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為男 第20章
    「大家來認識一下,這一位就是格調公關公司的資深公關大師卿美顏女士。」

    我和艾尋歡來遲一步,推開辦公室大門的時候,葉歡學長正好講到這一句。

    我們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今天的主角卿美顏身上——

    她年齡四十歲上下,髮髻高高束起,顴骨很高,面向有些薄。穿著極為貼身的套裝,與一般白領不同的是,她佩戴著很扎眼的大鏈子,看上去像個非洲酋長。

    「大家好,我是卿美顏,這是我從格調帶過來的公關小組。我們受聘於盛世集團總部,來幫助歡場開發小組建立起媒體與大眾關係平台。」

    她極為專業地介紹著,侃侃而談,而她身後那個與她的話絲絲入扣、配合得分毫不差的演示,彰顯著這個公關團隊的默契與水準。

    我相當為之驕傲,因為我的室友,我的死黨,我的發小,她就坐在卿美顏的左手邊。

    短短一年半,陸冰就成為了卿美顏的左右手。

    不得不說,陸冰是個工作狂人,他們陸家兄妹都是人才。

    此刻,她也與卿美顏如出一轍的打扮,只是那項圈一樣的配飾小了一圈,沒有那般誇張,淡淡揚起的微笑的嘴角,似乎是對我的到來唯一的回應。

    「大家可能知道,貴公司總部花重金聘請我的原因。歡場上市三個月,已經成為媒體和大眾關心的焦點話題,服務器以每週新開一個大區的速度在增長,這個時候要面對的各種社會矛盾就會凸顯,舉個簡單的例子——」

    屏幕上赫然出現了一本《天下遊戲》的雜誌,我和艾尋歡不自覺同時低下了頭,交換了個眼神。

    自兩個月前我們上門拜訪吃了閉門羹後,《天下遊戲》雜誌社就成為了我們的第二職場。可是到了今天,我們也沒能見到那個癮君子——

    我們只是在大大小小的評論文章中,驚鴻一瞥到她那惜字如金卻又犀利無比的評論。

    我們知道,她在醞釀一個大手筆,前面這些只是臨場準備罷了。

    「媒體是大眾的喉舌,擒住這個喉舌,讓它為我們服務,就是我來的目的。謝謝!」卿美顏一席話贏得了滿堂彩,在座心不在焉的,似乎只有四個人。

    葉歡學長,艾尋歡,我。

    還有魂不守舍的陸遜。

    他著實不該如此的,能夠在自己的地盤見到親愛的老姐,他該表現地精神一點才對。

    自從他當上了網管,成為歡場裡面權限最高的「紅大衣」,他就似乎一天比一天萎靡不振,我不知道他是嚴重睡眠不足,還是工作壓力過大。

    一般來說,睡眠和壓力對天才陸遜來說,應該不值一提。

    「好了,今天這麼高興,我們也說說開心的事兒——」葉歡學長站起來主持大局,「各位,今晚我們去K歌怎麼樣?與格調公司來一個大聯歡——」

    「葉總,聯歡就沒意思了,聯誼吧——」

    大家起哄起來,卿美顏擺了擺手,「你們年輕人去吧,不過,你們要是把我的得力干將拐跑了,我可跟你們沒完。」

    在場年齡最大的,說不準就是艾尋歡了,可是看起來最有威信一呼百應的,卻是葉歡學長。

    他很是謙恭地送著卿美顏出了辦公室,身後那爆發出來特有的年輕人們的活力,讓他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我猜,他大概想起了大學時代,想起了那些大活動,想起了那些朝氣蓬勃的人。

    還有,大概不能免俗的,想起了雲清學姐。

    全然忘了,學姐已經跟廖凡回美國總公司去「進修」,業已一個月。

    他成了光桿司令,也許一直都是。

    我一直覺著,網吧是個烏煙瘴氣的地方,而KTV是十個網吧的集合。

    大學的時候,被拉去沖人頭,每次都躲在沙發的死角裡面手機上網,偏偏網絡信號總是不好,於是就一邊死魚眼地盯著花花綠綠的大屏幕,一邊等待著loading。

    就像我現在一樣。

    剛把話筒拱手讓出的薇薇一屁股坐在我大腿上,喝得有些High,兩隻手環住我的脖子,笑呵呵地說:「阿斬,這屋子裡所有男人加在一起,都不比你一個人帥!」

    我知道她只是喝醉了,可有那麼幾個還很清醒的格調的男人們,立即發出了野鴨子一般的奸笑,「哎呦呦,不地道了不地道了,這怎麼變成內部自銷了,要開放門戶嘛——」

    搞公關的人,嘴皮子總是利索一些。

    當然最利索的還是我的好姐妹兒陸冰,她極不客氣地錘了幾個人一頓,明明年紀並不大,卻贏得了一片的「冰姐——」

    「冰姐的人都敢動,你們真夠膽子。」

    「冰姐多擔待。」他們大抵也知道,陸冰不是個可以隨便開玩笑的人,立馬都收斂了,可是就算到了此時,陸冰依舊沒有向他們澄清一個基本事實——

    娘的,俺是一女子。

    「冰姐是不是該上去和老熟人唱一個啊——」有人在起哄,我臉在發燙,陸冰看著我,手就這麼貼上來,彷彿報復我過去的那些不恥行徑一樣,突然軟軟地說:

    「阿斬~~~~~~~」

    我一抖,薇薇整個人滑在地上,抱著我的大腿。

    這幅畫面真是有夠震撼,我幾乎在那反光的黑色牆壁中,看見了倜儻風流的夜王。

    那黑亮之中,我也看到了另一個人,他獨自坐在長條沙發上,氣勢讓人不敢靠近,明明是最喧鬧的地方,有他在的地方,似乎總是冰寒。

    他是艾尋歡,他才是真正的夜王。

    我的臉,不知為何,更燒了。

    兩個月前我們那一場不知所謂的自我介紹,聽上去就像馮小剛那出《非誠勿擾》的開篇,調侃中浸透著那麼點酸,還有些期許的意思。

    那幾天,他牽了我兩次手,並叫我負責。

    可這之後,讓人不堪重負的工作讓人半死不活,每天回到家裡累得直接撲倒,連伸手去脫個鞋子的氣力都沒有。

    這工作自然是隨著歡場日益增加的業務量而來的,畢竟以每週一個大區開服的速度膨脹的市場不是想當然那麼簡單。

    但是其中更多的恐怕還是來自廖凡的人為滋事,無論他人在公司還是跑去了美國,都有無窮無盡的麻煩丟給我們。

    這樣一個放鬆的夜晚是我們期待已久的,而這樣一個從天而降的閒暇時光,卻讓兩個月前的那次短兵相交,現在倍顯尷尬。

    「阿斬,阿斬,你發什麼呆啊——」陸冰不客氣地直接揉搓著我的臉,那姿勢在外人看實在是親暱無比,格調的男人們紛紛興歎他們的冰美人已經名花有主了,而我卻依舊食不知味。

    「啊?什麼?」

    「唱歌啊——」陸冰飛揚著轉身,洋溢著職業女性的范兒,「把我們的情歌對唱插個隊,我們馬上奉送——」

    我目瞪口呆,喉嚨冒著煙,耳朵不知為何竟然會在這噪雜之中,捕捉到一聲輕不可查的笑聲。我分明看見,黑亮牆壁的倒影中,那個男人,在舉杯示意。

    我不敢轉頭,我知道他在看我,也在笑我。

    臉皮快要燙下來了,我被陸冰拉扯著站了起來,腿上還拖著一個醉的暈暈沉沉的薇薇。

    水杯不知道被誰拿走了,塞進手的是發燙的話筒。

    不知是陸冰的口碑實在太好,還是我人品太差,屋子竟然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我和陸冰,上一首歌的結尾還在播放著,有人竟和著歌打起了節拍。

    「祝賀歡場與格調喜結連理——」不明就裡的格調的男人們起哄著,歡場的男人們更加賣力地捧哏,各自有各自的猥瑣。

    陸冰的襯衫自然而然的挽了個七分袖,及膝的商務套裙因為走動太多的關係微微上卷,明明是個商務精英,卻有說不出的女人味兒,再看看我,T恤加牛仔褲加運動鞋,帶著一條不羈的窄領帶,帥氣的一發不可收拾——

    艾尋歡怎麼會喜歡我這種的呢?

    等等,貌似艾尋歡他也沒說過喜歡我的吧。

    再等等,我也沒說過我喜歡他。

    恩,所以我不吃虧,我啃了他一口,他摸了我兩下,很公平。

    偷瞟他一眼。他坐在哪兒,哪裡就是中心。

    此刻人們自然而然地分佈在他周圍,他就跟正在醞釀第六感的聖鬥士,整個一沙加,跟個半仙兒似的。

    耳邊新的音樂響起來,屏幕上開始放前面序曲部分的小電影,每次我都坐在角落裡面看著這電影,從沒想到有這麼一次,電影的畫面變成黑白後,開口出聲的那個人會是我——

    因為,這是一首對唱的情歌,而我大概,從沒這樣的福氣。

    藍色是男生,紅色是女生,綠色是合唱——

    藍色是男生,紅色是女生,綠色是合唱——

    藍色是男生,紅色是女生,綠色是合唱。

    第一句是藍色,所以,我先唱。

    就在我心裡戰鼓擂得正起勁兒的時候,陸冰突然及其職業的轉身快步撤退,那速度簡直讓人咋舌,就在門關上的那一剎那,飛出她倍兒職業范兒的聲音:

    「您好,我是格調陸冰——」

    我靠,我是沒格調的塗龍斬。

    我被晾在這裡,被圍觀著,尷尬著,聽著音樂快到了序曲的結尾,看著電影逐漸的黑白——

    我應該雙手將話筒奉上,然後跪安的。

    我應該的。

    這樣我就不會在手足無措的時候,傻呵呵的看著那抹黑影從面前飄過,看著那個被陸冰放在小桌上的話筒輕輕拿起,看著他起步走到我的身邊。

    一步,兩步,三步,站好。

    我瘋了,整個屋子都瘋了,瘋的沒有聲響,或者不敢有聲響。

    沒有人知道那話筒迸發出來的會是什麼,事後,很多人對我說,你知道麼,我們都以為艾總會說:

    今天活動到此結束。

    可是他沒說,至少那個我靈魂出竅的時候,他沒有說,他只是突然間一隻胳膊繞過了我的肩頭,保持那一厘米蠢蠢欲動的曖昧,點著屏幕的方向。

    他的黑色上衣拂過我的臉頰,有一種洗衣粉好聞的味道。

    他的聲音飄在我耳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低頭在說,我只覺著燥,覺著癢,覺著全身的氣血,都倒流到了我的腦袋瓜子——

    它們叫囂著膨脹著一切,一瞬間,那屏幕上出現的字竟然是如此的大,那盈盈閃爍的藍啊,彷彿是在給我信號。

    我話筒貼上來,在第一字變成實體的時候,有些氣不足地唱出了聲:

    我——

    這個「我」字,被艾尋歡的聲音活活地給蓋了過去,四週一片死寂後是掀開了屋頂的嚎叫,艾尋歡收回那那只繞過我肩頭的手,自然而然地插手在褲兜,另一隻則派頭十足地握著麥克風,整個人颱風十足——每當一句話結尾的時候,他都會不經意地朝我的方向微微傾身,我都會不自覺地抖啊抖。

    他在唱,他在唱我的歌詞。

    不,他在唱男人的歌詞。

    男人的,藍色的。

    我幾乎呆在了原地,我無法自拔,我生生地錯過了第一行紅色晶瑩的歌詞,然後在他輕輕的咳嗽提醒下,幾乎是找不到調子的開了口。

    說實話,我不知道我唱的是什麼,我甚至不知道調子。

    只是,不知為何,那個時侯我會那樣用力地盯著屏幕,幾乎要把那屏幕看穿,以至於每個字每個標點,都跟鐵板印刷似的,刻在我心裡。

    字字句句,我聽不見自己在歌唱,我只能聽見那一下一下,分明而有力的心跳,那與他合音時,分明聽的清楚、卻又難以分開的共鳴。

    ——9月21日晚上,那個執行程序,你要負全責。

    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重複播映著這句話。

    在歌的結尾處,在所有人的振臂高揮之中,我低低地唱著,一句自己的歌詞。

    「我會負責,負責到底。」

    我偷偷瞟著他,我知道他沒有聽見,我只是不知為何自己心裡很甜的被撞了一下,我自己突然很滿足。

    人們吹著口哨,說著不知何為的笑話,新開的啤酒,瓶蓋兒亂飛,話筒撞在一起,發出轟鳴,我坐在長條沙發上,一身燥熱,他黑色襯衫裡面露出白色的一抹肌膚,黑白分明。

    他在我的左手邊,手臂懶洋洋地靠在沙發的後背上。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環著沙發,還是在環著我,只是那手指尖兒,若有若無的,猶如發電報一般,一下一下,不經意,又刻意,在戳著我的肩膀。

    他傾身上前,我微微讓開,我們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他微微揚起了唇角,我亦笑著,笑的大概很假。

    他哼了一聲,彷彿不屑,卻在我愣住的那一瞬間,又傾身去夠桌上較遠位置的高腳杯,他的頭側過我的耳邊,那飛揚的發,擦得我很癢。

    我聽到那一句,在這黑與白交匯的五光十色之中。

    「阿斬,我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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