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記,我發現現在有一種傾向,一種極不正常的傾向,不知當說不當說?”他看到文剛向他點頭示意鼓勵他說下去,於是便大發感慨。“如果說錯了請文書記批評幫助。——現在改革開放正在深入發展,一個前所未有的局面已經形成,中國這頭‘睡獅’正在醒來。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各族人民開拓進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欣欣向榮,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深入人心,‘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已成共識。事實證明,黨的基本路線是完全符合中國國情的。共產黨這個堅強的領導核心正在把十二億中國人領上小康之路,實現中國人幾千年的夢想,經濟開始騰飛,人民安居樂業,社會協調發展,百業繁榮昌盛。如此的局面,都昭示著一個真理:共產黨不僅是帶領人民推翻‘三座大山’,建立社會主義社會制度的核心力量,也是領導人民堅持改革,建設社會主義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實現四個現代化,建設富強、民主、法制的社會主義國家的核心力量。
但是,有那麼一股力量,有那麼少部分人,他們利用黨提出的‘黨政分開’的改革方案實施的機會,企圖擺脫共產黨的領導,甚至提出完全‘西化’、‘三權分立’、‘黨不管政’、‘政要管黨’、‘國比黨大’等口號。這是非常危險的,是一股極端錯誤的思潮,我們每一個真正的共產黨人都不能掉以輕心。恩格斯在《論權威》一文中指出:能最清楚地說明需要權威,而且是需要最專斷的權威的,要算在汪洋大海上航行的船了。那裡,在危險關頭,要拯救大家的生命,所有的人就得立即絕對服從一個人的意志。又說:他們要求把廢除權威作為社會革命的第一個行動。這些先生見過革命沒有?革命無疑是天下最權威的東西……要是巴黎公社不依靠對付資產階級的武裝人民這個權威,它能支持一天以上嗎?反過來說,難道我們沒有理由責備公社把這個權威用得太少了嗎?這裡,恩格斯是針對那些反權威主義者說的。事實上,現在的一些人,他們的目的不是不要權威,而是不要共產黨的領導,是要樹他們自己的權威!他們反對黨的領導,反對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作為黨的指導思想,反對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和黨的基本路線。”
杜書成越說越情緒激昂,顯出對那些人的無比憤慨,對共產黨領導的無限忠誠。他的演說無疑打動了文剛書記,文剛書記不僅頻頻點頭,而且也臉漲得通紅,顯得特別激動似的。文剛書記對杜書成大加贊賞:
“非常正確!中央也發覺了這種苗頭,這股思潮,叫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潮!我雖然出生在五十年代末,你是六十年代吧?但我們都知道共產黨帶領人民走過了幾十年的艱苦歷程,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就沒有社會主義事業,就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我們的今天,我們的人民還可能拖著辮子當牛作馬過著被奴役的生活,水深火熱中的生活。我們雖然年輕,我們也知道必須堅持共產黨的領導。我想,你的筆頭子很硬,就按你說的,寫篇文章,在報紙上發表,造成一種輿論攻勢,一種政治攻勢,給那些自由化思想,那些妄圖取消共產黨領導的人當頭棍喝,怎麼樣?”
“行,我回去就寫,寫了請文書記修改、指正。”
“不要客氣,互相學習。”頓了一下,文剛書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讓杜書成也喝茶。才又接著說,“還有腐敗現象問題,中央也開始抓了。腐敗是腐蝕劑,它侵蝕了我們黨的健康肌體。書成同志,你有很強的政治性,很敏銳的政治嗅覺,劉書記沒有看錯你。現在有些人就愛抓人枝節把人整死,‘文革’余毒未消,‘文革’余毒未清!”文剛書記話猶未盡,但打住不說了。
杜書成心裡明白,他的這一番慷慨陳詞感動了文剛書記,已起“一箭三雕”之作用,他稍稍寬心下來。
文剛書記又說:“關於徐山以及徐山鄉炮樓村的集資款去向問題,你跟紀委崔書記談談。崔書記我很早就熟悉,是一個黨性很強,剛正不阿的人,他一定會馬上著手處理的。我有時間再過問一下。無論如何,共產黨的領導是不能丟掉的。‘黨政分開’原則一般指的是黨和政府的職能要分開,要明確,政府各部門不能黨政混淆,界限不分,責任不明。就現在情況看,還都在試點,政府改革或者說政治上的改革還剛開始。正是因為如此,堅持黨的領導,堅持四項基本原則才更加重要,要使這種觀念深入人心,家喻戶曉,不要走偏方向。我相信,文章寫出後會很快發表。書成同志,就丟掉包袱,輕裝上陣,大膽地干吧!”
這後邊的幾句話對杜書成來說,太重要了!有了臨黃縣“一把手”的這幾句話,他吃了“定心丸”。他想,你十二級台風刮吧!你“黃風、黑風、惡風、毒風”的刮吧!我有“定風丹”啦!我有“避風珠”啦!“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我是矯健的海燕!搏擊風雨的海燕!
杜書成的《必須堅持共產黨的領導》這篇文章基本上是他在文剛書記辦公室談話的內容,又揉進了文剛書記的話,並參閱了有關“四項基本原則”學習資料,寫得有骨有肉,警句迭出,震撼人心。(他後來交給文剛修改,文剛看了直說好,一個字也未動,只是把作者名字中的“文剛”兩個字劃掉了,只保留“杜書成”三個字。文章於第三天就在《臨黃日報》“理論”專版發表了。說明:自那次用“一鳴”署名發表文章被徐一鳴欺世盜名後,他再也不用筆名了,而改用真名實姓。)
那篇反腐敗文章的材料與觀點,主要的是紀委書記崔生強同志提供的。杜書成把炮樓村集資修路存在的問題,以及部分資金可能被徐尚文賄賂給徐一鳴及其他人、徐繼祖父子涉嫌報復被打的事情以舉報形式反映給崔書記以後,崔書記十分重視,認為如果屬實,這可能是臨黃縣建國以來最大的賭賂並涉黑案,也是改革開放以來的“臨黃第一案”,是他就任紀委書記幾年來的第一個大案。他明確表示:盡快組成專案組,全力查核,不獲全勝,決不收兵!“要打個漂亮仗!現在腐敗現象有愈演愈烈之勢。我們這個黨是很好的,是無產階級的先鋒隊,是社會主義事業的領導核心,是改革開放的主心骨。但是,黨內有少部分人經不住金錢利誘,在開放的環境裡迷失方向,一切向錢看,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流行,搞權錢交易,權色交易,權、錢、色互換、互變、互動、互惠。
好像他們有能耐、有本事,別人都不如他,一心為公的人不如他,俯倒身子為共產黨事業、為人民謀利益的人不如他,工人農民不如他,因為他會腐敗,會胡作非為,會把權變錢,把錢換權。你杜書成行嗎?我崔生強行嗎?我們就公開地承認:不行!我們不行,我們永遠不行,我們永遠都不要行!黨中央最近已開了幾次會議,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也開了幾次會議,專門布置了關於反腐敗的工作任務,我們當前和今後一段時間,要大力抓反腐倡廉工作,一方面是反腐,抓大案要案,抓住腐敗問題不松手,不手軟;一方面是倡廉,在全黨開展一次廉潔自律活動,在全社會提倡廉政、廉潔,克己奉公。正像對待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對待民主和法制,兩手抓,兩手都要硬。這是我們各級領導,特別紀委工作的重點,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杜主任,你做了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說明你對黨的事業忠心耿耿,你的信仰沒有危機。作為年輕的同志,可貴啊!”
杜書成靜靜地聽著崔書記的談話,他心裡泛起一個念頭,我們的共產黨干部的大多數多麼好啊!他們對黨忠貞不二,談起黨的事業眉飛色舞,對有害黨的健康的東西深惡痛絕。這是我們黨多麼寶貴的財富!是我們黨帶領人民從勝利走向勝利的人才保證。他們多麼值得敬佩啊!多麼值得學習和效法啊!我必須丟開私欲,勇挑重擔,踏實工作,樂於奉獻,做人民公樸,用自己的行動譜寫新時代的新樂章。
是夜,他寫完《堅決反對腐敗現象》的最後一個字,已經是次日凌晨兩點多了。擱下筆,站起來,伸伸腰舒展舒展胳臂,看著兩篇還散發著墨香的文稿,他高興地笑了,很久以來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他離開辦公桌,走到窗前,拉開布簾,望著路燈下的縣大院。縣委辦公樓是坐落在大院裡最高處的樓,在縣大院裡最南邊的一個小小的山包上,打開窗戶正好把縣大院一覽無余,所有景觀盡收眼底。
大院在靜謐的夜裡,在不甚明亮的光線中,顯得很威嚴。
他忽然想起戚素梅,眉頭皺起疙瘩。
51
這天在食堂吃飯時,杜書成見到梁玉。杜書成坐在對著門的餐桌上剛開始喝第一口稀飯,見梁玉拿著碗筷從外邊進來了。他又是幾天沒見到她了,因為大家都在班上,都有各自的工作,加上杜書成麻煩纏身,還要忙著“自救”,沒有主動去找她。她呢,好像把他給忘了,也不跟他聯系。他停下吃飯,舉著筷子招呼她:
“梁主任,才來呀?”
“哎。”她答應一聲,就去排隊買飯。
買了飯過來,坐在杜書成對面,見他還沒吃,知道他在等她,會意地笑笑,說:“吃吧。”
吃著飯,梁玉問:“杜主任近來‘封鎖’了還是在寫大作?怎麼見不到你了?”
杜書成朝周圍看了看,一語雙關地說:“文章寫得不順心,正要請教梁主任哪!”
“噢?那也好,吃飽飯邊走邊說吧。”
兩人吃了飯,到水籠頭處洗涮了碗,然後一同走出食堂餐廳。
“有什麼麻煩事?”梁玉著急地問。
“最麻煩的是那個裘所長,”杜書成壓低聲音說,“他老是背地裡跟我過不去。指使他的是徐一鳴。徐一鳴這小子夠壞的,他干嘛老瞅著我?”
“是怕你站穩了整他。”梁玉也小聲說。
“有這個可能。可他也不想想,我是縣委辦公室主任了,他能扳倒我嗎?我懷疑背後還有人。”
“誰?”
“不好說,沒有數。”
她沉思著。又問:“嚴重嗎?”
“比較嚴重,他們是想整死我。”
梁玉笑了:“別想那麼怕人。你跟劉書記說了嗎?”
“沒有。我忙得很,你有空兒是不是跟他說說?”
“我?我很長時間沒和他有聯系了,也不想聯系。”
“你,別忘恩負義啊?”
她紅了臉,看他,然後又低下頭:“因為你。”
杜書成的心跳了一下,說:“你不能因為我再找他一次?”
“你該直接和他說。”
“真的沒時間,我一點兒空都不敢丟。”
到了該分手的地方,梁玉站下,水汪汪的眼睛望了他一遍,說:“好吧。”就走開了。
杜書成撂下碗筷。心想,得找尹蘭談談這個問題,讓她給劉書記談更有利。於是他撥通了尹蘭的電話。
尹蘭到了他的辦公室。
杜書成說:“尹大姐,對不起,上次我多喝了點兒,得罪了!”
“什麼,什麼!”尹蘭瞇著笑眼,臉上卻一本正經,“我早忘了,不知什麼事兒了。你說吧,有啥要我幫忙的?”
杜書成把他聽到的關於裘所長和他舅徐一鳴連謀要整他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個事兒?他有什麼證據沒有?”
“他能有什麼證據?除了有煙頭,我口袋裡帶了煙,還有打火機。那能證明我吸煙引火嗎?”
“有聯系,但不是必然聯系。”尹蘭沉思著,“不能就肯定是你抽了煙。你不抽煙的呀?”
杜書成又把口袋裡裝煙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我是罪魁禍首?“
“不敢,不敢!”杜書成慌忙解釋。
“我心裡清楚,你別說什麼,我來給你擺平。”
說完,她摸起電話,撥通。
“喂,我尹蘭。大表哥,你是怎麼啦,為啥還要對救火英雄下毒手?”
“怎麼?怎麼?你說清楚。”對方顯得莫名其妙。
尹蘭把裘所長的行為向公安局長述說了一番。
“沒有的事情,這個裘志!他們‘占山為王’慣了。你知道,前二年國務院通知公安警察歸口管理,才把他們林業公安局收編進來成立了個林業派出所的,他們的行動有時就不聽招呼。我們打算近期整頓,該撤的撤,該換的換,該調動的調動。”
“他還保留著那次火災的材料呢,怎麼辦?”
“我來親自過問,讓他交上來,說我們處理,不叫他再插手了。這個裘志,沒有一點兒組織紀律性!”
杜書成小聲對尹蘭說:“就說晚上請他出來坐坐。”
尹蘭說:“你晚上有時間嗎?”
“有事嗎?”
“出來坐坐,互相認識認識。你知道嗎,救火英雄已經是咱縣委辦公室主任了。”
“好,好,替我先恭喜他。”
“就這麼定了?”
“就這麼定了!”
很干脆利落,這真叫杜書成意想不到。為此苦思冥想了幾天,跑了幾天,瘦了幾斤肉,人家尹蘭幾分鍾解決了!早知如此,何必費那些周折,勞那些心神?我咋就這麼笨?老是忘記對人事關系多打聽打聽,咳!
杜書成感謝萬分,他又可以高枕無憂了。不過,徐一鳴總是個問題,徐一鳴背後的人總是個問題,不解決這些,遲早還得麻煩。他依稀意識到,他們並不是針對他一個人的,弄不好就是那個“自由化”思潮和企圖不要黨的領導的“陣營”裡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