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鎮長 第76章
    花東興接到上級指令,火冒三丈,臉青得如同紫肝。本以為花二的事就此了結,他也出了一口惡氣,沒想到他剛宣佈撤銷花二鎮長職務不到一周,上邊一紙公文下來,花二輕鬆地恢復鎮長職務。他看了那公文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一下子癱坐下,有些緊張和心律過速。他癱坐在那裡很久,木雕樣一動沒動。煙灰一層層落在兩千好幾的褲子上,甚至膝蓋被燒成芝麻眼也沒發覺。那條褲子是老婆娘家小舅子媳婦的外甥送的,那小子中專一畢業即想巴結個好差事,天天磨嘰他姨,要他姨和姨夫去找老姐走走後門。姨夫的姐夫花東興那是花縣一條坐山虎,沒他辦不成的事,於是這外甥備下一筐笨雞蛋、兩條焦油量低的玉溪煙(聽姨夫說現在花東興為保養起見專抽焦油少的煙)、兩瓶五糧液、外帶一套兩千多元的西裝,這些東西總共不到四千元,可看著實惠順眼。去花東興家的時候,那外甥跟在小姨身後有些緊張,邁進花東興家大門時,外甥去掉緊張。

    縣長家院落和普通人家院落沒啥分別,有個倉棚,倉棚對面是棵葡萄架,葡萄架周圍栽了一些小花草,看上去很展眼。院落栽種葡萄,好看納涼又有果實,因此花縣只要有院落的人家幾乎都栽種葡萄。進了屋,外甥更是覺得沒啥稀奇,原本打算一睹縣長家闊綽風采,孰料他只看到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事物。屋子大小有四間,也沒多少擺設,還有些凌亂,衣服到處堆放、三開門立櫃掛了層淺灰、土暖氣熏得白牆壁變成半面黑,那外甥立刻卸掉緊張。殊不知這是花東興的狡兔三窟,其實,他在花縣幾處的房屋都數一數二,一個房屋一種風情,裡面豪華展眼,根本不像落座在縣城裡的房屋。

    花東興之所以把經常居住處弄得凌亂不堪,是他暗設的心機,他老是擔心其他幾處非正道來的房子有一天會東窗事發,那是他受賄得來的,萬一給人查出來,別說縣長當不成,局子都得蹲幾年,於是他吩咐老婆盡量要家裡破爛不堪,老婆起初沒明白他的用意,當他說「有肉埋在碗裡吃」時,老婆似乎豁然開朗。花東興看一眼地上裝雞蛋的筐,眉頭一皺問小舅子媳婦這是做什麼。小舅子媳婦往前一推外甥,愣神打量房間的外甥就把玉溪煙、五糧液、名牌西裝全部擺放到花東興面前,小舅子媳婦馬上甜甜叫了聲姐夫,然後要他穿上西裝試試,說要是哪裡不合適好讓外甥去換。花東興本打算拿一把,看了眼那套西裝,他不拿頂了。那套西裝銀灰色,渾身亮光十足,摸著手感滑溜細膩,一看就是高檔貨,可以和電視裡的主持人媲美。他試穿了,對著鏡子前後一照,那套衣服讓他年輕許多,增派不少。他笑了,問小舅子媳婦送這東西有啥目的。小舅子媳婦一聽有門,大膽說出外甥找工作的事。憑小舅子媳婦多年觀察,花東興若是沉默不語拉驢臉,你就得夾包走人,啥事甭想辦成。果然沒出一個月,外甥給安排進縣計劃生育辦公室做了辦事員,雖說和所學的電工風馬牛不相及,但直接做了幹部,那外甥喜洋得不得了。

    花東興氣憤之餘想出招數,他打算壓下上邊指令,縣官不如現管,能壓多久壓多久,等上邊查下來,他有充分理由解釋,他可以說剛刷下花二鎮長沒幾天,馬上恢復難以服眾;還可以說花二被花春桃父母死死盯著,他沒法盡快落實。總之,能杜撰的理由他都得派上用場。此間,他因長期喝藥酒、吃鹿鞭、喝鹿血,鳥東西恢復原有本性,他也隨之恢復沾花惹草壞習性,人一離開縣委大院,他就去另一處房子精心裝扮一番,戴上墨鏡,粘了假鬍子,穿平時從未穿過的時髦衣服,人一走出來,跟一黑道殺手差不多,因此沒人認出他。有一次為證實化裝術是否高明,他故意打電話給老婆,說想帶老婆去看場電影,要老婆去電影院等他。

    老婆很樂意接受他這少許關照,沒多想,裝扮好肥胖身子,一出溜來到電影院。老婆一到,花東興雙手插兜吹起口哨,整個一社會小混混樣。老婆四下巡視也沒見到花東興,當時花東興就在老婆眼皮底下,老婆硬沒認出來。花東興別提有多興奮,他撇開東張西望的老婆一溜煙來到縣裡最著名的桑拿城,人一到裡面,春心便開始蕩漾。一個叫婉婉的服務小姐裸露半個上身娉婷向他走來,他渾身被蒸得麻酥酥,輕鬆地想飄起來。他光著上身躺在一張彈性十足的床上,婉婉輕柔的鼻息還有身上清爽的香味一股腦迎過來,他簡直有些呼吸受阻,那個特殊時段,他恨不能吞了叫婉婉的按摩女。玉手滑肩擦過他身體,他身上每個關節好比塗滿潤滑油的車軸。那婉婉翻過來掉過去揉捏他,見他氣粗,鳥東西撐鼓內褲,她嘴角上的小痦子一顫抖,曼妙輕語便從口腔飛出來。

    「先生,要特殊服務嗎?」

    這甜蜜聲音花東興聽了不知有多少次,每次都有不同感覺,每次都像蜜餞甜在心頭,每次都刺激得鳥東西直打冷戰。那甜柔勁太誘人,能催眠一頭暴怒的獅子,能讓男人立刻熱血沸騰。自家老婆的粗聲大嗓他膩煩得想耳聾,叫他吃飯時像打鑼,催他睡覺時像鳴鼓,他即便有那麼點男人激情,也被老婆的鑼鼓敲回去。如今按摩女婉婉柔聲細氣問他是否特殊服務,他怎能拒絕?他連回幾聲「要的」,婉婉便展開「正規」操作。一會兒工夫,他氾濫得不能自持,野狼般嚎叫一聲縱身壓向婉婉,孰料他還沒展開虎嘯龍吟,婉婉身子一縮骨碌躍起,一屁股騎上他,在他身上一陣顛簸。這時他的思維意識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他要收了婉婉,把婉婉當做每日茶餘飯後的享樂。

    天濛濛黑他才離開桑拿城。

    晚上做夢他連續喊出婉婉,老婆一聽搖醒他,問他什麼完了,他吧嗒著一張苦嘴靈機一動說花二完了。老婆問花二是誰,他回說就是我的鳥東西。老婆掐他一把半嗔怪半心疼地說死鬼,就是你的鳥東西不完又咋樣,還不照樣跟我小氣。

    花東興裝聾作啞了,以假呼嚕趕跑老婆。老婆夾了枕頭一離開,他開始回味桑拿城的幾番雲雨,回味得臉紅耳熱內裡發燒,他按捺不住打了婉婉的手機,沒想到接手機的是一個粗憨聲音,他立刻閉緊嘴巴,心想,這小臊狐狸做了小半天愛,咋深更半夜還有癮頭?對方會是什麼人物?會比他官大嗎?會比他本事嗎?醋罈子一打翻,他再難以入睡。那晚,他除了猜測接電話男人可能是哪種人之外,再就是大罵婉婉,罵出世界最難聽的話。諸如什麼小賤人、臊貨、驢日的、小娘生的雜種、乾爹日的白骨精、純種雞婆等,罵得口乾舌躁、雞叫五更才住口。

    花二無所事事的日子,每天去趟花春桃家想和她父母作個詳明解釋,每天都被花父罵得狗血噴頭。他想和花父說你女兒主動套我睡她,我不睡都不成,她死了那是場意外,你幹嗎抓住我不放,我花二沒對不起你女兒的地方。第五次狗血噴頭從花春桃家出來,他有些急,站在院中心聲嘶力竭地說,花老漢,要不是念你年事已高,我花二會打得你滿地找牙。幹啥呀,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女兒活時是條纏人精,死後你這個當爹的接班啊?睡了她,沒跟她結婚這是事實,可我壓根沒想睡她,是她主動投懷送抱,你讓我咋辦?我花二不是唸經的和尚,也不是什麼柳下惠,不可能坐懷不亂。再說我壓根沒許諾說要娶她,她服毒自殺,那是她小心眼不開事……

    花父老淚縱橫,使勁吼出「滾」字,花二才住口。第六次去花家,花父不再對花二吼,亦不瞅不看花二,彷彿來者和他沒半點關係;第七次去花家,花父一雙眼順了許多,眼神裡流露出那麼丁點歉意;第八次去花家,花父開口說了句「屋裡坐吧」;第九次去花家,花父明顯轉變態度,他拍了下花二肩膀說,我知道你小子心眼不壞,可你要是娶了俺那閨女,她何苦……唉,算了,人死不能復生,我總算想明白這個理,趕明我去趟縣裡為你反訴。當初要不是思女心切,要不是金福攛掇使壞,我咋也不會把你告下台,事到如今你也別怪我老漢,我老漢不是個無情無義的小人,我明兒就去縣裡。花二趕緊勸住花父,說那事我不會計較,說一切都會過去,說只要你老不冤枉我花二,那就什麼事都沒發生,說以後二老要是有啥困難儘管找我花二,說春桃祭日我每年會去祭奠。

    人怕感動,樹怕扒皮,花父、花母態度大變,一個拉花二的手,一個拍花二的肩,說女兒心狠不顧我們二老死活,是她不孝順,打今兒起我們老兩口不再想她,想死她也活不來。說花二啊,你要是有空就常來家坐坐。

    老兩口流出絕望的淚水,把花二的心澆得透透,花二眼睛潮濕了,撲通跪在二老面前,真誠叩了三個響頭,揉了下發酸的鼻子,看了眼對面牆上花春桃微笑的遺像,眼前飄來花春桃那些美好,醫院裡精心的看護;鎮委會裡一有風吹草動她第一個通知他;他一次鎮長被擼,她毅然挺身而出把自己獻給花東興;只要他人在鎮委會,她每天中午打來熱乎飯菜;她愛他追他可以到死亡地步……林林總總,他當時怎麼就沒感受到,即便抱有獨身終老的想法,面對這樣的女人也該活泛思維靈活運用,要是他毫不猶豫娶了她,她不至於抱恨而死,也不至於讓她的雙親老守孤獨。他猛擊了自己的頭,心裡大罵自己是個重量級渾蛋,然後抱拳說,義父、義母,打今兒起花二就是你們的乾兒子,不光平常日子二老隨叫隨到,二老百年後,義子定會給二老風光地送終。花父感動得泣不成聲,花母扶起花二,說兒子,今兒在家裡吃頓素餡餃子,以表對神靈的敬重,也算是為母的一點心意。花二那天留下吃了不愛吃的素餡餃子,還和花父含淚喝了幾兩白酒。骨頭裡的冤屈得以昭雪,他好似重換了血液,渾身上下特別輕鬆。

    鎮長職務遲遲未恢復,花二看上去無精打采,和小蝶睡在一起時完全沒了精神,小蝶看在眼裡急在心頭,給玉潔打了電話,玉潔那邊顯得很不耐煩,說他丈夫是一市之長,金口玉言,你不相信那不是低估她丈夫的能力嗎。話雖這麼說,玉潔也覺得奇怪,這都過了兩個月,冬天快要結束,這花縣也該有所動作,咋拿上級不當回事呢?一天她從全踹那裡回來,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梨樹回春樣,坐在那裡等丈夫回來。丈夫一邁進家門,她就先發制人地說,小蝶相求那事到現在沒兌現,你叫我今後咋見小蝶,我就小蝶這麼個貼心朋友,要是小蝶因這事不理我,我可跟你急。

    市長最近心情精神俱佳,那些龜面、鹿血、鹿鞭、靈芝什麼的果真沒白吃,他在一天夜裡突然性起,居然和玉潔做了長達幾十分鐘的愛,和每集電視劇的時間不相上下。太完美了,鳥東西朝氣蓬勃地進駐玉潔身體,在玉潔身體裡橫衝直撞,彷彿一隻餓急的兔子見草就吃,而且吃得很急。鳥東西一恢復原有風貌,市長比以往精神幾倍,坐進轎車時不像以往聲音極小地吩咐司機開車,而是頭仰靠在副駕座位上,傲慢地說出「開車」。來到市委,只要有機會嶄露頭角,他會脖子挺得倍兒硬,說話語氣也由先前的低調變得高亢。那個副省長同學看他那副春風得意樣,心想,這小子八成得了金元寶,咋突然間變得這麼牛性?哼,小心夜路走多遇到鬼。

    心裡高興,市長立刻打電話給秘書過問了花二的事,秘書在電話裡聲顫音抖地發誓說一定查明情況。沒出三天,花東興出台了上級指令。大家得知花二官復原職,面面相覷一陣,會後有人暗自議論說花二這小子不簡單哪,多硬的後台啊,多虧咱們都是隨風倒的牆頭草,否則一個個都得吃不了兜著走;有人說,沒看見嗎,花縣長癟茄子樣了,沒被擼官算他走陽關運。有人又說,聽說沒,上邊指名批評了他獨斷專行的官僚主義,還讓他寫書面檢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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