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三部曲 第22章
    他想來想去,最後想到雙山林業站旁邊的東山水庫。水庫很大,那裡邊的魚都是野魚,沒人餵養,他見有人在那裡釣過魚。只要跟水庫管理部門打個交道就行。讓誰去打這個交道呢?讓林一生?行,林一生肯定和他們熟悉。但是,他又想,萬一不行呢?人家要是不答應怎麼辦?找徐山鄉的幹部?找誰?找梁玉?一個女同志,不好。找汪部長?對,找找看。他心裡豁然一亮,汪部長管著徐山鄉還有林場水庫一帶的徵兵工作,那裡的工作人員家中少不了有適齡青年,他們有求於他,他行。打電話,立即撥號。但是,汪部長不在家,出差去深圳了。他一下子又洩了氣。這可咋辦?我可是答應了戚素梅叫她滿許下來的呀!還有誰可找呢?馬家太怎麼樣?好吧,打個電話,有棗無棗打一竿,或許行吧?

    他撥通了文化站的電話,馬家太正好在。

    「馬兄,有件事兒想請你幫忙啦,不知你熟不熟悉?」杜書成和馬家太互相寒暄了幾句以後,說。

    「說吧,只要能辦到的,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

    「你在水庫那邊怎樣?」

    「還行。有事兒嗎?」

    「是這樣,明天一早,市委宣傳部嚴部長想去釣魚。」

    馬家太想了想說:「行,我給說一聲,明天來吧。」

    「那就明天見,你也到水庫,咱們陪著,我給你介紹介紹認識。」

    「好。」

    「再見!」

    杜書成很高興。他很快和戚素梅聯繫上,並約定了出發的時間。

    第二天的天氣晴好,太陽一出來便是萬道霞光,天上一絲兒雲彩也沒有,晨風帶著灼人的熱氣,直撲人的臉。杜書成陪著嚴平,走下出租車,並把出租車打發回去,定好下午四點鐘來接。戚素梅沒有來,她星期天給學生補課,她向杜書成介紹了她的這個表姑父以後,就回學校了。他們下了車,走上水庫大堤,舉目看見浩瀚的水天,還有遠處的隱隱約約的一條黑線,那是水庫對面的堤壩。在城裡呆了一段時間,再見這山山水水,杜書成覺得尤其親切,尤其心曠神怡,有一種「回歸自然」的融合感。他見嚴副部長滿臉興奮,知道他對這裡的環境也滿意,一顆不太踏實的心放下了。

    水庫周圍有幾座瞭望塔,附近的一個上邊有人用望遠鏡往這邊望。

    杜書成朝那上邊看了看,知道水庫管理人員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到來。他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八點半多一點兒。怎麼馬家太還不到呢?總不能叫嚴副部長也這麼心焦地等吧?他瞅瞅嚴平,說:

    「嚴部長,咱們轉轉,看在那兒下食更好。」

    他們往前走了幾分鐘,馬家太便從後邊趕了來,離老遠就喊:

    「杜主任,杜主任——」

    他們同時回過頭。

    馬家太來到後,杜書成給他介紹了嚴副部長,又向嚴副部長介紹了他,嚴平和馬家太握了下手。

    杜書成對嚴平說:「嚴部長,馬站長的文筆很厲害,他的文章在不少報紙雜誌上發表過。」

    「噢,我看過那篇《明知火中險,偏向火裡沖》,記得作者就叫馬家太。」嚴平側過臉看杜書成。

    「就是他寫的。」杜書成忙回答。

    「唔,不錯,不錯,現在幹什麼?」

    馬家太說:「徐山鄉文化站。」

    嚴平從漁具袋裡取出漁具、魚餌之類,放於地上。

    馬家太對杜書成說:「請嚴部長隨便找個好地方釣吧,我已經跟水庫領導說過了。」然後,他離開他們,朝附近的那個瞭望塔走過去。

    嚴平走下堤岸,在水邊兒的一塊平地上停下。這兒肯定是個「老窩子」,那小塊平地上還有人席地而坐的痕跡,一張鋪在地上的舊報紙被雨水彈得斑斑駁駁,另外還有一塊石頭也被磨得發光。他從餌食袋裡抓了一把配好的餌食,扔到離岸三四米的水裡,水面上便有一朵朵水花兒蕩著連漪互相碰撞著,即刻消失。有小魚兒就游過來,捕捉尚未沉下去的餌食細末。他又從另外一個盒子裡掏出幾隻鼓鼓的米粒子似的精餌,安到魚鉤上,一臉認真的樣子,把釣竿抽開,很熟練地將釣鉤拋出去。釣繩在水上面旋轉了幾圈兒,然後像胡琴的弦一樣垂直落到水裡,釣繩的上端又現出一些彎曲度。他端端正正坐著,保持著不讓身子搖晃,兩隻眼專注著釣繩浮子。

    停了一會兒,他掏出香煙。

    杜書成忙給他點著。

    嚴平吸著煙,一句話不說,一門心思全在浮子上了。浮子似乎動了一下,他拉上來,看釣鉤是空的,就又重新放下。不時有小鲹條兒從附近游過,或者朝拋食的地方尋覓。

    杜書成也默默地瞅著釣繩。他知道魚是怕聲音的,說話聲可能把本來要上鉤的魚給嚇跑。陪釣就是不吭氣地陪釣魚的人坐著,或者為釣魚人服務,是不能隨便和釣魚人說話的。

    太陽漸漸升高,天越來越熱了。嚴平把釣竿插在魚竿架上,打開專用小陽傘。他看著杜書成,看他直著頭曬,就說:「你找個陰涼的地方歇著吧。」

    「沒事兒,嚴部長。」杜書成說。

    「你和小梅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嚴平突然問。小梅就是戚素梅。

    「還得兩年吧,現在年齡還不到。」杜書成知道戚素梅已經把他們的關係告訴了嚴副部長,便回答。

    「多大啦?」

    「虛歲二十五,週歲二十四。」

    「按市裡規定的晚婚年齡下年就夠了。小梅可是到了,女的二十三歲就夠。」

    「那就下年吧。」

    「我可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呀!」

    「到時候一定請您。」

    「那時候咱們就是親戚啦,你該叫我表姑父了。」

    「是的,嚴部長,其實我現在也該叫您表姑父。」

    「哈哈。」

    嚴平又去專心釣他的魚了。

    杜書成坐在他旁邊,一邊看著魚繩,一邊想著嚴副部長為什麼這麼關心他們的事情。杜書成想,看來戚素梅這根「紅繩」是永遠地栓在我身上了,我現在是什麼餘地也沒有了。這樣也好,她的表姑父畢竟是市委宣傳部的副部長,年紀還這麼輕,是有「升頭」的,將來對我肯定會有所幫助。他想,在有階級的社會裡,婚姻關係也是一種政治關係。一個男人有了有「後台」的配偶,這個男人也就有了「後台」,有了前途。理想對於人來說是不能沒有的,但理想的實現決不只是憑個人奮鬥。離開「政治關係」、離開「後台」,理想其實只是空想。所謂機遇,並不是相等的出現在每一個人面前的,它永遠只向有「政治關係」、有「後台」的人傾斜。

    釣繩上的浮子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嚴平把釣竿挑出來,發現只是一個不足三寸的小魚。他收回釣竿取下來,把它放回水裡。那條小魚入了水,立即逃走。他重新安上魚餌,把釣繩甩到更遠一點的地方。

    看著太陽已經正南,手錶的時針也快指到十二點。嚴副部長不斷地變幻著身姿,他顯得有點兒累了。杜書成站起身,他不知馬家太到哪兒去了,馬家太只和他們見了一面怎麼就走了呢?走也不打個招呼?中午的飯怎麼安排呢?馬家太不來,就只好去找林一生了。他伸伸腰身,對嚴平輕聲說:

    「嚴部長,我去安排飯。」

    嚴副部長點點頭。

    杜書成走上大堤,朝四周看了看,未見馬家太,心裡就有些不快。他怏怏著,正要抬腿下堤,忽然聽見嘩嘩啦啦一陣水響。扭頭看時,嚴副部長已經站起,他兩手攥著釣竿很吃力的樣子,身子往後半仰著。釣竿被拉得彎在水裡,水花四濺。一條大魚,肯定是一條大魚!杜書成馬上折回身,跑到嚴副部長身邊,幫他拉著釣竿。魚掙扎著往深水裡退。他們不知那條魚有多大,就只覺著兩個人拽釣竿也有點兒力不從心。他們幾乎被拉到水裡。

    「快,快,順著勢往一邊牽。」嚴副部長叫杜書成。

    「往左邊,往左邊。」嚴副部長又叫,同時往左邊慢慢地跨步。

    「再往右邊,再往右邊!」

    他們在水邊兒上來來回回幾趟。可是那魚太厲害,力氣大得驚人,任他們兩個怎麼努力,就是拉不上來,而且勁頭兒不減,且有愈戰愈勇的趨勢。如此折騰了個把小時,扯它的人都筋疲力盡了。

    他們立定站穩,杜書成喘了幾口氣,對嚴平說:「我下去,我水性好,看能扣住它的腮把它弄上來不?」

    嚴平說:「魚在水裡力氣大得很,可要小心!」

    「沒事兒,我從小就下河逮魚。」

    杜書成脫去衣服,只穿了條褲頭,跳進水裡,他慢慢向那條魚靠近。

    魚很警覺,感到受了威脅,猛地往裡一拉。嚴平一個趔趄,差一點兒栽進水庫。恰在這時,馬家太趕過來,他放下手裡的東西,一把拉住嚴平,一隻手就攥住了釣竿。魚被他們牽住了。

    杜書成瞅了個機會,突然一個猛子,扎進水裡。他一下子騎在魚背上,兩條腿緊緊地夾著那條大魚。乖乖,這條魚真大,像馬背一樣長!他又去摸它的腮頰。可是那條魚可不買他的帳,一個翻身,把他甩下來,接著又掙扎了一陣子,就平靜下來。魚和人進入相持階段。

    杜書成躺在水面上休息了一會兒,緩過勁兒來以後,又向魚悄悄逼進。他看見那條一兩米長的大魚在水底下的身影動也不動地僵持著,就猛然撲過去,手腳並進,先扣住它的兩腮,說時遲,那時快,又騎上魚背,兩腿狠狠的一夾,估計傷了魚的骨胳,然後翻身下來,扣著魚腮往上提,把魚腦袋提出水面。

    杜書成朝岸上喊了一聲。嚴副部長和馬家太趕快往上拉。

    就這樣,又經過近一個小時的努力,那條和杜書成差不多長短的大魚終於被捉上了岸。

    杜書成癱坐在岸邊,完全沒有力氣了。

    33

    午飯很豐盛,是馬家太從鎮上買來的酒菜。依嚴副部長的意思,在水庫大堤上吃點兒算了,等著出租車來接他和杜書成回去就行了。他看著這條足足一、二百斤的大魚,還瞪著眼睛,扇合著兩腮,一副不甘心的神情,心裡很滿意,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收穫。但是杜書成和馬家太覺著在這深山野湖裡野餐風味倒是有,可人家是大領導呀,總是不雅觀。馬家太就提議到林一生家裡去。杜書成想,我先前沒跟人家打招呼,貿然去了,好嗎?就不大願意,後來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得去了。

    吃過飯,在路上,杜書成和嚴副部長愉快地交談著。他們的話題從釣魚到吃魚,到工作,到機關生活,到婚姻家庭,還說到馬家太,談得很投機。嚴副部長心情極好,完全不像一個長者和領導,倒像兄長似的。杜書成不好談自己的前程,就說馬家太是個搞新聞的好材料,如果可能,能不能調報社工作。嚴副部長也很欣賞馬家太的文筆,說他正好管新聞媒體,可以試試看。杜書成心裡有了數,嚴副部長是一個肯為人辦事的人,他能為馬家太辦事,更能為自己辦事,自己又多了一根「台柱子」。

    人啊,只要心情好,一高興,平時不能辦的事情也能答應辦了。杜書成又想。嚴副部長這頭是沒有問題了,不過我現在最直接的,是縣委劉書記,他掌握著我的「命運之舟」,我還得設法和他走近些,應該常到他家裡去。人在矮簷下呀!

    和嚴副部長分手時,杜書成付了車費,另外付了小費,特意安排出租車司機把嚴副部長送到家,並一定要幫著把那條大魚弄家裡去。他站在街上想了想,看看天還沒黑下來,就到了附近的農貿市場,在鮮活物交易區內買了幾條大小不等的活鯽魚,讓魚販子用細繩子穿腮拴了,然後走出農貿市場,招手要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劉書記的家。

    劉書記不在家,出去有應酬,就尹蘭一個人在。尹蘭剛吃罷晚飯,正要脫了衣服洗澡,扣子已經解開,聽見門鈴響,對著「貓眼」瞅了瞅,見是杜書成,就重新扣上,開了門。

    杜書成一進門,就把那串魚費力地舉起來,說:「我剛從鄉下釣魚回來,釣了幾條鯽魚,您是知道的,我一個人在城裡,沒鍋沒灶的,就送來了。劉書記呢?」見開門的是尹蘭,他問。

    「他出去有事了。你看你,來就來唄,還帶什麼禮物,外氣了不是?」尹蘭伸手接過魚,放到廚房裡。

    「我自個兒釣的,我也沒法子吃它,不算禮物。——那,我就走了?」

    尹蘭放好魚出來,見杜書成還是一步門裡一步門外地站著,就說:「進來,進來,他不在家就不坐了?」

    杜書成就進來,在客廳坐下,看著尹蘭給他拿煙。

    他說:「我真的不吸煙,尹姐。」

    「那以後就不招呼你了,啊?其實抽煙還是有點兒好處的,能提神,使注意力集中。哪有男子漢不抽煙的?給你一支,不抽就放鼻子底下聞,也有作用。」

    杜書成接過來,放鼻子底下聞那煙的味道。煙味香甜絲絲的。他笑笑說:「還真香嘖的來。」

    「聞著酒香是因為有酒癮,聞著煙香也該有煙癮才是,你不抽煙,只怕因為你有意克制不抽的吧?」

    杜書成說:「不是,我是真不吸,一吸就嗆。」

    「習慣就好了,習慣也是培養出來的。」尹蘭去打開電視,「嗷」的一聲震耳膜,她又把聲音調小。

    電視裡正播放墨西哥故事片《坎坷》。「這些人吃飽飯沒事幹,編出了那麼長的片子,百把幾十集,把人騙得一愣一愣的。」

    尹蘭說著,又調了台。

    這一次調的是本市新聞節目。男播音員操著不很準確的普通話:

    「市領導馮尚龍、張謙友到現場辦公。臨黃市復合肥廠是我市今年重點工程,總投資三億元人民幣。工程完工後,可以進一步緩解我市農民對復合肥的需求矛盾。」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