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1日,光棍節,我27歲生日。
也是——我與相親男柴可「契約」成立一周之際。
這一天著實該普天同慶的。葉歡學長為此特允我提前下班半個小時。然後我就在幾乎半個公司玻璃窗的注視下,騎上柴可那大的嚇人的純黑色摩托,揚長而去。
這事兒還得從柴可夫斯基奉命與我相親說起。
這位柴可夫斯基,即柴可,是卿美顏年輕時代的情敵生下的兒子,雖然他爸並不是卿美顏和他媽共同追求的那一位——
男人跑了,女人們間的戰爭,從未消停。
於是,若干年後,當卿美顏主動提出幫柴可找女朋友時,他本人和他母親大人對此都不抱什麼希望——事實也正是如此,他的相親對象,是我。
其實那天他還心懷僥倖,一進那個屋子就把相親對象的目標,毫無意外的鎖定在了「雲清」身上。
據卿美顏介紹說,我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學生時代就很多人追求——
只是,卿美顏「忘記」告訴他,追求我的,都是女人。
我想,這多少還算個致命的錯誤。
那一天從電影院出來,卿美顏就借口加班把陸冰給拐走了,葉歡學長也開著車揚長而去,只把我扔給了和我同樣驚魂未定的柴可。
但是柴可此人,適應能力的確非同小可,很快就摸清了狀況,並且於午夜時分送我回到了家門。
從電影散場到午夜,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
很多事情可以發生在這兩個小時內。
我想,無論是卿美顏還是葉歡學長,對這兩個小時的揣測都是很斑斕的。
但是我敢打賭,他們絕對想像不到我們究竟做了什麼——
我們找了個喧鬧的酒吧,安靜地談了談。
我開門見山:「抱歉,你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
他也很單刀直入:「抱歉,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那種性別。」
我瞟了他一眼,他隨即笑呵呵地說,「我是說,我喜歡特別女人的女人。」
其實柴可此人,雖然看上去很隨性,也從事著一份很時髦的工作,但是擇偶觀上,還是很傳統的。
「我在找一個人。」我把那杯可樂,活活地給捂熱了,燈光有些紙醉金迷,我卻異常清醒。
柴可側身坐著,看著舞池中的男女,端起超大號啤酒杯一飲而盡,手背擦了擦嘴,說,「巧了,我也在找一個人。」
「哦?那我們還真是挺有緣分的。」
「那就為我們的緣分而乾杯——」柴可又端起一杯滿的,自顧自的撞了一下我的杯,我看得出來,他是個爽快直接的男人。
「我不知道我們葉總和你的卿阿姨是怎麼想的,我吧,也被不少人傾慕過,大多數都是女人——所以我拒絕起來很不含糊,你別見怪。」
柴可努力地吞嚥著啤酒,擺了擺手。「這您放心。」
「還有一事相求。我在找的那個人,不太好找,我想如果我堅持去找他,可能會受到層層阻隔,所以能不能請你假裝我們——在談?」
「談?」
柴可瞪著大眼睛,那滿身的肌肉被暈染成五光十色,我不自覺地想起了那六塊腹肌。
「談戀愛。」我一語既出,柴可刷的一下子變了臉色,「哥,不,姐姐,這事兒不太好幫忙的吧——我只是配音演員,不是演員啊——」
「柴可夫斯基,我這麼跟你說吧,姐姐要你幫忙絕對不虧待你,你不是也在找一個人麼?姐姐是搞技術的,只要她在這地球上,姐姐動用一切科技手段幫你找她出來——」
「那你的那位,他已經不在地球上了麼?」
「……」
我差點把柴可一巴掌扇到吧檯下面去,但是我忍住了,我很憂鬱地說:
「我找的那廝,他技術,比我還要好。」
我想,正是我的這份淡淡的憂傷,打動了年少無知的柴可。
以至於他每天下班騎著他超大號的黑色摩托而來的時候,都還鍥而不捨地問我:「技術姐,我的那個人,你找到了麼?」
找到了,就在柴可你把那人資料給我的第二天。
可叫我如何說出口,你找的人,就是舒乙,目前正和我的好兄弟陸遜虐戀情深呢。
我想,這份人情,我是死活也還不上了。
「阿斬,你真和那個配音演員交往了?」陸冰的聲音聽上去,有一絲苟延殘喘的意味,我知道卿美顏為了不讓她做電燈泡,特意給了她一個supercase,搞的這閨女已經日夜不休地工作一周了。
即便是我生日這一天,她也無暇抽身出來陪我。
「冰啊,我正在他的摩托車上,我的手正抱著他的腰,肌肉很結實。」
「……阿斬,你受刺激了吧,哪有這麼快就有了新歡的?你上周不才剛信誓旦旦的說要等他回來麼?」
「我想通了,葉總說的對,我和艾尋歡根本就不合適,我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而且他也從來沒說過有多麼多麼的喜歡我,你說他要真的非我不娶,還能一走了之麼?柴可是個好同志,人好,手感也好。」
我的話被迎面而來的疾風撕碎,我感覺柴可在為我的話而顫抖。
「阿斬,你可不要為了忘卻那一個才草草接受這一個啊——」
「冰,你是不是恨我奪你所愛啊?」
「滾。」
我知道陸冰一打眼就對柴可有點那麼些意思的,但這意思,頂多是一個蘿莉卡通迷對偶像的迷戀。
對愛情一向保守的她,一見鍾情、主動出擊是絕非可能的。
她頂多是多瞟兩眼,多念叨兩句,像我這種說出手就出手的豪邁做法,她的評價,唯有一個「滾」字。
為了掩人耳目,繼續尋找艾尋歡,再多的「滾」字,我也認了。
被陸冰掛了電話,柴可的話才順著風打在我臉上。
「原來你找的那個人,叫做艾尋歡啊——這名字一聽就花心啊——」
「關你屁事——」
「你真不文靜!」
「文靜的能認識一天就跳上你的悍馬?」
「嘿嘿,阿斬,我能說我挺喜歡你——這哥們的麼?」
我無語,我總是能輕而易舉地結交下幾個哥們。
過去有陸遜,如今有柴可。
他們還可能是潛在的情敵。
可我那相當辛苦才遇上的不是哥們的男人,如今又溜到了何方呢?
夜風之中,我拼盡了全部的力量大喊著:
艾尋歡——你給老娘去死吧——
柴可把車開的飛快,那一瞬間,我彷彿徜徉在鳳凰山的盤山路上,彷彿再邁開一步,就看見他站在山頂上,吹著夜風,背對著我。
他說,喂,生日快樂。
我緊緊的抱住了柴可的腰。
記憶的旋舞太過彪悍,那離心力太兇猛,我不得不找一個支點,緊緊抱住。
否則,再多一秒,我真的要懷疑,自己還能否堅決的說:
我等你回來。
我想不到我的生日會過的如此狼狽,我在自家樓下抱著柴可放聲大哭,我甚至狠狠的在他那健碩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個牙印。
他年輕,血氣方剛,外面的單衫已經散亂,露出白色的背心,皮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冷所以抖得發紅的緣故,竟然有一層油亮。
我聞到滿鼻的男人氣味。
他的大手按著我的頭,卻堅持用那詭異的船長夫人的配音安慰著我:
「姑娘啊姑娘,你把眼淚盡情地流淌吧——」
「你這話有語病。」我推開了他,鼻涕滑了一道銀絲,他大大咧咧地摸著頭,說:「翻譯不歸我管呀。」
我很想笑。
對著這個剛剛認識不到一周的陌生人,我的「男朋友」。
「那個叫什麼艾尋歡的,我真想揍他。」
「揍什麼,你是我什麼人啊?」
「嘿,就這麼一走了之的男人,人人得而揍之!」
「你懂什麼……」我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反駁柴可,還是在安慰自己,只覺得心裡有一個聲音,很堅定很堅定地在說:
他走一定有原因,他不能跟你聯繫也一定有原因,他叫你等他回來也一定一定有原因!
「算了算了,我走了,你看你把我衣服弄成這樣,你又哭成這樣,搞不好一會我就被警察帶回去問話了,你可得毫髮無損地過好了今晚,要不然我就——」
「貧什麼?跟你很熟啊——」
「行行行,我走了,你保重。」柴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跨上他的悍馬,一個頭也沒回的走了。
我站在這孤獨的昏黃的燈影下,哈出一口白氣。
天開始配合的,下起了這個城市今年的第一場雪。
11月1日,孤獨。
我看著那雪花,落在地上,成了泥水。
我想,離它們凝固成一片潔白的日子,還不知道會有多遠。
我百無聊賴的一圈圈走著,走出了四個字母。
BACK。
地面上隱隱約約地看見那行泥水的痕跡,又被那層細雪,給填補地,愈發的不清晰。
堅持地等到了十二點,我終於無可奈何地上了樓去。
摸著黑爬著樓,幻想著從窗戶看出去,那個影子,他還在。
我摸著鑰匙,我開門,然後我被門前的一團黑,給絆得踉蹌。
我打開的機藉著光,我看見了一個紙盒,我打開了盒蓋,我看見一個直板手機,我開了機。
開機畫面上,螢光字在流星劃過的背景下,一切明晰如初。
【喂,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