氣得夠嗆,比當場罵我們一頓還難受。但你還不能有脾氣,我們的確沒什麼可說的,人家還真不是吹的,事實勝於雄辯,一個文書都這麼厲害,其他人肯定更牛。你不服不行。我們身上的那種傲氣全被打掉了。潘連再看我們時,都忙把頭勾了下去,我也有點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不要怪人家愛理不理地看不起你,這個特種兵部隊還真是有資本傲氣。有風吹來,身上剛出了汗,被冷風一吹,有點涼,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說實話,我那一會兒,心裡各種滋味都有,甚至還感到很不舒服,這個潘連是夠狠,來了這麼一手。我們知道,這叫下馬威,帶著點整你一下的意思,讓你明白馬王爺到底有幾隻眼。這傢伙夠陰險的,他不動聲色地就把我們搞掂了,以後有我們的好果子吃了。

    接下來的訓練果然不是人受的。

    所有的一切訓練都是來真的,就像耐寒訓練,氣溫只有十五六度時,把身上的衣服剝光,四五個小伙子扔到海裡,一泡就是兩三個小時,凍得臉都發青了。在這種情況下,為了取暖,我們只能緊緊地抱在一起,這不但是在搞耐寒訓練,同時也在培養我們的團體協作精神。特種兵將來作戰時,一般就是四五個人是一個戰鬥小組,互相依賴,共同作戰。其他訓練也是在真槍實彈的環境下進行的,如果磕磕碰碰被弄傷了,你也不能吭聲,繼續操練。這都不是鬧著玩的。

    這些我們咬著牙也就挺過來了,都是老兵了,也知道部隊是怎麼回事,你要想贏得別人的尊重,你就把自己弄得像他們一樣,甚至比他們更牛,這樣你的腰桿才能硬起來,別人才會把你當回事。軍隊是靠實力說話的,士兵也是這樣。你要是整天哭鼻子甩淚,那你就完蛋了。你就是去餵豬,特戰營的豬們也會看不起你。這話不是我說的,是潘連說的。這倒是真的,特戰營搞後勤的兵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像那個叫趙志剛的文書一樣,你搞不好訓練,根本就不會讓你去餵豬。

    再說,我們還代表著我們的紅軍團,我們不能給它丟臉。

    我、周志軍和老李都發誓要好好地訓練,爭取把自己盡快地弄成一個合格的特種兵,鎮鎮這幫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傢伙。想像是美好的,但現實是殘酷的,我們一開始搞武裝泅渡就拉稀了。

    我和周志軍都是北方人,本來都不會游泳。我們那個紅軍團在一個山溝溝裡,附近只有一條小河溝,連膝蓋都淹不著,所以武裝泅渡一直沒怎麼搞。去年夏天本來要到外地一個湖裡搞的,但突然又奉命參加抗洪搶險,這事又給耽擱了。老李是南方人,他還安慰我們:「你們兩個放心好了,游泳很好學的,我學會走路時就會游泳了,到時我可以幫幫你們!」

    特戰一連一拉到海邊,老李就傻眼了。武裝泅渡要穿著衣服,槍支和手榴彈袋要全部實裝,並且還要游出一萬米才算合格。就算是在陸地跑個五公里越野也夠受了,何況這還是在到處是大風大浪的海裡?但那些「鍋蓋頭」們很牛,他們一到大海邊,嗷嗷叫著把褲腿挽到大腿根,打了一個結,袖子捋上去也打了個結,這樣到水裡,可以讓裡面灌上空氣膨脹起來,增加浮力。「鍋蓋頭」們大呼小叫著撲通撲通地跳進了海裡,飛快地向遠處游去。我、老李、周志軍和其他七八個戰友呆呆地站在那裡。潘連本來也是要下水的,他看見我們站在那裡愣了一下,很奇怪地問我們:「你們怎麼不下去?」

    我們都有點不好意思,就老李歲數大,當兵時間長,我們一齊看他,他只好哭喪著臉對潘連說:「連長,我們在原來的部隊還沒有這麼搞過……」

    潘連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顯得很吃驚:「你們沒搞過?你們是步兵啊!沒搞過五千米武裝泅渡,那三千米的總該搞過吧。」

    老李紅著臉低低地說:「三千米也沒搞過,我們那裡沒有水……」

    潘連扭頭看了看那幫「鍋蓋頭」們,他們已經游出很遠了,又回過頭來愣愣地看了我們幾秒鐘,突然生氣了,臉漲得通紅,衝著我們吼了一聲:「你們那個紅軍團是怎麼訓練的?你們是怎麼當的兵?」

    我們都很羞愧地低著頭。我們武裝泅渡的確不行,潘連再怎麼說也不能算過份。怎麼說呢?我們紅軍團本來在一個內陸省份,那裡一年有多半時間都是大旱,每年夏天,我們都要幫著附近幾個村莊的農民兄弟抗旱。部隊旁邊那條連膝蓋都淹不著的小河還常常幹涸,大海對我們來說遙不可及。我敢打賭,全團真正看到過大海的說不定連十個人都不會超過。我們就是想訓練,也沒地方。

    潘連一一掃視著我們,他搖了搖頭,聲音柔和了一點,但說得更難聽了:「你們這個連隊就是因為軍事訓練不錯才分到我們這個特種大隊的,誰知道卻是這個鳥樣。還紅軍團呢,我看連預備役都不如!」我們臉都紅了,心裡還有那麼股怨氣,你說我們可以,但你不能說我們紅軍團,我們紅軍團當年打過百團大戰,參加過上甘嶺戰役,你特種大隊那時在哪裡?

    我們頭更低了,心裡更難受了。如果說剛才還有點委屈的話,這會兒我們都有點恨潘連了。我們武裝泅渡是不行,但請你不要羞辱我們整個紅軍團!我們武裝泅渡不行,並不代表我們其他方面也不行!潘連說得太難聽了。

    那天上午潘連安排老李帶著我們在淺水區撲騰,還給我們這幫人起個很難聽的名字叫「秤砣組」,說是一到水裡就會沉下去,然後他撇下我們追那幫「鍋蓋頭」們去了。

    看著潘連游得很遠了,我們就站在海水裡開始吹牛了,不是我們偷懶,而是我們到了這個特種大隊以後一直都被他們弄得緊張兮兮的,還沒撈到說話的空兒。老李、周志軍我們擠在一起,剛開始心裡都很難受,誰都沒吭聲。我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怎麼不說話了?說點什麼吧。」老李看了我一眼,「呸」地吐了一口唾沫,憤憤不平地說:「這個潘鐵軍,說話也太難聽了,他太看不起人了!」

    我抬頭看了看大海深處,他們游得越來越遠了,遠得只能看到一個個小黑點了,我盡可能地讓自己客觀一點,我說:「咱們武裝泅渡不行是事實,不想讓人家說也是不可能的,關鍵是這個連長太操蛋,說話一點水平都沒有,哪裡像個連長,多說像個班長!」

    周志軍看了看我們,低低地說:「李班長,胡班長,這是不是報刊上常講的那種魔鬼式訓練?我們要是真受不了怎麼辦?」

    老李很生氣,使勁地瞪了周志軍一眼:「你小子怎麼回事?他們這算什麼魔鬼式訓練?咱們不就是武裝泅渡不行嗎?搞上去不就行了,怕個鳥!」

    我看了看周志軍,他很緊張,可憐巴巴地站在那裡,茫然無助地望著大海深處。他才只有十八歲,中學還沒畢業就來參軍了,身子骨還很單薄。我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說:「周志軍,你不用擔心,咱們都是在一個起點上,再說,我和李班長也會照應著你。」

    我又看了看老李,很嚴肅地對他倆說:「咱們三個以後就是一個整體了,要抱成一團,不能讓這幫人看咱紅軍團的笑話!潘鐵軍不是看不起咱們嗎?咱們就爭口氣,一定要比他們那幫人做得更好,讓他們看看咱們紅軍團出來的士兵是什麼模樣!」

    老李和周志軍都一個勁地點頭,都很贊同。但這還真應了那句老話「站著說話不腰疼」,說著容易做著難,我們天天泡在水裡,最後潘連帶著兩個老兵親自跟著我們訓練,但我們還是不行,好像能游了,但一到深水區,身上的衣服灌滿了水,帶著我們直直地要往下墜,使勁地撲騰著要把腦袋伸出水面,剛露出腦袋,嘴巴一張開,海水就湧了過來,鼻子嘴巴裡都嗆進水了。那種感覺就像被人猛地在鼻子上擊了一拳,又好像是被人從鼻子裡灌進了辣椒水,眼淚唰唰地就流下來了。剛呼吸了一下,身子又重重地墜下去了,腳踩不到東西,四周都是漆黑的海水,頭暈胸悶,雙手緊張地撲騰著,想要抓住什麼,但抓到的都是海水。這是一種瀕死的體驗,感覺被拋入了一個無邊無際的巨大的黑暗空間,渾身充滿恐懼,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很多時候,要不是潘連他們拽著腰帶把我們提起來,非要沉下去不可。老李還好些,但他也不能游出多遠,幾個浪子一打,他也要嗆水,也要暈頭轉向地撲騰起來。

    我們在平靜的大海中訓練了十幾天,覺得可以了,但一遊出去那個葫蘆狀的海灣,外面的風浪很大,一個浪子打過來,就把我們又掀了回來,海水嗆進了嘴巴和鼻子裡,心裡又慌了,又開始腳亂蹬手亂撲騰了,潘連不得不帶著我們趕緊游回來。游到淺水區,我們剛站了起來,潘連的眼睛就瞪起來了,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了,他一隻手揪住我的領子,一隻手揪住周志軍吼了起來:「你們怎麼這麼笨?都十來天了,還是這個熊樣?」他把手猛地一鬆,我和周志軍一下子跌坐在水中,但都忙爬起來,低著頭立正站在那裡。潘連轉過身子,朝著另外兩個老兵吼了起來:「你們帶著他們繼續練,再過十天,如果你們還是這個熊樣,那我不要你們了,給你們調到其他部隊去!」說完,氣呼呼地走了。

    那兩個特種大隊的「鍋蓋頭」很同情地看著我們。

    周志軍一下子哇哇地哭了起來:「李班長,胡班長,我不行了,我受不了……」

    我愣愣地站在那裡,眼睛酸酸的,除了在老兵連挨過老李那幾腳,我還真沒受過這樣的屈辱。但我不能哭,我是個第四年的老兵了,還曾經當過班長,我衝著周志軍吼了一嗓子:「你哭什麼?還像個男人嗎?」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