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婷說:「老同學好厲害呀!真沒想到你居然到省委組織部當起處長來了,讓我不得不刮目相看那!早知你有今天,當初,我可是要和玲玲進行一場生死爭奪戰的呀!」說著大笑起來。
梅婷還那樣幽默、潑辣、大方。賈士貞被她說得倒有些尷尬了,指著梅婷說:「你呀!還是那個脾氣,爽直、大方!」
梅婷說:「玲玲現在好嗎?」
「好,她調省文化廳了。」
「她可是我們學校的校花呀!」
「老同學,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不問了。現在說說正事了吧!你這樣匆匆忙忙地要見我,不會沒有事吧!」
「沒事,聽說你現在當大官了,我豈有不來拜訪之理呀!將來你要是知道我在這裡連見都不見你,你不罵我?」
「你現在就在東臾機關工作?」賈士貞問,「你愛人幹什麼?」
梅婷收斂了笑容說:「讓老同學見笑了,我們都在小縣城,最底層。我愛人去年才調進陵江縣委辦公室,還是個小秘書。你不知道找了多少人,費了多少勁,我在縣文化館瞎混唄。和你這個省委組織部的大處長那是天地之別呀!」
賈士貞不敢打官腔,但他已經猜著了八九分,陵江縣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梅婷是不是陵江縣委書記高嘉請來的說客,尚不敢定論。他在心裡思忖了半天,覺得不該再追問梅婷了,有些事情當事人也是出於無奈。該怎麼處理只是他的事了。
過了一會兒梅婷說:「老同學,說找你沒事,那是假話,你如今是省委組織部地縣幹部處處長,是管地區、縣委領導的官,我可以想像得出,那些地區領導,縣委領導見到你是什麼樣子,而你在他們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更是不言而喻的了。有道是『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賈士貞說:「梅婷,你瘋啦,什麼話都說!」
梅婷大笑起來,說:「雖是玩笑,可你知道嗎,老同學,省委組織部的處長在基層幹部眼裡那還了得!」
賈士貞有些侷促不安起來,說:「梅婷,你的想像力也太豐富了吧!我只不過是具體辦事人員,幹部問題哪裡這麼簡單。下面的人不瞭解實際情況,說得那麼玄乎。其實省委組織部的人,不要說處長,就是部長,三分鐘不呼吸照樣憋死。」
梅婷說:「要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同學,要不是我臉厚,想見到你這個省委組織部的大處長,談何容易?」
賈士貞說:「好你個瘋丫頭,這些年你學得如此壞了。」
梅婷說:「你不知道,一聽說省委組織部的大處長下來了,那些書記、縣長簡直不得了了。當然,要決定一個領導幹部的陞遷必須由掌權的領導決定,誰官大誰說了算,可是你們這些欽差大臣也是得罪不起的呀!筆一歪,說不定一句話就能送了他們的命!」
賈士貞笑起來了:「老同學,哪能那麼隨便,好了,我也不多解釋了。你想要我做什麼,只要能幫的,我一定幫。我這點人性還是有的。」
其實賈士貞的苦衷,梅婷哪裡知道,自從借調到省委組織部,他小心謹慎,可是還是發生那麼多事,有時還真羨慕那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與世無爭,隨遇而安的生活。
梅婷粲然一笑,說:「其實,我也不想怎麼樣了,只是我愛人,現在縣委辦正缺少一個分管文字工作的副主任。」梅婷停了一下,盯著賈士貞的臉,「你明天就要去陵江了,高書記會一直陪著你的,如果方便的話,就在高書記面前提及我愛人魏欣的事,幫不幫就隨他去了。」
賈士貞愣住了,他不是不肯幫梅婷,而且這也算不了什麼大事,他作為省委組織部地縣幹部處副處長,要是真的對縣委書記說這事,那縣委書記肯定會看這個面子的。何況高嘉高書記呢!現在社會如此複雜,他想高嘉目前百分之九十已經知道明天省委組織部派人考察他了。而且梅婷此行,說不定就是從高嘉那裡得到的情況,或者梅婷是受高嘉所托,也未嘗沒有這種可能。
賈士貞收起沸騰的思緒,緩緩一笑說:「老同學,你何嘗知道我明天要去陵江縣的呢?」
梅婷的臉一下子紅潤起來了,但她的角色轉換得很快,旋即恢復起常態說:「士貞!哦,我失禮了!賈處長,有些事不可說得太明白了,給大家都留有一點想像的空間好嗎?」
賈士貞坦然地笑了起來:「老同學,我只是隨便說說,好,我們都把話題放得輕鬆些,別那麼累。我想好了,假如去你們縣一定去你們家看看。」
梅婷一下子跳了起來,孩子似的抓住賈士貞的雙手,大聲叫了起來:「真的?」說著滿臉飛過一片片彩雲。
賈士貞握著梅婷的手說:「但是,說好了,不准做好菜,不准喝好酒,有一樣特殊菜,我掉頭走人,全部家常就行。」
梅婷樂得合不攏嘴,說:「保證,保證。」
梅婷準備告辭了,隨手從身邊的小坤包裡掏出個信封,說是老同學初次見面的見面之禮吧!
賈士貞臉色頓時變了,伸手推著梅婷的手說:「梅婷,你把我當做什麼人了,我們是老同學啊!你讓我的心裡好難受!」
梅婷有些尷尬了,說:「士貞,我知道我這樣做,太庸俗了,可你不知道現在到處都一樣,現在上面下來人,送點土特產,送兩條中華煙,兩瓶好酒,那只是做做樣子的,裡面都有個小信封。正常往來當然不會超過一千,這樣領導又不擔受賄的名,堂而皇之地收下了。如果沒有信封,領導自然也不會說什麼,總感到你們下面的人不會辦事。」
賈士貞不反駁,也不打官腔,想著剛才梅婷的一番話,他的心裡陣陣地愧疚和隱痛,到省委組織部這短短幾年時間裡,他耳聞目睹了一些,但那時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配角,雖然也時而捫心自問,但是他沒有壓力,沒任何責任。現在他剛剛來到東臾,還沒有開始工作,就遇上這樣的事,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但是面對他當年的同學,賈士貞竭力放鬆自己,真誠地笑笑說:「梅婷,我們倆十多年不見面了,當年在學校裡,大家都那麼單純,真沒有想到,十多年後我們倆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見面了,當然在如今的官場,如果你把我也當做和他們一樣,看做是一丘之貉,我也不會做任何解釋,但總的說來,我……我們都要給對方一個寬鬆的環境。」
梅婷把信封收回去了,沒有放進包裡,依舊站在那裡,她臉上不再尷尬了,說:「賈處長,我理解你,可你也要理解我,社會上,大家都這樣,我梅婷能超脫得了嗎?你不知道送禮人的心情,他送是心甘情願的,目的是想解決問題,和那種索賄、權力交換不一樣。」
賈士貞突然從梅婷手裡拿過信封說:「梅婷,說實話,國家大事輪不到我來關心,可我想的是今後怎麼做官,怎麼選拔領導幹部的問題。此外,梅婷,這是哪來的錢,多少?」
梅婷笑笑說:「只……這個……」她伸出兩個手指。
賈士貞又把信封還給梅婷,說:「你們倆每月收入多少?梅婷,我沒有想到在東臾會碰到你,更沒想到今天會發生這件……」
梅婷說:「士貞,只要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就行了。其實這種事已經並不新鮮了,我也搞不清,這種風氣是怎麼形成的,俗話說,到底是驢不推,還是磨不轉?誰都說不清楚,但我還是認為上樑不正下樑歪!」
賈士貞仍笑著說:「你們縣裡都這樣,能說點聽聽嗎?」
梅婷認真地看著賈士貞說:「賈處長,你饒了我吧!你這是讓我在縣裡蹲不下去啊!何況我家小魏又在縣委辦。再說了,小小縣城算什麼。」梅婷有些難為情地看著賈士貞,並沒有把心裡的話講下去。
過了一會兒賈士貞說:「梅婷,我勸你還是不要幹這事,人活著要坦坦蕩蕩,清清白白的,當然我知道,如今當官並不都是憑自己的能耐,靠關係,甚至如你所說花錢去買,這回你聽我的,看看不花一分錢,會是什麼結果。」
賈士貞的這一番話,讓梅婷很是感動,她何嘗不知道,這全憑她和賈士貞的同學關係,若是沒有這層關係,又會是什麼結果呢?但她的心裡又在想,高嘉讓她來找賈士貞,她總不能就這麼算了,不管怎麼說,這信息可是人家高書記提供的呀!猶豫了半天才說:「高書記這人還是不錯的。」
梅婷突然轉了話題,倒讓賈士貞有些意外,說:「你說的是你們的縣委書記高嘉?」
「是啊!」
賈士貞卻不再追問,只是哦哦地應了兩聲。這樣一來梅婷反倒不好再說什麼了,又坐了一會兒,只好提出告辭了。
送走梅婷,回到房間,於明已經睡下了。賈士貞躺到床上,總也睡不著,想著明天去陵江一事。
第二天早上,賈士貞醒來時已是近七點鐘,匆匆洗了臉,李曉峰就來請他們吃早飯了。早飯後先去地委組織部,見過周廉成部長,簡單交換了意見。樓下等候著兩輛奧迪車,本可用一輛車的,但李曉峰說周部長怕一輛車太擠。於是王副部長陪賈士貞乘一輛車,於明和李曉峰乘另一輛出了地委大門,向陵江縣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