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物發展都有其外因和內因。
就我和艾尋歡開始了同居關係這件事來說,外因是很多的。
艾家的人在找他,是怕廖家的反對派們先找到了他,再看見些不該看見的人。
廖家的反對派們也在找他,是怕艾尋歡出了什麼意外,百分之八的股權落入艾小萌之手。
廖凡也在找他,是為了趁這個機會一舉滅了他的威風。
癮君子也在找他,歡場巨頭艾尋歡失蹤是個絕佳的媒體賣點。
所以,他不能貿然出現。
恰逢此時,陸冰被卿美顏派去了寶島台灣做項目,沒有兩個月是回不來了,正好給艾尋歡提供了一個溫暖的巢穴。
這種種外因,粘合在一起,就造就了此時此刻坐在沙發上悠然地喝著咖啡的艾尋歡。
他襯衫扣子還在地板上靜靜的躺著,就那麼半敞著胸膛,早晨我看見那片金紅劃過,忍不住地,就流下了口水。
外因如此紛繁複雜,同居的內因倒是很簡單:
他要留下來,我也沒拒絕。
「艾尋歡,你怎麼可以用我的賬戶網購?!」
我鐵青著臉,艾尋歡衣冠楚楚地坐在沙發上,面帶微笑。
「我現在不能出門,但是我一件換洗衣服都沒有。唯一這件,還被你給衝動了——」艾尋歡提著自己掉了扣子的襯衫,做威脅狀。
「那你也不至於快遞到公司去吧——」
「不能快遞到家,要減少外人見到我的一切可能性。」
「……可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讓店家在外包裝上寫那麼大的一行字——」
艾尋歡十分歡樂地看著我,說:
「不就是寫了個優質男士內褲麼。」
「艾尋歡!」
「塗龍斬。」
我站在凳子上,他坐在沙發上,明明是我高人一等,怎麼總覺著自己矮人一頭?
這樣的對峙,在這為期半個月的同居生活中,幾乎天天都在上演。
「不要生氣,我也給你買了禮物。」
「用我的賬戶?」
「你說呢?」
「你!」我咬牙切齒,艾尋歡,你再敢侵入我的後台調出我的密碼試試!你以為就你
懂技術麼?!
艾尋歡就跟變戲法似的,變出一個包裹,劈頭蓋臉地扔過來,我一接,很是柔軟。
粗暴的撕開,露出嫩粉色的一角,絲綢的,滑滑的——
……睡衣?!
我拎起來一看,上不封頂,是個裹胸,下不收尾,剛過屁股,穿上必然是曲線畢露,當然,要是換成我,有多大點份量,也是立竿見影的……
「以前葉歡他老念叨著,說你是個女孩子,要怎樣怎樣?我不說,我就給你買了。」艾尋歡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反正是你的錢。」
「我要退貨!」
艾尋歡不說話了,只是那眼神凌厲得很,似乎是在說,你試試看?
他在與我同居的這段日子裡,每天早上六點半就衝入我的臥室,絲毫不理會男女有別,直接把手伸入我的被窩,一把拉著我坐起來。為了掩人耳目不能出門,就在家裡繞著圈跑,我戲稱此為驢跑。
驢跑過後,他會逼著我下廚炒荷包蛋,並威脅說,破掉的那個給我,好的上恭給他,直到兩隻都是好的——
可事實上,到了今天為止,兩隻還都是破的。
於是我們天天都只能吃殘缺美的荷包蛋。
然後我去上班和下班,依舊是乘坐著柴可的黑色拉風大摩托來來去去,從六層陽台射來的那怨恨的目光讓我膽戰心驚,柴可那童稚無知的問題讓我心生羞愧。
「姐,我找的那個人,你找到了麼?」
「姐,沒事兒,我們都能找到。」
晚上,是我最難熬的時間,兩個技術人才,一台上網電腦,血戰在所難免。尤其是每次當他進入歡場以經紀人的身份迅雷不及掩耳的給我接下一堆新通告的時候,我的心都禁不住地抽抽——
「我都練到頂級了!還用得著天天像驢一樣的工作麼?」
「這是為了保證你每天的在線時間,」艾尋歡總是笑嘻嘻的,「這是歡場從業人員的基本素質。」
歡場從業人員這六個字,總讓我不寒而慄。
久而久之,我發現他最愛的,便是看著我以傾城那絕美的容顏出現在閃光燈下,走紅地毯,出席活動,舉著紅酒杯,擺個姿態。
那時,屏幕中的他,會一步步緊跟著我,卻總是把自己掩藏在最好的角落。
屏幕外的他,則會弓著身子,頭探在我的耳邊,時不時還有直接把手放在我的手上,一起移動著鼠標。
「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我的天後,你也要記住,我就在你的身邊,以某種特別的角度看著你呢。」
「你再敢不辭而別,我就,我就,我就——」
「你就嫁給柴可夫斯基?」他笑著說。
「我就終生不嫁!」說出這氣話後,我不自覺地開始臉紅,他的手依舊握著我的,我們共同控制的鼠標,共同控制的人物,共同控制的歡場,它正在我們面前爍爍生輝。
「葉歡學長說過,我和你在一起,不會有結果。」
「雖然他一向都只是個理論派,這一次我不得不說,理論還是比實際有前瞻性的。」
「什麼意思?」我試圖扭頭,臉頰撞上他的嘴唇,劃過的一瞬,一股燥熱。
我們對視著,其實我幾乎看不見他的五官,因為離得太近,只能看見他鼻子上的黑頭。
「怎麼,你又想啃我?」
他的每一個最細小的面部表情,都在我面前無限的放大。
然後,他慢慢地向後退去,說,「啃我之前,先穿上這個。」
了無生氣的粉色睡衣躺在沙發上,我皺著眉,「休想。」
其實,我想,我有一天也許會為他穿上那半長不短的粉紅色絲綢睡衣。
前提是,他先給老娘滾出這房子。
「你打算什麼時候搬出去?!」
「你這麼想我搬走麼?」
他玩味地看著我,我叉著腰理直氣壯地說:「不搬走也行,你要付一半的房租!」
「那如果我買下來呢?」
「什麼?」
「這小區不錯,房子雖然老了,倒也安靜。」艾尋歡眨了眨眼睛說,「你得叫我一聲,戶主大人。」
「戶戶戶主?」我磕巴起來,的確,兩個月前陸冰對我說過,房東換了,還是那個租金,這種事向來都是陸冰去操辦,我也沒有多問。
沒有想到……
怪不得這丫開車到這裡輕車熟路的!
「租客,您對戶主大人小住在此有何異議麼?」
「沒有,一點也沒有,有錢就是爺。」我偃旗息鼓,「爺,您想怎麼玩?」
「玩嘛……要等船靠岸。」
「船?」
「船。」
艾尋歡說的船,是維多利亞女王號。
此船於10月4日始航,為期兩個月,12月5日靠岸。
12月5日距今天,尚有半個月。
「我失蹤的這兩個月,總要給那些咬住我不放的傢伙們個交代。於是,其實,我一直在船上。」
艾尋歡狡黠的眼神,熠熠生輝。
「怎麼那麼湊巧,船正好是10月4日開出去的?」
「……」艾尋歡微微揚起下巴,「那艘船姓廖。法人似乎是,你的葉歡學長。」
在艾尋歡失蹤的第二天,在完全不知道艾尋歡的打算和去向的時候,葉歡學長就已經為未來鋪好了路。
我似乎一直把學長他看的太過簡單了。
他才是天之驕子,廖家的繼承人,只是那溫潤的微笑,總是輕而易舉地欺騙了很多人。
「既然他已經給我準備好了游輪,那我又怎能不領情。」艾尋歡這樣說著,彷彿已與葉歡有了多年的默契,如何從無到有,甚至是無中生有。「他出遊輪,我出照片,簡直就是鐵證如山。」
「阿斬,有了艾總的消息了——」葉歡學長在我面前雲淡風輕地撒謊,溫潤如玉的外表下,是深不見底的城府,「這傢伙原來是跑到游輪去鬼混了,害得我們白白擔心一場。」
他明明知道艾尋歡並不在那艘他安排好的游輪上。
他也不知道艾尋歡在哪裡。
他只是需要,天下人以為他在那裡。
看著新鮮出爐的八卦雜誌,消息來源於一個「恰好」搭乘維多利亞女王號游輪的記者,在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下,艾尋歡在游輪上花天酒地的奢侈生活被描繪得五彩斑斕。
看著那一張張他在游泳池、豪華酒吧和高爾夫球場的照片,我幾乎要陷入狂亂。這本尊正在我家沙發上嗑著瓜子看著電視呢——
萬惡的高科技。
而艾尋歡又是個中好手。
照片被加工的,童叟無欺。
翻過這一頁,下一頁更加勁爆的紅色大標題躍然紙上。
【鑽石王老五游輪尋歡,掩人耳目皆因性向問題】
標題下,是暗黃的燈光中,兩具糾纏在一起的軀體,上面的是被撕破了襯衫的艾尋歡,下面的是——
被打了馬賽克一片模糊不清的本人。
報道中親切地稱我為「那孱弱病態的美少年——」
「這這這——」
我瞠目結舌,很顯然,學長他並沒有認出照片上的人,就是他口口聲聲的「學妹」。
「我只知道尋歡他玩的很開,沒想到還有這個癖好,學妹,我早說過,你和他不會有結果。」葉歡話音未落,就聽見門外一頓摔東西的聲音,緊接著,艾小萌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手裡也拿著一本同樣的八卦雜誌,狠狠往桌兒上一摔:
「烏龜王八蛋,一通亂寫!」
「小萌,你別激動,來,坐下。」葉歡學長雖然這樣說著,卻一直沒有抬眼與她直視,我站起來拉了拉小萌的袖子,小萌方才坐了下來,依舊一張火山爆發的臉孔。
「他們知不知道我們艾家是什麼人家?可以這樣亂寫的麼?」
「其實這報道雖然不利於你哥哥的形象,卻來得很是時候啊,我聽說過兩天艾家企業的董事局會議就要召開了,這下總算對他們有個交代,至少人沒事。」
「哼,但凡我哥出事,那些老不死的肯定要求修改繼承書,說什麼他們都不會留給我的。」艾小萌說到此處,看了我一眼,葉歡學長說:
「阿斬已經都知道了。」
「那她知道,我們?那個?」艾小萌瞪圓了眼睛,葉歡學長點了點頭,我亦點了點頭,艾小萌又撲上來,一邊蹭一邊說:「我的身雖然不在你身邊,我的心可是屬於你的……」
說這話時,艾小萌她在偷偷瞟著葉歡學長,眼中的狡黠,展露無疑。
「是啊,你們艾家很多人,還有廖家的反對派,都不會允許那百分之八的股權記在你的名下,更不會希望它們最後轉入我的名下——」
「誰要轉入你的名下?你個葉呆子!你不是回來尋找你的真愛了麼?真愛呢?怎麼跟別人跑了呀?」
艾小萌一邊緊緊地抱著我,一邊卻向葉歡做鬼臉。葉歡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最後依舊是把目光釘在我身上。
「阿斬,如果尋歡聯繫你,你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他不是在游輪上嗎?」我傻呵呵地笑著。
葉歡他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是啊是啊,瞧我這記性。」
「出走這事兒,你都沒跟葉歡學長他交代過麼?」
我端坐著,艾尋歡他躺平在沙發上,眼角餘光流連著我,下巴開始長出細小的鬍渣。
「當然不能說,說了我還怎麼走。」
「葉歡學長不是那麼不通情達理的人。」
「我防的不是他,」艾尋歡兩隻手交叉置於頭底,打量著我,「阿斬,你覺得,最不希望我出事的是誰?」
「當然是我。」
艾尋歡噴笑出來,然後得意的說,「然後呢?」
「小萌,還有你的親人。」
「然後呢?」
「還有然後?你以為你人緣多好?」
「……和人緣沒關係,一切都只在乎於兩個字,利益。我這條命,值上百億美金。」
靠,你還能再說一個大點的數來嚇唬我麼?
艾尋歡他坐了起來,整理了一下上衣,抬手去拿咖啡杯,裡面照舊是不加奶不加糖的咖啡。
「這百分之八的股權,就好像一顆炸彈,而我的存在,就是它的安全閥。只要我沒事,艾家就沒事,廖東昇就沒事。所以儘管我沒聽他們的話,偷偷跑了,葉歡他還是得替我擦屁股——出於兄弟情誼?也許。但是這個應急措施,絕對來源於廖東昇。」
「還好那個老張沒有把你賣出去。」
「十幾年了,每週三都見面。我見他的次數,比見我父親還要多。」艾尋歡他說,「他已經把我當成他半個兒子了。」
「那下一步怎麼辦?」
「下一步——我等著船靠岸,船一靠岸,我重回人間,然後和這些魑魅魍魎,好好耍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