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鎮長 第35章
    由於心情好,酒店一切運作日漸上乘,鴨子和雞們給他賺來豐厚利益,他把原來的打算變成現實,在選好的地段動了工,他要重建一個漂亮家園,要讓花鐵匠、花大住進去,從此別再干預他的生活。他要讓他們痛快地享受他的傑作,要他們覺出他是家中不可缺少的頂樑柱。

    花大無意間看到花二帶女人進入會客室,臉上笑出燦爛雲朵。花二情感有了依托,他就可以奮力追求花春桃。如今花二三兩天跑趟工地,回來後還得去鎮委會點卯,盤點月紅酒店一天的進收。自從花二從醫院回來,花大的分內工作被花二獨攬下,花二雖說沒明目張膽撤換他副總職務,可他完全成為無所事事的閒人,凡事花二搶在頭裡,他總晚上一步。於是他去了鎮子裡一所中小學混雜的學校,在那裡應聘上初中語文老師。一天下午沒課,他給學生佈置完作業,匆匆回到月紅酒店,刮了鬍鬚、換了內外衣,洗了一頭自然卷髮,吹乾,用手簡單做了型。臨出門前又在前台要了香水噴在身上。去市場買了一兜水果,樂顛顛去了鎮委會。他萬沒想到花二也在。

    官太太離開花二已經一周,花二依然情慾飽脹,鳥東西時常躁動不安,有女人投懷送抱,幹嗎要推辭?何況是花春桃那樣花容月貌的女人?

    盡快幹了這女人吧。鳥東西不安分時,花二經常這麼想。

    夜有所思,行動上自然快捷。花二來到辦公室門口,見花春桃低眉順眼地看報紙,主動搭上話。之前,花春桃主動和他搭話,他都是一副淡漠樣子,如今親切地喊了句「春桃」,他不由得大吃一驚,這是咋了?咋突然這犯賤?

    聽了熟悉的嗓音,花春桃立馬抬頭向門口望去。這一望,眼裡頓時汪了水。

    「花二,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了,還是天要下紅雨?」

    「太陽沒打西邊出,天也沒要下紅雨,是我花二良心發現來看看你。」

    「喲,還挺能拽,良心發什麼現啊?」

    「你看,我住院那陣子不都是你花春桃晝夜照看嗎?回來後早就該看你,酒店給我哥胡弄得一塌糊塗,我忙著重建,也沒時間,就今兒還是忙裡偷閒呢,剛做完那些雜事,這不就來看你了。」

    花春桃被感動得快要哭天抹淚,因為對花二執著的愛,她什麼都沒計較。

    「你說,咋謝我?」

    「當然是請你吃大餐嘍,說吧,咱去哪?」

    「去哪都成,不過,我不光要吃大餐,我還要吃你。」

    這句話逗笑花二,花二詭譎地轉動了眼珠子,心想,這女人一旦愛上哪個男人,十個有九個是傻瓜,會對男人死心塌地,下面的事根本用不著他費神勞力,花春桃會牽引他一步步就犯,到時他落個好名聲不說,要是分手也會很瀟灑。他是被動的,打柴燒炕順理成章,不會讓花春桃看輕他。

    花大剛要邁進鎮委會院門,恰趕上花二、花春桃有說有笑地出來。花大連忙躲閃到水泥牆垛旁,揪心撓肝地看著他們走過去。花二自從出了那場車禍,沒急於買車,他也不想騎前些年的雅馬哈,安步當車好些時日,這時他和花春桃並肩走在花妖鎮的大街上。走著走著,花春桃的胳膊挎住花二的胳膊,心怦怦亂跳,還激動得嘴巴老想咧開。

    花大一直跟在後面,天氣很好,微風打在臉上爽爽的,要你立刻覺出一年的新意正在悄然萌發。放在往常,花大最喜歡這樣的天氣,沒事,他就遛在街上感悟春天的美好。如今他卻萌發出一種悲秋的涼意,身體直打冷戰,臉色也青得難看。直到花二、花春桃進入繁華商業區的一個酒店,花大才失魂落魄沿原路返回月紅酒店。回到自己的房間,花大的心揪成一團。咋就這麼不順?愛上的女人全都不愛他,愛他的女人,他又不愛。他對女人要求不高,但能被他看上的也就是當年的學姐、現在的花春桃,可她們全都沒把他放在眼裡。按說他長相、氣質和花二不分上下,學姐、花春桃幹嗎拒他千里之外?他感到頭暈、眼辣、耳朵鳴,若是不努力克制情緒,他很可能頃刻倒在馬路上。

    回到住處,花大帶著滿腔失落睡去。一覺醒來,天色已近黃昏,天邊掛著半闕雲霞,太陽多半遺失在山腳下,這是太陽隱沒前最後的輝煌,遠望去灰濛濛一片。花大邁著堅定的步子,堅信一定能堵到花春桃。穿過幾條大小街區,花大滿懷希望邁進鎮委會。門衛叫住他,說鎮委會馬上人走樓空,問他這時來找誰。花大貼近窗口,說他找花春桃。門衛斜看他幾眼,又鬼乎地搜遍他全身。

    「你是她啥人?」

    「朋友。」

    「她不在。」

    「您能告訴我她家的住址嗎?」

    門衛一對灰暗無光的死魚眼透過花鏡再次鬼乎地搜他:

    「朋友咋會不知道花春桃的家?」

    「我是從省城來的,和她是老同學,出差看看她。」花大撒謊時脖子根熱得直發癢。

    「那我告訴你,從鎮北一直走到鎮南,再拐幾個路面,繞過一個臭水坑,再往上走,前面一排青磚瓦房的大院套就是了。」

    花大一陣點頭哈腰的謝,大步流星走出鎮委會。

    七拐八拐,二十幾分鐘果然來到花春桃家。花大站在青磚院套包裹的黑色鐵門前,心裡撲騰騰亂跳。他摀住胸口,盡量排斥緊張。緊張似乎故意和他作對,老半天沒消失。他在經歷十幾分鐘的緊張後,天完全暗下,星星和月亮全都準時登場。花大抬頭望一眼天空,星星月亮好看地對著他。

    明天又是個好天氣。

    好天氣真好,人像在天堂。

    要是在壞天氣趕上心情不好,人像在地獄。

    分散了精神,花大不再緊張,握住一隻門環光當當敲了門。一會兒工夫,院裡傳來腳步聲。腳步聲逼近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飄出院外。

    「誰啊?」

    「我是春桃的朋友。」花大為套近乎,乾脆剩了「花」字。

    門吱嘎打開,露出半個身子。是花春桃母親。花母打量幾眼花大,滿心歡喜地迎進他。顯然花母把他當做女兒的男朋友。左看右看地看不夠,好似花大是特殊人種。花大放下水果,跟隨花母進了內室。花母、花父很歡迎花大,尤其看到花大俊眉俊眼,老兩口打心眼歡喜,又是泡茶又是點煙。茶給花大禮貌地接下,煙給花大揮手辭掉。老兩口相望一眼,會心地笑了。老婆拉老頭來到屋外,老婆說,這年月不抽煙不喝酒的小伙子太少,這小伙子真好,咱姑娘真有眼力。老頭說,好是好,恐怕是咱一相情願,丫頭前一陣子開拔到縣城說是照顧一個鎮長,鎮長用她照顧?十有八九是喜歡上人家。老婆有些急,那這個年輕人……別急,我們屋裡嘮扯會兒,啥都露出餡。

    「小伙子,你在哪上班啊?」老頭問。

    「在鎮中心學校做語文老師。」

    「老師啊,老師好。」老婆喜悅地說。

    「和我們春桃咋認識的呀?」老頭問。

    「我們,我們是在縣裡認識的。我弟住院那會兒,春桃不分晝夜守候在病床前,我和我弟都很感激她。」

    「你弟是那個出事的鎮長?」老婆問。

    「是的。」

    老婆、老頭再次相望時臉上沒了笑容,感情這哥倆全都喜歡上丫頭,而丫頭肯定又喜歡那個鎮長,眼下這小子是單相思撞進來。有了這層判斷,老婆、老頭沒了下文,不知該和花大說什麼。時鐘滴答走著,聲音刺耳地盤旋在屋內。尷尬一會兒,老頭像是自語,像是和老婆說,又像是說給花大聽,這丫頭這麼晚瘋哪去了,往天這個點都拾掇飯桌了。

    花大聽了老頭的話,反應很靈敏。他起身說二老還沒吃飯,我先告辭。說著人就鑽出內門。老兩口也沒挽留,老頭說,送送人家。老婆跟花大來到院落。剛打開院門,花春桃喜眉笑臉地進來。進院就喊「媽我回來了」。險些和花大撞上。見了花大,亦是友好地點頭,但不知花大來她家做啥,甜甜地叫了句「哥」,隨後又說哥來有啥事。

    花大給花春桃一連聲的「哥」叫得臉紅耳熱鼻發燒,他從小到大還沒聽過如此甜蜜的稱呼,在學校經常聽到的是哥們,連女生之間也是「哥們」地叫。「哥」代表尊重和尊嚴,還有層甜蜜意思。可是花春桃的「哥」有那層甜蜜意思嗎?

    「哥,愣著幹啥,咋不進屋坐會兒?」

    花大的腳步不知往裡進還是往外邁的時候,花春桃接著說,憑花二和我的關係,哥以後就是我親哥。花母也跟著有一打沒一打地附和說,就是,天還早呢,不妨進來再坐會兒。

    花大被花春桃最後幾句話撞擊得骨頭髮軟、眼窩生疼,本打算返回的腳步毅然邁出去。外面的冷風撲過來,他的心似乎也被打涼。他離開花春桃家一段距離,拚命地奔跑起來,一口氣跑到鎮南山腳下,對著空曠聲嘶力竭地吶喊道,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啊?然後是捂臉痛哭。他聽到狼嚎聲,還有亂七八糟的叫聲,這才知曉人在鎮郊。極度悲哀加上絕望,他頓時沒了力氣,就勢躺在濕漉漉的地上。

    第二天一早,一個上山砍柴的村民發現了他,那時他給寒冷的夜霜弄得渾身是白,連眼睛都上了霜。砍柴人以為他死了,用腳踢一下他,發現他身子在動,就抱起他。他那時渾身殭屍樣,砍柴人咋擺弄,他咋定型。要是再晚一步,肯定喪命。砍柴人揮刀砍下一些樹枝燃起篝火,溫暖一層層撲來,他身子逐漸軟活,心也逐漸發熱。砍柴人不知從哪裡打來一隻野兔,掛在一根粗桿上烤著。

    烤得身體暖和,又吃了野兔子肉,花大完全恢復體力,他向山民道謝說,他在鎮裡的中心學校上班,要是有啥事儘管找他。山民一聽他是老師,眼露出興奮光芒,好似瞬間見了總統,您是老師?我閨女就在那所學校唸書,家裡窮,本打算讓她下田種地嫁人了事,可她拗著非去上學,說她將來可不想窩在山窩裡找個大臉漢生一窩崽,這不,我正為她下學期的學雜費犯愁呢,老師能不能給校裡的大官說說減免些費用?花大一聽,就問那孩子叫啥?山民說俺娃叫花滿銀。花滿銀?是我學生,那是個好孩子,是城裡家長打著燈籠難找的好孩子,我看她每天中午吃一個馬鈴薯就芥菜條,就把自己的飯菜省給她,可她偏固執不吃,說好日子要靠自己奮鬥。城裡的孩子大部分缺乏吃苦耐勞精神,有幾個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老哥,你放心,花滿銀的學雜費我包了。

    山民撲通跪在花大面前,嘴裡不住地叨念「救星」、「緣分」。花大連忙扶起他,山民抽噎著說:

    「今兒早,她媽非得催我早些起床去山上打柴,說早起能往返幾個來回,柴和賣了,滿銀和滿囤就能穿上新衣服,滿囤過了年也能去上學。我想也對,就打著哈欠進山來。」

    那天,花大陪同山民砍下七八捆柴和,又幫山民背到村子裡。疲憊使他暫且忘記腦子裡的胡思亂想,以及對花春桃的癡情。此後,花大全部精力用在工作上,教學質量給他努力提高了一大截,他把全校最落後的班級提上來,成績和幾個快班銜接上。下班回來,若是看到花二、花春桃有說有笑進入房間,他極力控制惡劣情緒,但臉還是扭曲得變了形。終於他沒能忍住,找花二談了話,他說,二弟,你和省城女人的事我全清楚,你這東一腿西一腿,花家還要不要門面?再說花春桃還是個姑娘家,你咋能玷污人家的感情?

    這年月感情值錢嗎?玷污?屁話。

    東一腿西一腿咋了?那叫本事,也叫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有能耐你也學我呀?

    沒能耐嫖來女人別老和你弟叫勁,叫什麼勁啊,沒勁。

    你要是把月紅酒店的娘們全干了,我花二一聲不響放棄花春桃,君子一言,什麼馬難追了?

    那叫駟馬難追。好,咱們說定了,我花大要是幹了那些娘們,你得說話算數,放過花春桃,像花春桃這樣的好姑娘得有男人真心對她,你是啥?你是感情騙子,你在玩弄她感情。

    一巴掌扇過來,花大的一面臉頰立刻起了五條紅道。

    「我玩弄感情?要不是你,我心愛的月鳳咋會死亡?要不是你,我咋人到三十還沒兒沒女?要是月鳳活著,我的孩子都上小學五年級了。是你,是你這渾蛋發瘋發狂把我的幸福斷送了,如今跟我說什麼大道理,你臉紅不紅啊?」

    花大沒還手,卻被花二完全激怒,他認為花二胡攪蠻纏,要是他沒有瘋病,他也不會做出什麼越軌事,要是他對感情不癡迷,他也不會發瘋。既然因感情癡迷造成許多遺憾,他就不能讓遺憾生籐結蔓,他要對花春桃負責到底,哪怕花春桃對他的關愛無動於衷,他也要對花春桃不離不棄保護下去。

    愛情是美妙的悲劇,執著是山崖上盛開的花朵,誰想掠奪芬芳,誰就得時刻準備死亡。

    花大準備我以我血薦軒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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