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為男 第52章
    這是我第一次坐下來與《天下遊戲》的筆桿子舒乙面對面的聊天,先前,我只是在陸遜的轉述中猜想著這位嘴比心更毒的女子是個什麼角色。

    陸遜說的不錯,這女人就是一妖孽。

    她坐在那裡等著我,一股低氣壓,隨時要暴風雨。

    「久聞大名。」

    我屁股還沒坐熱,這個把頭髮剪得短短的女孩就開口招呼我了。「你沒有陸遜描述的那麼……他看人一向都不准。」

    這幾個月我的頭髮已經長過了肩膀,襯得這張英俊瀟灑的臉蛋,也略略柔和了些。

    「結婚了嘛,荷爾蒙作用。」我向她閃了閃我的結婚戒指,那是我自己做的,用艾尋歡喝剩下的一瓶易拉罐的拉環兒。

    「挺前衛的嘛。」

    「千金不換。」

    舒乙她是南方人的骨架,天生秀氣,是個美人胚子,怪不得陸遜一見傾心,那賤種說到底還是個外貌協會的。只是他當時也沒想到,他招惹上的這位可比外表看上去的強悍多了。

    「要不是聯繫不上陸遜,我也不會來找你。」舒乙對我這個幾次堵在她雜誌社門口的跟屁蟲貌似沒有什麼好感,只是每個人都得混口飯吃,當時她不斷地戳我痛處,我也只能護短。

    「他們核心組也算是被我連累的,當初我執意保住歡場,有人為了整我才想出這個損招,把他們都調走了,抱歉。」我向前傾身,「這段掐了,不能寫哦。」

    舒乙聳聳肩,「我不是八卦記者。」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我只想知道,到了年末歡場全部停服後,將會有怎樣一個新生的遊戲來取代它的位置?」

    「怎麼?你很期待?還是等著繼續揪著我們的尾巴打?」

    「不,最開始那些報道我也有偏頗的地方。」舒乙依舊一本正經地說,不肯放低姿態,我卻從這裡聽到了弦外之音,她看著我,有些許的尷尬,終於清了清喉嚨繼續說,「我以為網游一無是處,只會害人,其實……存在即合理。」

    「嗯,好事可以變壞事,壞事可以變好事,看來你和陸遜相互影響的結果很不錯嘛。」

    「如果歡場年後重生,我希望能夠跟蹤報道。」

    「到時候不知是誰說的算,總之不會是我。」

    「你不是盛世的大股東麼?這次歡場小組員工無一離職,也是你全力周旋,說要原班人馬打造新遊戲——」

    舒乙那股媒體人的熱忱翻騰上來,說話比吐豆子都快,我腦補著那個經常發呆的技術宅男在她身邊一句話都搶不到的樣子,不覺就笑了。

    「你笑什麼?我說了什麼很好笑的麼?」

    「沒,沒,我溜號了。」我吐了吐舌頭,舒乙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突然噗嗤一聲也笑了出來。

    一笑泯恩仇,這話誰他娘的說的,真對。

    「原班人馬不過是宣傳用語,永遠不可能是完完整整的原班人馬了。」

    舒乙看著我,不自在地側過頭,「節哀。」

    「你要是八卦記者,我有個大新聞讓你採,可惜啊——」

    「什麼新聞?」

    「我的尋歡,他會回來的。」我吐了吐舌頭,「這還不是大新聞?」

    舒乙一怔,有些勉強地點點頭。

    我知道,她並不信我,她只是在安慰我。

    沒有人信我,除了我那個消失了快三個月的老爸。

    日子就這樣到了夏天最難熬的時候,九月的毒陽天天讓人眩暈。

    我的手機響了起來,顯示不出號碼,我知道又是國際長途。接起來,對方上氣不接下氣,並不是我熟悉的聲音。

    「Matt——葉歡少爺有沒有聯繫你?」

    真正的大新聞來了,盛世集團董事長的長子,MattLiao,葉歡,帶著妻子艾小萌離家出走了。

    「老爺今天不想見任何人,只托我給塗董帶一句話。」

    我點頭表示理解,看來葉歡學長的不辭而別給廖東昇的打擊遠遠大於世人想像的。

    站在最高處的人,內心是孤獨的。

    一直以來,把葉歡學長當成自己接班人來培養的廖東昇,怎麼也想像不到因為自己的失信,讓兒子嫉恨,甚至鬧到要脫離父子關係、離家出走這般田地。

    我認識的溫潤學長似乎沒有這般的勇氣。當初我把真相告訴他,他用了那麼久才給我一個答覆。

    我不知道這兩個月學長究竟怎麼了。

    我沒有主動去問他一句,不是因為我自知身份不夠,而是因為我的心裡除了尋歡,已經沒有別的男人。

    「老爺說,塗董你肯定會恨他,但是如果知道了葉歡少爺的下落,請一定告訴他。」

    「就這樣?」

    「就這樣。」

    「董事長真是抬舉我了。」

    傳話的人抬眼看了看我,遲疑了一下,打開公文包,拿出一封信,「手寫的方式很傳統,但我們少爺這兩個月都沒碰過電腦了。信我們老爺已經看過了,是寫給塗董的。」

    我接過了信,信的封口又被粘上了。

    「老爺就是看過了信,才病的很嚴重,才會讓我給您帶話。」

    我摩挲著手中這封信,什麼都說不出。

    我想我也要看過了信,才知道自己會說出什麼來,尋歡失蹤的這幾個月,我變了,葉歡也變了,小萌也變了,現在,大概廖東昇也變了。

    有時候,變是好事。

    也有時候,總有一些,是不會變的。

    阿斬: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帶著小萌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我想家父已經先於你看過了,我希望這封信還能到你的手裡,如果到了,那證明,我的走總算有些價值。

    我最近總是夢到了尋歡,夢到車開出高速公路的那一瞬,他還在拚命地往回跑。有時候我夢到他就掛在懸崖邊上,看著我,說,我信你,救救我。有時候我夢到他在不斷地往下掉,也是看著我,說,我信你,救救我。

    十五年來,我都叫他信我,我的好兄弟他也一直在信我。

    可惜,他所信非人。最可笑的是,間接把他害死的我,還一直被蒙在鼓裡,以為他是甘心情願地為我犧牲。其實尋歡出事的那一天,我就曾經想過那種可能性,可是我不願意深究,我怕找到那個答案。所以我一直在逃避,在用尋歡是自殺的這樣一個荒唐的借口來麻痺自己。我甚至想拉著你一起忘掉。

    我是不是個很差勁的人?

    上個月的董事局會議,你突然說要終止了歡場。我知道這背後肯定有問題,廖北川事先找過你了是吧?我猜他用歡場跟你做了交換條件,你沒有答應,又不想歡場繼續被這些人玩弄,於是自己連骨頭帶皮肉地切掉了。我佩服你的勇氣。

    我很久沒有回公司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

    我不敢見到那些人,不敢再登陸歡場,不敢走進總監室,不敢坐在那裡——我坐在那裡,就能看見艾尋歡,他喝著苦咖啡,白天又黑夜的,在那裡為我們這個優秀團隊的結晶打拼。

    現在他沒了,歡場也沒了。

    曾經活的最像葉歡的那個葉歡,也沒了。

    我又變回了MattLiao,在我父親玩弄權術甚至人命這條老路上繼續走著。

    我曾有一度為了雲清想擺脫這個身份,可是最後失敗了。是我將雲清當成了衝破這個世界的借口,可惜雲清她不過也是個世俗的人,她只能讓我和她的現實一同回到我的世界去。

    現在我終於明白,逃離這個世界,不是為了哪一個人,只是為了我自己。我痛恨自己的家族,痛恨自己的權力,痛恨自己的性格,痛恨自己的命運。我要帶著小萌走開,去過我們自己的生活。

    我希望你可以繼續等著尋歡,但是阿斬,希望你可以像我一樣走的出去。

    另外,肯定看了此信的我的父親,你曾經是我最崇拜最尊敬的人,可是你知道麼,你逼死的不是艾尋歡,而是十五年前奉命去找他的那個,你自己的兒子。我只希望,我離開後,你不要繼續逼迫弟弟,他和我不同,他一向不聽話。你已經失去了我,不要再失去了他。

    葉歡。

    不是學長,不是繼承人,只是葉歡。

    那天晚上,反覆讀著學長的信,我繼續開著歡場。歡場的玩家越來越少了,服務器已經恢復到了去年此時的規模,等級低的玩家直接刪號,等級高的那些,則享受這最後這些日子的末日瘋狂。

    出乎我意料的,這末日狂歡之中沒有那些縱慾混亂,沒有欺騙投機,往日爭風吃醋的玩家,此刻終於放下恩怨情仇,紛紛建群,留下聯繫方式,相約年後開了新的遊戲,要相約再見。還有很多人在一份「永遠都是歡場人」的契約書上簽名,說就算在新的遊戲,也不改馬甲,不換老婆。

    每每此時,我都會截屏,等葉歡學長回來了,等尋歡他回來了,我要拿給他們看,我們驕傲自豪的歡場,給人留下了多少美好和感動的瞬間。

    網游世界,不乏真情。

    尋找歸屬感,是所有人永恆的追求。

    房奴這個地產大亨,還有無獨有偶這個報業大亨,都夜夜笙歌大宴賓客,舞會不斷,滿座都是夜王和傾城。

    而我的出現,還是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房奴】:哎呀,姑奶奶,你總算肯出台了。

    【無獨有偶】:呸,什麼叫出台啊?小姐才叫出台呢?有沒有文化啊?!

    【房奴】:口誤口誤,恕罪恕罪。

    【眼睛長在頭頂上】:這位就是傳聞中夜王之母啊!

    【塗龍斬】:什麼夜王之母?

    【看客】:您老公艾尋歡是創造了夜王的人,是夜王之父,您可不就是夜王之母嘛!可惜啊,你遊戲裡面已經有老公了,否則就可以遊戲內外假戲真做了嘛!

    【塗龍斬】:老公?

    【房奴】:你都多久沒登陸了?

    【塗龍斬】:最近是有一陣子沒上來了,主要是怕被扔雞蛋啊!

    【房奴】:難怪,咱們平常混的那個服被取消了,過來的時候系統通知被清空了,所以你也沒看見吧,你是有夫之婦了,天後。

    【無獨有偶】:我還報了頭條。

    我顧不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轉而才去看我的基本資料,發現我的確是「已婚」,而丈夫一欄,是我的經紀人。

    我的心一抽。

    那一瞬間呼吸都要停止了。

    塗龍斬:【我是什麼時候結婚的!!!!!!!!】

    無獨有偶:【不至於這麼激動吧,結婚嘛,很平常,好感度什麼的夠了就——】

    塗龍斬:【快說!】

    我的手指在鍵盤上狠狠地敲下去,很疼。

    我只不過這個月沒有上來,前面那些天,我都是天天盯著歡場的,怎麼會錯過這麼重要的事?是不是他來過?是不是他還在?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無獨有偶:【就8月28日週年慶,我還——】

    房奴:【其實也挺突然的,就看見系統說你們結婚了,也沒舉辦儀式,什麼人都沒請。】

    我抄起電話打給了技術部的同事,已經是半夜了,對方好久才接起來,有氣無力地應著,「斬姐——」

    「8月28日,幫我查一個馬甲的登陸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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