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兒的王學西聽著賈士貞竟然這樣的口氣回話,心裡很是不愉快,濃眉倒豎,黑臉拉得長長的。可他轉念一想,如今的官兒,只要自己不出什麼問題,是誰也奈何不了的。你組織部看不慣我,就能動得了我嗎?你要是真把我弄到哪個職能廳局的領導位置上去,那我還巴不得呢!寫信告發我又能怎麼樣?省紀委那位老鄉不是都給我頂住了麼!有的信件不是已經到了自己的手裡了嗎?只要有權在手,我就有錢,有了錢權就更穩固,就可以左右逢源!想著想著,王學西心裡再次湧起對仝世舉的無限感激之情。手,不由自主地抓起電話,撥通了仝世舉的號碼。「嘿……嘿嘿……仝大人。」
電話裡傳來仝世舉冷冰冰的話語:「我……最近……很……忙……沒……沒時間!」電話便掛斷了。
坐在老闆椅上的王學西,手裡拿著那個還在「嘟,嘟,嘟」響個不停的話筒,百思不得其解地叨咕著,「今天,今天這……這都是……怎麼了,我這熱臉怎麼到處碰冷屁股呢?」
其實,這箇中的原委連仝世舉也沒完全搞清楚。
自從錢部長上任省委組織部長後,機關幹部處長雖然還是他仝世舉,可是他明顯感到錢部長對他是不冷不熱的,許多重要人事問題都繞過了他這個正處長,而是直接找副處長們商量了;令他更加寢食難安的是,錢部長已經知道了他和王學西的關係,如果錢部長再知道他為王學西改過年齡,改過學歷的事,那就更糟糕了,就算組織上不處分他,他這個處長的位置恐怕也無法再坐下去了。這些天裡,他恨自己過去沒堅持住原則,給王學西的花言巧語忽悠住了,現在他後悔已經晚矣!
下午,賈士貞居然收到錢部長親自打給他的電話,說秘書小卜的病還沒好,讓賈士貞陪他去莫由大酒店參加一個團拜會。
賈士貞放下電話,可謂是受寵若驚,激動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想想郭浩當部長時,別說讓他陪著外出、給他打電話,就連認認真真地和他說上一句話都沒有過啊!郭部長總是那樣黑著臉,就像哈爾濱冬天的冰雕——冰冷而僵硬。
三點整,賈士貞已經一切準備就緒,站在三樓部長室的門口等候了。門一開,只見錢部長西裝革履,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賈士貞微笑著迎上去,接過錢部長的黑色公文包,跟在後面下樓去了。
上了車,駕駛員小祁笑著說:「賈科長,又勞您大駕了!」
賈士貞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他瞥一眼後座的錢部長,伸手抓住小祁的胳膊說:「小祁,組織部的人豈能胡說八道!」
小祁一邊發動車子,一邊笑著說:「怕什麼,這是在車上,又不是組織部的辦公室。」
錢部長也笑起來了:「小賈多心了,哈哈……」
錢部長這一笑,車內的氣氛輕鬆了許多,賈士貞的心裡也隨之漾起了一陣美好的漣漪。
莫由大酒店可是省城八十年代初的重要建築物之一,高四十五層,位居全省高層建築之冠。它是由一位老華僑投資興建的,集客房、餐飲、娛樂於一體,莫由省接待中央首長和外賓都在這裡。
奧迪轎車緩緩地駛入了莫由大酒店的一樓平台,兩個身穿大紅迎賓服的青年迎上前,彬彬有禮地拉開了車門,錢部長下車後直奔酒店大廳門口,賈士貞則緊隨其後。
錢國渠是國字形臉,濃眉大眼,高鼻樑,厚嘴唇,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他身材魁梧高大,年輕氣盛,又一路龍行虎步,威風凜凜。出沒在這種高檔次的地方,自顯身價百倍。
一個身披大紅綢帶的靚麗迎賓小姐迎上前來,微笑著把錢部長和賈士貞引領上了二樓會議室。
會議室的裝修和設置很像中央首長會見外賓的地方。鮮紅的地毯,高檔的沙發,正面牆上是一幅大氣磅礡的巨型山水畫。
眾人一見省委組織部長走進來了,不約而同地站立起來,上前和錢部長握手。錢國渠環視了一下在場的人,大多是省屬大型國有企業的老總,有幾個是省經濟主管部門的主要負責人。
春節團拜會,是最輕鬆、最活躍、最愉快的集體活動。大家以歌功頌德為主,暢談在過去一年中所取得的成就;相互祝賀新春快樂;然後是同舉杯,共祝願,很快就結束了。
省委組織部辦公室裡還是那樣靜謐安詳,但是辦公室的人已經很少了,按農曆說,今天已經是二十八了,後天就是年三十了。
趁著辦公室沒人,賈士貞給卜言羽打了電話,卜言羽說病情已經好多了,只是因為咳嗽,跟在部長身邊不成體統。賈士貞說晚上來看看卜秘書。兩人約好之後,只待晚上相見。
吃了晚飯,賈士貞匆匆來到卜言羽家中。卜秘書一看賈士貞拿著那麼多東西,還誤以為賈士貞給他送禮呢。賈士貞忙說:「卜秘書,你感冒這幾天,錢部長讓我代替你的角色,臨近春節了,所到單位都很盛情,你的這份禮物我都一一代為收下了,現在都轉交給你吧!」
卜言羽一聽,慌忙說:「賈科長,這不行,人家這些東西又不是給我的,既然你去了,就是你的。」
賈士貞笑笑說:「老弟,不要推辭了,這點小事在哪說就哪了,萬不可弄出笑話來,你我之間來日方長。」說著便站起來告辭了。
送走了賈士貞,卜言羽一邊翻看這些禮品,一邊想,這個賈士貞確實非一般人物。當時部領導讓他打電話通知賈士貞來省委組織部見駝副部長,他真的不知何事。那時雖聽說省委組織部借用一些人員,但他不知道還有一個賈士貞。後來也多少聽說一些關於賈士貞的事,有人在背後說他和仝處長鬧得很不愉快,至於為什麼,卜言羽就不清楚了。然而,今天賈士貞第一次登門,倒是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令他覺得他將來必定是一個有作為、能夠成就一番事業的人物。當然,這些他今天都沒有說出口,卜言羽自知自己的特殊身份,他這個省委組織部長的秘書,一舉一動不僅影響到省委組織部的聲譽,也關係到省委組織部長的形象,全省那麼多幹部的目光都在盯著他呢!
平心而論,卜言羽沒有想到在他感冒這幾天錢部長會找人代替這秘書一職。即使找人代替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代理秘書」就是賈士貞,而且這個代理秘書會把這段期間這些單位遞送的禮物原原本本地轉交給他。不給他才是正常的,因為誰都不可能知道這件事,甚至連錢部長也永遠不可能知道。想到這裡,卜言羽感慨道東西是小事,任何財物都是身外之物,不過就是這件小事才反映了賈士貞這個人的坦蕩胸襟,令人敬佩。一種無形的東西在深深地震撼著卜言羽。
一年一度的春節到了,人們放下工作,沉浸在歡樂和幸福之中。賈士貞又回到了烏城。
過去,賈士貞只把工作當做是一種生存的手段。就算不求進取,也活得自在、快活,沒有壓力,沒有責任。可是現在不同了,他成為省委組織部最核心的機關幹部處一名骨幹,從事高尚而神聖的工作。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自由、散漫了,工作上要謹小慎微。因為有許許多多的紀律在約束著他,他未來的路也才剛剛開始。
春節後的第三天,賈士貞正準備出門。門一開,只見桑延華站在門口,兩人又是激動又是握手,好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坐下之後,桑延華說在賈士貞被退回的那段日子裡,他曾經多次打過電話去組織部,得到的消息讓他簡直不敢相信。他說當時很想幫助他,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賈士貞笑而不提那場不愉快的往事,如今桑延華已經是省財政廳副廳長了,兩人的友誼似乎更深了。桑延華說他這次之所以能夠提拔到省財政廳副廳長,除了得益於自己的專業對口,他賈士貞從中起到的重要作用也是不可忽視的,這一點他心裡都有數,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但是,作為賈士貞,卻由此深深思考著一個幹部到底是怎麼提拔起來的。王學西的提拔和桑延華的提拔,在關鍵時刻是如何形成決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