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三部曲 第32章
    此後,林雪怕久了被他們發現她在偷聽,就悄悄從廁所出來,出了排房小院,又回到場部。場部辦公室還有人正忙著裝訂材料,裝文件袋,她就加入了進去。

    「哎林雪,你不是回家了嗎?」有人問。

    「沒有,中午吃了點啥,肚子不好,我剛才上廁所的。」

    那人又說:「你說你回家,我們還以為你真回家了呢。」

    「剛才有幾個男的,我好意思說上廁所嗎?」

    林雪就這樣瞞哄過去。可她老是心裡不安,幹啥都走神,裝訂材料時不是訂錯了位置,就是合拼錯了頁碼。

    沒多大一會兒,薛建和裘所長過來,見林雪正忙著,彼此對視了一下,笑笑,裘所長就走了。

    有人對薛建說:「薛場長,也不關心關心美人,人家懷孕還上班,中午食物中毒了也不叫人家休息,你們男人啊,一個一個都是啥心腸!」

    薛建的臉就有些寒,應付了幾句,離開了。等林雪回到家,他劈頭就問:「什麼什麼?懷孕我怎麼不知道?食物中毒我怎麼不知道?下午不是好好的嗎?」薛場長見林雪臉色確實不好看。

    「人家又沒懷過孕,又不懂,就感覺噁心,不想吃飯,身上該來也沒來,跟同事說,她們才說是妊娠反應。」林雪心裡虛虛的,但裝出撒嬌的樣子。

    「噢,是這樣,那就休息兩天吧。」

    「我也這麼想著來,那不巧,又肚子不好,明天我回雙山住兩天,行不?」

    「你是有功之臣了,怎麼不行?」

    薛建就跟辦公室打了個電話,代林雪請了假。

    「我一早就趕來了,來到大晌午,你又不在,我就等。我怕他打電話到家裡,給我爸我媽說了,他要問,就說我來家了,剛出去溜躂溜躂。我還得趕快趕回去,怕他下了班也到雙山,就麻煩了。」

    「你沒吃飯吧?弄點飯吃了再走。」杜書成儘管心裡七上八下,還是想到要關心林雪。在他的心目中,林雪永遠都那麼純情,像她的名字一樣,潔白無暇地覆蓋著他的腹地。

    林雪執意不吃飯,說吃不下去,杜書成一天不素靜她就一天吃不下飯。她咕嘟咕嘟喝了杯水,抹了抹嘴,深情地看著杜書成,對他說:

    「我真得走了!」

    杜書成同樣看著她,忽然把她攬在懷裡,兩顆清淚就滴在她頭髮上。

    杜書成自上任以來,第一次動用自己的權力,電話通知縣委小車班,給派輛車過來,把林雪送回雙山林業站。

    看著林雪上車走了,她回頭一望的眼神久久在他眼前停留。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目光啊:顧盼自憐?陰鬱幽深?青眼相加?佛眼相看?菩薩低眉?企而望歸?若有所思?彷徨四顧?茫然若失?自慚形穢?精神恍忽?心煩意亂?強顏為笑?邑邑不樂?秋波神飛?纏綿悱惻?目成心許?依依惜別?看破不捨?冰壺在目?欲哭無淚?也許,她的眼神並不玄奧莫測,裡邊幾乎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字:「情」!

    他回到辦公室,關了門,仰靠在轉椅裡,把雙腿放在桌子上,晃了幾晃身子,讓轉椅自行顫動著,便進入了另一種思考天地。

    這個徐一鳴太可惡!他背後有人,是肯定的。然而是誰呢?誰是他的後台?不是劉宏吧?劉書記流露出來的常常是對他的不滿以及提防,劉書記不會是他的後台。是新任縣委書記文剛嗎?不可能。據瞭解,他不認識文書記。是僮縣長嗎?難道說僮縣長背地裡支持他?現在劉書記調市裡去了,他就出來排擠異己了,他就利用徐一鳴等人首先對我發難?有這個可能,但也僅僅是可能而已。縣委常委中的其他人?縣政府中的其他人?能不能肯定劉書記不是他的後台?能不能肯定文剛書記不是他的後台?能不能肯定他在市裡沒有後台?能不能肯定他在公、檢、法、司方面沒有後台?如果能肯定,當然事情好辦些。可是現在的問題是:不能肯定!我覺得劉書記不是他的後台,文剛書記不是他的後台,市裡也沒有他的後台,公、檢、法、司方面既使有後台,也不怎麼硬。否則,我早就出問題了。

    能不能這樣認定?是否把問題想得更複雜一點?情況緊急,我必須馬上給自己確定個方針,確定個路子。十六字方針:積極反擊,主動出擊,上下合擊,致命一擊!三步路子:第一步找文剛書記談透,爭取支持,同時到紀委舉報,把炮樓村問題當作炮彈;第二步找市領導,主要找劉書記,市委宣傳部長嚴平是親戚了,當然也要找一找;第三步做公、檢、法、司方面的工作,目前集中做公安方面的工作,做通了,其它幾個就不需做了,那幾個是沒有辦法的時候才能做,免得無事找事,引火燒身。尹蘭是不可忽視的力量。還要和梁玉透個信兒,讓她給出個主意,必要時跑跑「門子」。怎麼向戚素梅說呢?就不告訴她吧。不告訴她好嗎?告訴她又有什麼用?不過她還有她表姑父的關係。就先輕描淡寫說說吧,必要時再細說,再讓她找她表姑父。其他還告訴誰?給林一生電話談談,讓他堅持住。還有徐山鄉的哥兒們,興許都能幫上忙。

    好,就這麼辦!

    我不能「倒下」!

    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杜書成翻身站起,拿起「大哥大」,剛要出門而去,它的小小的軀殼裡卻發出了足以使此時的他深感驚駭的響聲。

    49

    杜書成心裡疑惑,他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渴望電話又害怕電話,他不知電話那端會傳來什麼樣的消息,是喜訊還是噩耗。他捧著它,心猿意馬地讀著那上面的號碼,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的電話。鈴聲還在響。他猶猶豫豫按了一下。

    「書成,忙啊?」

    一個女人的聲音。是戚素梅。

    他的心仍然在抖索。

    「是。你——有事嗎?」

    「柳丹丹給我打來電話,讓我問問你她托你辦的事情怎麼樣了?」

    媽的,跟我添亂啊你!他不知道他心裡的這句罵是對柳丹丹的還是對戚素梅的,不論是對誰的,都要罵,這樣心裡才略略舒坦些。

    「啊哦。」杜書成沉抑片刻,才說,「你有空嗎?」

    「沒有課了。」

    「咱見個面,我有事告訴你。這樣吧,你到我這裡來,就到宿舍吧,我等你。」

    收起「大哥大」,他把桌子上的東西簡單拾掇一下,就帶上辦公室門走開了。

    他回到宿舍,不大一會兒,戚素梅也到了。她很緊張似的,進門就問:

    「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杜書成盡可能輕鬆。

    「聽你聲音不對嘛?」

    「怎麼說呢?——柳丹丹說什麼了?」

    「她沒說什麼。她能說什麼?你怎麼啦?」戚素梅張大眼睛。

    杜書成覺察到自己語無倫次,按了按心口,努力平靜下來。

    「你肯定不對頭,你說呀?」

    杜書成望著戚素梅,不覺就有淚水在眼眶裡打圈圈兒。這情形把戚素梅嚇壞了,她呆呆的看他的臉。

    突然,杜書成猛地抱住她,下巴抵著她的額頭,把她勒得喘不過起來。

    就這樣抱了半個時辰,戚素梅只顧得吸氣呼氣,杜書成也只喘著粗氣,誰也不說話。

    半晌,杜書成冷不丁的把手伸進戚素梅下身。戚素梅下意識的掙扎起來,她一下子推開他,但是他的手卻還在她的褲腰裡,使她想跑都跑不開。

    「不,不不,書成,我身上還沒過去。你有什麼難處就跟我說呀,別這樣。等幾天好嗎?等幾天一定給你,好嗎?」

    杜書成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理她說的話,把她拉過來,硬往床上摁。

    「書成,書成,書成,髒啊,會毀了我的,也會毀了你的,終究會毀了我們的,書成!」

    杜書成此時的心裡簡直沒有了任何常識,他不知道顧惜任何別人,也忘了顧惜自己,死死地壓住她,一隻手就去解她的腰帶。他瞪大著眼睛,那眼神像被放在案子上的羊,知道自己命將歸西而掙扎而絕望,可怕而可憐。戚素梅害怕了,她再也不敢吭聲。杜書成沉重的石頭似的壓著她,壓著她。之後,不管三七二十一,扒掉了她的褲子,撥開衛生巾,猛可插進去,一陣又一陣急風暴雨,痛快淋漓發洩著他內心的苦楚。而她,卻連疼帶嚇窒息了。

    許久,她醒過來,看見他和她的赤條的軀體,哭了。她終於沒有守住「最後的防線」,在結婚前「潰敗」了,失去了體會新婚之夜歡快的資本,失去了為人師表的資本。她忽然坐起,當她真切看到她的下體滿是血水,他的下體也滿是血水時,驚恐得無以復加,閉過氣去。

    她離開時已經很晚。

    杜書成從水瓶裡倒了熱水洗乾淨自己,又給她打了水,找了條新毛巾。她不讓他給擦洗,奪過毛巾自己弄。杜書成在床邊坐了一小會兒,坐不住,站起來走動,又走得不耐煩,再坐下,再站起,看戚素梅遮遮掩掩的洗身子。終於,他說:

    「原諒我,我心裡煩。」

    她扔掉毛巾,趴在床上,抽抽嗒嗒痛哭起來。

    「原諒我,我心裡煩。」他說。

    她還是趴在床上哭。

    「原諒我,我心裡煩!」他還說。

    她仍然是那麼身體一聳一聳的抽泣。

    「別哭了!哭喪了你?我和你,是夫妻,是夫妻,懂嗎?我有難處需要排解,你一點安慰都沒有,還哭!哭你失了貞潔是不是?就你寶貴是不是?我的政治命運就不重要了是不是?你看咱還要不要結婚?你去告我呀,告我是強姦犯行不行?你還是一個女人嗎?啊?」

    戚素梅震驚了。她止住了哭泣,愣怔了半晌。是啊,我怎麼會這樣?我怎麼會這樣?我和他就要結婚了,我這樣拒絕他是不是真的過分了?可是我怎麼在人前做人?怎麼在那些正處於青春發育期的學生面前為人表率?什麼?他遇見了麻煩?他肯定遇見了麻煩!你怎麼回事呀你?

    「你,你說呀?」她的下身還很痛。她著急了,問。

    「有人要整我。」半天,他說。

    「咋回事?」

    「有人要整我。」他又說。

    戚素梅見他低著頭,要流淚的樣子,心裡也開始不是滋味。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是真真正正地漸漸融入他了。

    「書成,」沉思了一會兒後,她說,「你已經不錯了,就別……」

    「不,不,不可能!放棄不是我的性格,」杜書成站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走動。

    「當個辦公室主任,不前不後的,穩穩當當,不是也很好嗎?什麼是足呀?書成,我看就知足吧!」

    「你!」他真想發一通火,既而壓住了。稍頓,他說,「不是我知足不知足的問題,人到了這份兒上,身不由己啊,你不剋他他剋你,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只要好好幹工作就行了,不是的!」

    「那就——別幹了?」

    「什麼?別幹了?你還吃不吃飯?幾輩子的老農民還翻不翻身?我先前乾脆別上學了,還花那麼多錢上學做什麼?你不也一樣?——我,我不願再過那種受屈辱、最底層的生活!——再說,他剋你了,你不幹也不幹不利索。」

    戚素梅無語了。

    杜書成又轉了幾圈兒,停下,望了望她,說:「你休息一會兒吧,我出去有事。」

    看著他要出去,戚素梅心裡「咕嘟」一下子,有氣,有怨,有痛,有悔,有愛,其實等於腦子裡空白了,張著眼呆呆的看他,一句話也接不下去。

    杜書成又看了看她,拉開門。

    善良的戚素梅仍沒忘記同學的托付,對他喊道:「柳丹丹托你辦的事,丹丹托你辦的事!」

    「告訴她,我辦不了!」然後甩手而去。

    「你怎麼能這樣對待老同學呢,啊?」

    「我怎麼對待了?我還一腚雞溏泓沒擦淨呢咋給她辦?你多點理解我吧你!」杜書成氣呼呼的,走了。

    戚素梅真有點欲哭無淚了。

    他怎麼這樣不理智?他骨子裡缺了什麼?——啊,我真的不理解他嗎?我又何嘗理解他呢?要我怎麼去理解他?我理解他就是要順著他去做嗎?只有一切按他的意思辦才叫理解嗎?他是要一竿子插到底的,不管前邊有多少風風雨雨,他都會一竿子插到底的。那麼,我也隨著他、順著他?那是怎樣的一條路呢?那究竟是怎樣的一條路?是一條窄路呢?我也得跟著他走?我並不一般反對當官,當了官,有了權,為人民服務的範圍和力度更大了,這話不錯。可是,把當官當作自己的唯一選擇,不惜走歪門邪道,那樣的官不論他(她)怎麼聲稱自己如何如何,表面上做些什麼文章,都是令人不能信服的,而且表現得越好越可疑,甚至恐怖。他呢?我放心他嗎?他今天為什麼……嗚嗚,我怎麼辦?我完了,我的臉呢?啊,我的臉!——有人想整他?為什麼要整他?他戳了什麼漏子嗎?人家會無緣無故整他嗎?他肯定有錯處被人家掌握了。要是那樣,那樣咋辦呢?還沒結婚,就叫我為他操心,就要跟他擔驚受怕,這日子啥時是個頭兒哪!柳丹丹,劉倩,我怎麼辦?我又被他、被他強、強姦了,被他強姦了啊!哎喲,我怎麼辦啊——

    她傷感的哽咽著。

    她在等他回來。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等他回來,等他回來幹什麼?

    但是,她就這麼等著他。

    天黑下來了,外邊的燈光透進來。她懶得去擰亮檯燈。房間裡似有恐怖的陰影。她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她拔腿跑了出去。

    50

    苦惱啊,煩擾啊!可是,絕不能退縮,我做不到唐教授的清高,我有我的更高目標,我必須達到那些目標,我不願再過父輩那種生活。因此,越苦惱、越煩擾越得沉著應戰,甚至還要主動出擊。他要用行動挽回一切,證明他的實力。

    杜書成連夜寫了兩篇文章,一篇是《必須堅持共產黨的領導》,一篇是《堅決反對腐敗現象》。

    他寫這兩篇文章的緣起是縣委書記文剛和縣紀委老書記崔生強。他在向文剛書記匯報了有關炮樓的詳細材料和徐一鳴在其中的動作以後,特意說了以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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